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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诱僧【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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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世上的女子如恒河沙数,他的情障为什么偏偏落到了千里之外从未谋面过的她身上呢。
“幼卿姑娘,你籍贯何处?父母何人?”
“我……我被卖进来时年纪还小,记得不清楚,寂渊师父问妈妈应该能问得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有什么详细设定没啊。
“你怕我?”
忽然听到寂渊这么问,郑幼卿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默认了。
她低着头一副自己做错了等着挨骂的乖巧可怜的模样,寂渊默然,他也不曾凶她,为何会怕他?
就算情障因她而起,寂渊也十分清楚幼卿在此中是无辜的,他从未迁怒过她,也不想因自己而使她受到任何伤害。
“幼卿姑娘不用拘束,贫僧只有一个要求——请幼卿姑娘做你自己就好。”
郑幼卿小心问:“是寂渊师父修行的要求吗?”
寂渊颔首。
“唔……”她很有眼力地不再问了。说不定寂渊现在练的就是她需要的那部法诀,在同寂渊熟悉之前她不会贸然询问让他不快的!
既然寂渊如此说了……任鸨母瞪得眼珠都快跳出来了,郑幼卿也不打算装得殷勤小意地劝酒了,她看看四下,说:“寂渊师父应该不喜欢这种吵闹地方吧,我们出去走走吧。”
寂渊没说什么,径直站了起来。
鸨母见状忙快步过来,讨好地笑:“怎么?是不是幼卿服侍不周?”
“幼卿姑娘很好。”寂渊说:“我们出去透透气。”
鸨母一时有些犹豫。她向来把幼卿看得牢牢的,从未单独放她出去过。
可是寂渊是出了钱的人。鸨母又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既然花了大价钱包下了她家的姑娘,那带她们去赴宴、去游湖玩乐,都是理所当然的。
鸨母转眼间就露出热情的笑:“好好,小夜、小星,你们负责照顾幼卿姑娘。”
“不用了。”
郑幼卿一眼看出鸨母的心思,不就是怕她跑了吗?但这正是她跟寂渊师父相互了解的面试时间,她不想有人来打扰。
鸨母不理她,把两个丫头推到她身边,叮嘱道:“长点眼力,好好服侍。”
郑幼卿皱了下眉,在鸨母面前她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
“别让她们跟来,吵闹。”
寂渊也跟着皱了下眉。却远比郑幼卿更有效果,鸨母顿时被什么震慑住了一般,不敢多说了,眼睁睁地看着郑幼卿小跟班似的,轻松愉悦地跟着寂渊跑了。
两个被嫌弃的丫头委屈巴巴:“妈妈~我们哪里吵闹了。”
鸨母摸了把额头的汗:“有什么办法,客人说啥就是啥。”
但是把她家姑娘拐跑是不可以的!
以前也常有姑娘被带出去,但不知怎的,这一次鸨母心中总有些惴惴的。
……
这还是郑幼卿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离开暗馨阁。上个世界她也是一直呆在后宫中,难得见到外面的市井风情,郑幼卿很有兴致地四下看着。
暗馨阁主打高端风格,所处位置也在湖光山色的城郊,周围白墙黑瓦的住宅散落在绿意中,颇为可爱。
幸好行人也不多,不然看到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子同年轻和尚走在一起的奇怪景象,肯定会被嚼舌根。
平心而论,一路行来景色宜人,赏心悦目。可惜郑幼卿这具身体从来没运动过,穿的又是软底鞋,走了没两步就脚底疼了。
眼看着又一辆马车传出谈笑声,从她身边驶了过去,郑幼卿忍不住了。
说好的相互了解呢?
寂渊一言不发神闲气静,感觉完全忘了身边还有她这个人哎!
郑幼卿一不小心脚底踩了颗石子,一阵专心的痛,她嘶地倒抽口气,扶着路边的树才站稳。
抬着一只脚站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再抬头,郑幼卿愣了。
人……人呢?
她跛着脚追上前,果然寂渊完全没有发现少了个人,自顾自地往前走。
“寂渊师父!”她大声喊。
寂渊心中默念经法,正渐入天人合一之境界,触摸到佛法的高深玄妙之核心,忽然有呼喊声破入脑中,令他猛然脱离了修行的状态。
寂渊回首,见幼卿姑娘小跑着追来,风吹得她裙袂飘飘,披帛飞扬,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三百米厚的滤镜的作用下,寂渊恍惚间以为是九天神女乘风向他迎来。
一种想要将她接在怀中的冲动令寂渊的手指动了动。
方才偶得的玄妙超脱的感悟,瞬间散了个精光。
寂渊:……情障真可怕。
寂渊一板脸,幼卿就紧张。
她捂住胸口,按住扑腾扑腾的心脏不让它跳出来。
寂渊师父不仅实力高深莫测,性格更加高深莫测。
为什么忽然冷肃了起来,就因为她喊了他一声吗?
想要弄懂他,真的,好难。
两人默默对视,都觉得对方虽然是好人,可也太棘手难搞了。
此时此刻,他们自己都猜不到对方的心思,更不用说外人了。
远远停在路口的马车里,秦二员外看着这一对颜值匹配的年轻男女,只觉得他们对视的目光里满满的情谊都溢出来了,嫉妒的小蚂蚁啃着秦二员外的心。
明明……明明幼卿姑娘该是他的!
该死的鸨母以为把钱退给他就能了结?他秦二可不甘心吃了这个亏!
本来他是打算去暗馨阁大闹一场的,结果半路上就碰到了让他恨得睡不着的两人。
呵,既然今天你们落到了我手里,我可不会轻松放过。
秦二员外一挥手,几个壮实的家丁就凑了过来。
秦二员外指向郑幼卿和寂渊,傲然道:“把那个和尚绑起来,跟幼卿姑娘一起给我带回去!”
虽然那晚秦二员外被寂渊搅了好事,但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误吞了迷药的缘故。这个和尚一看就是个惯会骗女人的小白脸,没什么真本事,他自信地认为靠他带来的几个人,收拾他绰绰有余。
寂渊错开了与郑幼卿的视线,说:“幼卿姑娘,你先躲到树后。”
“嗯?”郑幼卿也看到了蛮横冲他们过来的几个家丁。
她十分相信寂渊的能力足够可以解决这几个普通人,也十分相信自己会拖后腿,于是说了声“寂渊师父小心啊”,就听话地躲到了树后。
其实还没躲上两秒,那几人就躺在地上呻yin了。
寂渊下手干脆利落,也恰到好处,既不会伤他们太深,也剥夺了他们的反抗能力。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也不多问他们,径直向秦二的马车走去。
秦二给被他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叫道:“我我我可是秦二员外,你你你要是杀我,我爹肯定饶不了你!我劝你别冲动!”
寂渊垂眸合掌:“贫僧从不冲动。”
郑幼卿嘴巴微张,眼睁睁地看着寂渊用那些家丁的绳子把秦二捆成了个球,然后抽了马屁股一下,让它拉着马车上的秦二跑远了。
路遇一个大坑,马车颠簸,秦二还像一个球似的弹了起来,估计颠得不轻,远远的都听到他的惨叫……
寂渊对走过来的郑幼卿说:“我就住在这附近,幼卿姑娘可想去看看?”
为什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地马上聊起别的话题!对秦二完全毫不在乎吗?!
寂渊师父果然不是普通人,作风都这么洒脱。
不过寂渊师父都主动提出去他家的邀请了,这可是两人关系的极大进步啊!
郑幼卿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于是寂渊脚尖一转,偏离了小路。
郑幼卿越走越疑惑,好像越来越荒芜偏僻了,脚下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难以辨认的小径,四周不像是有能住人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寂渊站定,拂开一枝树枝,露出后面的洞口,对郑幼卿说。
郑幼卿瞪圆了眼睛,走进山洞里,发现里面面积也并不大,只有四五平方,她勉强能站直,而寂渊就得弯着腰了。
山洞里潮湿得长满了青苔,寂渊只在里面铺了个坐垫,放着一个水囊,一铜钵一行囊,仅此而已。
“寂渊师父住得这么清苦……”郑幼卿想起什么,小心地说:“是因为钱都给了妈妈吗?”
“清苦?”寂渊将坐垫让给郑幼卿,他则并不在意地直接坐在了苔藓上,道:“这里清净宜于修行,我习惯如此。”
“可是,连床都没有。”
“我十年未曾睡过床。”寂渊平淡道。
“十年前,寂渊师父也还算个孩子吧?”
寂渊略略回想一番,说:“从记事起,我便从未拿自己当做小孩过。”
在别的孩子还在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候,他长在那座深不可测的皇宫中,每天都目睹着背叛和死亡,懵懵懂懂之时,就明白生与死相依相随。
小小年纪,便几乎看破了红尘。
后来他的母妃死了,他没有掉一滴眼泪。
因为这个命运是她自己选择的。
而寂渊,面对自己被送入莲章寺的命运,亦很从容。即使当时,他是个头只到马背的小孩,皇宫狭长的夹道里,还是侍卫将他抱上的马。
小时候过得是怎样养尊处优、鲜衣美食的生活,寂渊记忆犹新,但那些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诱惑性,所以出家后,住山洞喝清水,寂渊也并不在意。
可是郑幼卿已经脑补了很多了。
寂渊成为现在的样子之前,究竟经受了多少苦难才消磨了所有孩子心性,将非人的生活习惯视为理所当然啊!
寂渊对自己都这么严格,她想成为他的徒弟,一定过不了关吧!
郑幼卿的眼光忽然一顿,寂渊的包裹里,露出了书本的一角,隐约看到书名中有个诀字。
她直觉这便是文文要她学会的那部法诀。
轰隆一声巨响,雨水不打招呼就哗啦啦落了下来。
“啊,怎么忽然下了这么大的雨。”郑幼卿有些忧愁:“看样子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寂渊:“嗯。”
她与寂渊对视一眼,山洞里,空间忽然变得更加促狭了。
郑幼卿心慌:能趁机套出法诀的信息吗?
寂渊意乱:怕不是爱欲滋生之地?
豆大的雨滴沿着草叶滑落,砸在洞口的水洼中,继而溅起,统统落在寂渊的僧衣裳,留下深色的痕迹。
寂渊坐在了洞口,为幼卿挡住飞溅的雨水,他唇瓣无声翕动,转起手上佛珠,长睫掩映之下的神光,像那潭水洼般清凉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