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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交心 ...

  •   回到拳义堂,诺大的堂屋俨然呈现两个阵营,泾渭分明。一边是神色不愉满腹牢骚的江湖众人,一边是展昭苏白萧乘风三人,柳英山被夹在中间两厢为难,好在不少柳拳门门人受了伤,众人顾全大局忙着相帮处理伤势,一时倒也各收锋芒偃旗息鼓。
      展昭看似平静,也不是没有眼力之人,心知江湖众人并不待见他,遂处理完最后一个伤者,提剑信步阑珊出了拳义堂。萧乘风与苏白望见,相视一眼,一言不发,亦默默跟了出去。
      庭院深深谧无声,一弯明月挂柳梢,树影斑驳,清幽寂静。
      宵晖尽落伊人面,朗朗玉弓似入怀,人影如斯,月影如斯。
      今夜皎月溶溶,将那袭靛蓝照得发光发亮,浑似月下仙。只是仙人也有仙人的烦恼,孤茕寂寥,孑孑独立,叫人不免欷歔悯惜。
      两人近前,苏白抬手本欲轻搭肩头,宽慰几句,然又怕触其心事,犹豫再三,终是幽幽落下。哪知刚收回,展昭忽而转身。笑容不改,只是嘴角间多了几分无奈与落寞。
      “是展某连累两位了。隐瞒身份情非得已,如今拨云见日,展昭这厢与两位见礼了。”说罢,朝两人拱手作揖。
      萧苏二人连忙正礼相还。比起苏白身姿拘谨,萧乘风更显豁达。“没想到真是南侠。今日得见展大侠,实乃乘风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愧不敢当。萧兄苏兄江湖侠名远播,你我不相伯仲,大侠之名展昭实难负之。”展昭略显迟疑,又道:“只是……萧兄与我相交,好吗?”
      萧乘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展昭所指好与不好并非是其本身,而是他华山门徒的身份。
      其师华山掌门姚一刃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护短好面子,门派中人但凡犯了什么错事,也不许旁人插手,向来专断专行坚持自家了断。几年前展昭查案,捉拿一华山逆徒,曾在众目睽睽下挡下姚一刃清理门户的一剑,之后更是凭借绝世轻功将人带走,彻底落了姚一刃的颜面。自此之后,无论何时被华山派的人遇到,都不曾给过展昭好脸色。现在他这个华山门徒不但礼遇有加,年纪相仿更尊其为“大侠”,还说得见是“三生有幸”。这也难怪展昭满腹疑问,不甚肯定了。
      萧乘风单手攥拳,斩钉截铁道:“师父是师父,乘风是乘风。我有我心中对侠义的标准,别说展大侠只是与华山派略有嫌隙,若哪日真起了大冲突,若我认定你是对的,只要你心中还存半分道义,身有半分侠骨,乘风亦会毫不犹豫站到你这边。”
      “即便我已投身官场,被江湖同道所唾弃?”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些人根本不能理解展大侠为何入仕,何谓同道?适才分明是你仗剑救了柳拳门,他们不感激也罢,还对你出言刁难。如此恩怨不分,义理不明,根本不配侠义相称。”萧乘风突然收起义愤填膺,垂首低叹。“家父曾感言:‘真丈夫者,不以己见为所见,不以己身为所身,不以己心为所心,当以天下为全,视黎民为己出,至此鞠躬尽瘁,死而后矣。’家父虽有报国报民之心,却无仕途之意。当初只怕因自己的执意,落江湖一个千夫所指,损了我山庄之名,而拒以僚位。到其后见展大侠不畏司变之人心,不惧诘诘之难责,毅然步入庙堂,家父才觉自己当初所虑之谬。因此,家父生前最是赞赏展大侠之高义,说你行人所不行,屈人所不屈,是他今生最佩服的好男儿。”
      展昭闻言,心中激荡不矣。
      谁都知道,神权山庄乃江湖上少有的几个屹立数百年不倒的武林世家,其武功不但高深莫测,门规也甚严。神权山庄甚少收外徒,但能从其中踏出来的,在江湖上必定有所作为。神权山庄庄主萧冉城更是一代武林泰斗。他曾有幸得见萧冉城一面,慈祥的外貌,亲切的话语,此刻想来还清晰恍若昨夜。萧乘风说其父赏惜他,如今他才明白,为何初次见面,萧冉城定要将其一套成名绝学七步猎杀拳传授予他。原来其中还有这番因素。
      展昭道:“萧兄莫要再叫我‘大侠’了。不管怎么看,我们三人年纪相若。而我本是令尊晚辈,所以展某怎么都担不起萧兄这声尊称。”
      “那称你为展兄如何?”
      “如此甚好。”
      萧乘风见苏白静默一旁,与先前主动判若两人,以为是他俩聊得兴起,插不上话。于是拉过苏白,对展昭道:“展兄,适才不便相认,如今你身份已复,可还记得我苏大哥?”
      展昭话中听出玄机,似乎这苏白识得他。然仔细回忆过往,又完全想不出两人曾见过。不由尴尬满心,眼神游移不定。
      苏白见之眸光微暗,稍倾又恢复笑容可掬,道:“不怪展兄不记得。当年泰山大战,场面过于混乱。我与一众江湖友人被困天堑,若不是展兄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们压根无法脱困。当年虽只遥遥一面之缘,此恩此情,铭记五内,片刻不敢忘。今日有幸相遇,苏白,谢过。”说罢,前袍一撩,便要跪谢救命之恩。
      展昭一边托稳苏白双臂不让其双膝落地,一边急道:“苏兄此举折煞展某了。当年救人本就出于义理,今日苏兄人言不畏一心维护,展昭已感激不尽。你我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必为了那么点小事行此大礼呢?”
      “今日我所做的不过小事,当年展兄所为却是大恩。不必瞒我,事后我才知道当时你为了相救我们被邪道围攻重伤,险些丧命,其后更是一度失踪。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苏白嗓音一度浮起哽咽。萧乘风诧异地望了眼他,心想:苏大哥平日稳重至极,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今日一反常态,看来在他眼中展昭定是十分看重之人。
      “我不是没事了吗?让苏兄担心了。”展昭拍了拍苏白臂膀以示宽慰。
      苏白瞟了眼,突然抓了还未撤走的手,凌空握住,慎重其事道:“以后展兄的事便是我苏白的事,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许展兄再说半个谢字。”
      “还有我,乘风也愿为友赴汤蹈火。”又一只手覆了上来。
      三掌紧紧相握,笑声同时而起。男儿的热血,男儿的情义彼此交融,展昭只觉心头阴霾一扫而空,笑容越发真挚荡漾。
      忽然,诡异的尖啸响彻夜空,三人对视一眼,神情剧变。
      “云梦陇果然没有放弃。”苏白蹙眉。
      展昭低语:“来了。”
      言语间,一道紫影迎风而来,徐徐落在庭院正中。
      来人身形清癯,看着不过二十余六的年纪。内着紫黑绢衣,外覆两层轻纱薄绡,下摆处不同方位剪裁,以至行动时绡纱曼妙起舞,很是特别。乍一眼飘逸若仙,却不想因脸上罩着的硬纱面罩模糊了面容,破坏了所有感观,反给人一种鬼魅的突兀。
      紧随而至的是一蓝衫女子与那去而复返的十一白绫幽女。而此时拳义堂中众人也陆续闻讯而出。
      一柳拳门门人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报上名来。”
      “大胆,居然敢如此和我家主人说话。”蓝衫女子欲伸手拔剑。
      紫衣男子似有不快,一挥手,道:“阿蓝,我有让你开口吗?”
      那名叫阿蓝的女子立时跪倒在地:“请主子恕罪。”
      紫衣男子桀桀冷笑,仰首蔑视众生,状若目空一切。“听说你们找我,所以我就来了。说吧,是谁杀了我的白绫幽女?她们虽是一群贱婢,但我的人只能我杀,谁动,谁死。”
      众人闻言倒抽一口凉气。这紫衣男子声音听着悦耳,但浑身发散出的强大压力以及诡谲的语调都让闻者不寒而栗。
      “云梦主人?”
      展昭本是自语低喃,也不知是紫衣男子耳尖,还是白绫幽女中为首的那个附耳不知说了什么,紫衣男子突然目光如炬朝他投来视线。
      “是你?!难道你不知道与我作对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原本还邪魅纵生,然当那个“死”字出口,杀意毕露,四周空气突然像是凝结成冰,叫人不免胆寒。
      苏白脸色阴沉,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将展昭护到身后。他的举动让展昭觉得暖心,但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向来习惯了护卫他人,突然被人保护,总觉有那么点怪怪的。展昭亦趋前道:“是谁告诉你是我杀了你的人?她?”展昭指住那带头女子,讪笑不矣。“看来你这主人当得不怎么样,口中贱婢对你连最基本的忠诚都没有,还能煽惑你这主人为她们当枪使,展某今日也算大开眼界了。”
      “什么意思?”
      “你手下自己狗咬狗,与我何干?”
      云梦主人像是瞬间想明白什么,一个怒视瞪向众幽女。不知是何等的恐怖,吓得那班原本毫无表情冷酷麻木的女人一个个接二连三跪下,花容骤然失色。为首那个更是抖如筛糠,哀声讨饶:“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奴婢们办事不力,请主子降罪。”
      云梦主人双手负在身后,声音冷冷带着嘲弄。“一会儿要我恕罪,一会儿又要我降罪,说清楚,到底要我如何治你们的罪呢?”突然挑起跪在脚边带头女子的下颚。“白一,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才让你有胆子爬到头上愚弄于我?”说到最后直接一把扼住那名叫白一的白绫幽女咽喉,似要生生将其掐死。
      白一不敢反抗,只能强耐窒息,断断续续道:“不是的……。白一岂敢愚弄主人?……当时是此人……此人点了白五的穴将她擒了,我只是按照云梦陇的……云梦陇的规矩将其灭口。说到底……是他害了白五,并非白一欺瞒。”
      萧乘风听不下去了,怒道:“砌词狡辩!自己杀人还说是旁人过错,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云梦主人突然松手,不再搭理伏地喘息的白一,而是转身对上萧乘风。“谁跟你说没有?在我这,就是这样的道理。我不管你们抓也好,杀也好,既然选择得罪我,就该有所觉悟。”
      展昭往日只是耳闻,今日得见不想这云梦主人行事比传言更邪肆,蛮不讲理。不由也催生了火气,一改和风暖旭作风,冷厉出声:“那么云梦主人最好也有所觉悟。杀人者,人恒杀之;造孽者,终有一天亦会孽业报偿。”
      云梦主人哈哈大笑。“我从不信天地神佛,何来孽业?”
      “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你又怎知今夜不是你孽业临身之时?”
      一声龙吟骤然离鞘。
      长剑,映着蟾光,跳跃着一种动人心魄的色泽。
      比起云梦主人的气定神闲,着蓝衫的阿蓝早按耐不住。她剑已出手,一飞冲天,朝着展昭头顶便刷刷抖出数十剑花。
      展昭心道:来得正好。出剑反手也是一抖。不过他抖的不是剑花,而是剑身,剑身因他的抖动幻作一条蠕动着的栩栩蛟龙,撞击着漫天剑花,立时将其化为无形。今夜当云梦主人出现,他已有了决意,不再犹豫,不再留手。
      阿蓝根本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只被人一剑便破了章法,使得她原本想好的剑路受阻,一时楞在那里。此时,展昭还剑已到,阿蓝虽本能以剑身抵住刺来的剑尖,可展昭相伴的剑气太盛,“铛”一声,阿蓝配剑已一折为二,而剑气仍未断绝,眼看着那样来势汹汹的一剑便要刺入阿蓝胸膛。
      忽然,眼角紫光一闪,两根手指突如其来地粘上了那柄剑身,食指借力无名轻轻一弹,剑气立时有如被吸入无底深渊消失殆尽。
      展昭简直不敢相信,他拼着如此凌厉如此深厚的剑势,居然给人轻指一弹间便化为无形,而那两根手指此刻正牢牢稳稳地夹着他的剑身,任他如何使力仍无法将其抽回。
      阿蓝激动地叫起来:“主人!”
      云梦主人瞪她一眼:“如此不堪的武功也敢造次?简直是在给我丢脸。滚!”待阿蓝姗姗退下,他看向展昭,笑声益发诡异莫测。“你叫什么?功夫很好啊!我本以为凭那丫头至少可以挡上你十剑不倒。没想到,才一招便败下阵来。难怪我那十二白绫幽女,会被你弄得一死十一伤了。”
      “若想知道,揭下面罩,我便告诉你。”
      展昭本是随口挑衅,谁想那云梦主人想也不想就道:“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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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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