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侵袭 ...
-
柳拳门门徒正与身着紫黑服色的一众杀手缠斗一处。诺大的院落血腥遍地，断臂残尸不在少数。而其中最扎眼的并非这些行动划一的杀手，而是混杂其中的十二道优美倩影。
那是一群身姿婀娜的白衣女子，她们手执长短自如的白绫，挥洒舞动间，白绫飘飘，美到极致，和着她们娇嫩魅惑的脸庞，仿若是群妖精堕入人间舞出曲曲曼妙。然而，真正可以明白她们可怕的只有与她们较量的对手——那的确算是一种舞，只是却是死亡之舞。
这十二名女子中显见有一人带头。其容姿艳丽，看上去本是赏心悦目，然那丹凤眼尾飞挑，目无生气，致使眉心戾气浓重，邪肆纵生。眼见柳拳门援手到了，她突然扔下刚毙命手中的尸体，走上前来，冷若冰霜道：“替我家主子前来讨债，不相干的即刻离开，不然，生死勿论。”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一群娘们，狂得没边了。”
“下个阎王帖就真把自己当活阎王了？”
柳拳门助阵的江湖人不甘示弱，纷纷叫嚣。
带头女子冷笑：“既不怕死，那就一个别想走了。”言罢，干脆利落单手挥下，得空的杀手们再度杀向人群。
只是未有预料的短兵相接，一道剑气，适时阻隔了冲突双方。
带头女子微微色变，视线盯上一袭蓝衫。“你是谁？柳拳门没你这号人物，少管闲事。”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赵湛，神色间俱是诧异。此人来柳拳门这两日一直低调缩在角落，加上年轻，众人只当是个凑数的，浑不在意。谁想适才一剑，剑光凛冽，纵贯三丈的剑气于地表轻易划出一道深沟，此等功力，绝非凡俗。
赵湛踱步而出。“并非我想管闲事，而是你云梦陇近来行事太猖狂。江湖诸事，再是恩怨纷争，亦该点到为止。你们不顾道义，接连将姑苏余家、齐连山小仓派、临安威远镖局、洞庭凤人坞灭门灭派，如今又跑到柳拳门来逞凶。试问究竟是何深仇大恨，要将他们个个赶尽杀绝？就连其中老弱妇孺亦不放过。如此丧心病狂，杀人如麻没半分人性，凡是天下能人侠士皆可管之。”说到最后，怒火蒸腾，犹如扶摇直上的朱雀，始终温和的眼凌光毕现，叫人一时不敢直视。
“好一派义正言辞，想管，你管得了吗？”眼睛眯起，带头女子笑容更冷。她对云梦陇的身份毫不避讳，显见有十足把握。
“管不管的了，试过不就知道了。单凭你们白绫幽女还吃不下整个柳拳门。”
话音未落，锋芒已出。剑如蛟龙，先声夺人，只是去势并非带头女子方位，而是一眼看要毙命于剑下的柳拳门门人。赵湛身法极快，人似鸥燕，转瞬而至，起落间一剑格挡，也不见他何时出的腿，一脚将云梦陇杀手踹飞老远，同时拽过伤了的门人抛回来的方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叫人叹为观止。
萧乘风适时跃起将人接下安置，不等拔剑相援，苏白已抢先一步冲杀过去。柳英山见状，更是振臂一呼，所有江湖人也冲过来与云梦陇杀手激战到一处。
带头女子被无视，不禁银牙暗咬。她娇叱一声，呼朋引伴，向赵湛攻去。
苏白只见空中同时有数名白绫幽女飞向赵湛，心中立紧。正待上前帮手，谁想赵湛一个眼神丢过来，低语：“先救人！我来拖住她们。”
苏白不由心中失笑。
自己真是关心则乱。他是何许人也，怎惧几个区区白绫幽女？这十二幽女即便全上都未必是他对手。
如此想着不再踟蹰，转身营救那些伤重之人。
六名白绫幽女身在空中，同时从双手间抛出白绫。白绫质软，无法轻取人命，但牵制效果极佳。明明没有商榷，十二道白绫却似约定俗成般分别射向赵湛的头、腰、臂、腕、腿、踝，若是被之缠住，就算不死，也会动惮不得，任人宰割。
赵湛目不斜视，反手起势，腰身一拧，忽而似螺旋般旋转起来，与之一同飞旋的还有手中长剑。那长剑回旋明明看着毫无章法，却恰好每一击都巧妙挡住白绫的落点，使之缠不得近不得，俱无功而返。
带头女子眸光越发凌厉，她见赵湛面目沉稳，心知此子不好相与，遂又起一声厉喝：“起阵！”连同其余五名白绫幽女身子疾坠，抢占点位。
赵湛见她六人站位，不由低喃：“六星阵？”
只是寻常六星阵多以防御为主，而这六女彼此抛射道道白绫拉起交错纵横的绫幕似又不像，赵湛便也多了一个心眼，趁隙寻找破绽。
白绫眼看交织成网。带头女子喝道：“收！”
漫天白绫，突然铺天盖地向赵湛当头罩去，声势之大，差点没看傻眼了一旁众人。
赵湛被围中间，非但无惧，反而莫名无奈叹了口气。
眼见无数白绫便要将人笼住，赵湛犹如滑蛇，以叫人难以想象的身法接连躲过，随后足尖点地，整个人仿若轻盈燕雀，没怎么费力就飞出了重重包围。然而，赵湛未有去远，刚刚腾起复又落下，正好凌空踩在绫布之上，悬在半空。
赵湛道：“所谓阵法，华而不实，用来对付笨手笨脚的还成，只要轻功稍好些，便能轻易破之。”
众女气极，心道：什么叫轻功稍好？说的轻巧，你道人人都有你这般高绝轻功吗？
带头女子见六人联手不是对手，终将所有幽女招至麾下。十二人同进共退，以最凌厉地攻势轮番袭蓝衫。
白绫幽女人数翻了一翻，但因多年默契配合，所带来的压力何止成倍？只是所谓压力，落到赵湛身上亦如石沉大海。唯有眉宇间偶尔的褶皱叫人看出他已生出几分认真，不再有所保留。只见他面不改色，手腕微转，剑风大变，一套不同先前的剑法骤然使将出来。
剑，之于别的不同兵器就在于它是阴阳各半分。阳者多为大开大合，招式迅捷，多用劈砍；阴者多为轻巧灵活，疾风急速，多用挑刺。总的来说，剑的根本讲究一个“快”字，这也是剑轻区别刀重最大的不同。然赵湛此刻施展的这套剑法很不一样。它舍快取慢，与太一派史极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处，然它们始终又有根本上的差别。史极剑法属阳，阳者为动，所以运剑源源不断，动之而无间歇；赵湛这剑法属阴，阴者为静，所以此剑静而不动，动之即停。
赵湛一向不曾使用这套剑法克敌，因为他知道它的厉害之处。若以平常心使之，这套剑法可一味用来护身，决不伤人半分。但，若心存杀机，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使出的必定招招杀手，直取人命。这样的剑法，赵湛或许更没想过难得一次用它，便会用在女人身上。只是他不准备再耗下去了，面对这些满手血腥的白绫幽女，他必须速战速决，因为谁都说不好那江湖中最神秘的云梦主人此刻是否正暗中蛰伏。
萧乘风被赵湛剑法吸引，对敌间隙问苏白道：“如此轻功，如此剑法，再说此人是江湖无名之辈，我决计不信。苏大哥，此番他行事出挑，想必已不打算继续隐瞒身份。如此，你还不肯告诉我他赵湛究竟是何人吗？”
苏白别有意味瞥他一眼，淡淡道：“你都已说了他轻功卓绝，剑法绝世，你再想想他的年纪、名字。若还猜不出，乘风，你还是尽早滚回华山，以后休说是我神权山庄少主，免得丢人。”
萧乘风思忖半晌，突然恍然大悟。“是他……。”
剑招不显，剑气却宛若天界淘河，横扫开去，卷落一丈内外所有事物。
十二名团团围住的白绫幽女，被他大盛的剑气所慑，统统震退数步。离他最近那名女子手中白绫更是脱手，展昭见状，立即以脚踢出地上一颗石子，打中那女子穴道。其他白绫幽女见她缓缓软倒，不由停下手来。
“劝尔等束手就擒，莫再负隅顽抗。”赵湛喝道。
突然，她们不约而同出手甩出白绫，赵湛反手挑剑空中兜圈，在其剑芒下，众白绫立时化做片片雪花散落飞扬。
待赵湛挥开，定睛再看，才知中计。
白绫幽女手中白绫本是特殊材质，凡兵根本切割不断，适才她们故意抛出寻常白绫，便是任赵湛斩碎，用以阻碍视线。趁此间隙，随一声清啸，一众白绫幽女与云梦陇杀手同时潮水般退了干净。而逃走之际，倒地女子也被同伴一掌打死。
赵湛看着脚边尸体，一股愤恨仇绪再度为这些白绫幽女的冷酷喷薄，本欲去追，却被人一把拉住。侧首看去，竟是苏白，只听他道：“赵兄，穷寇莫追，或许有圈套。”
赵湛环视一圈遍地伤员，知道经此恶战，柳拳门元气大伤，终无奈点了点头。刚打算回身善后，却见柳英山及一众江湖人士皆以一种古怪地眼神盯着自己——萧乘风能够猜出赵湛身份，其他久在江湖走动的谁还没点眼力见，自然更是不难。
静谧无声，气氛一度凝结。
柳英山佯咳一声，缓和气氛。身为柳拳门掌门他知道此时由不得他不出头。只是想到他适才刚在此人面前道其是非，就觉尴尬无比。踱步趋前，柳英山长揖一躬，道：“展南侠……多谢。”
赵湛不语，不否认，显见是默认了身份。其人正是展昭无疑。
柳英山与展昭平素并无过往，虽人云亦云对南侠入官场之事有些反感，但此刻别人刚刚帮了他，他又一向与人为善，自没有伸手打笑脸人的道理。不过他的这番客气，旁边倒是有人不依了。
一虎背熊腰手持朴刀的莽汉突然高声呼喝。“谢什么谢？柳兄，难道这姓展的是你请来的？早知如此，老子就不来凑热闹了。”
柳英山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忙矢口否认。
另有一瘦高个尖酸道：“哟，原来是不请自来啊。怕人认出，还在那儿扮小。我说展大官爷，你久不在江湖走动，今儿个是吹得什么邪风，倒叫你管起江湖事来了？”
展昭道：“这起连环灭门灭派已死了数百人，行径恶劣，早上报官府，立案成册，已不仅仅是江湖事了。”
那人讥讽道：“哟，原来你不是来帮柳兄御敌，而是来查案的啊。我就说嘛，官爷的派头拿捏惯了，怎会又想起我们这些江湖里的升斗小民了？如今那些人既已退走，按照阎王帖的规矩，杀人不成，不得再杀。您功成身退，我等就不留您用饭了。”言下之意，摆明是要赶展昭走。
“展某虽入朝廷，但我江湖出身不会改变。江湖规矩我还是懂得，被投阎王帖，十日之内必有阎王登门取命。据我所知柳掌门收到阎王帖的时间，今日便是第十日，今夜还未过完，云梦陇若是贼心不死，极有可能卷土重来。”展昭望向柳英山，“柳掌门，你真打算要展某离开吗？”
“这……。”
柳英山语塞，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时拿不定主意。正自为难之际，苏白突然大步上前，与展昭并肩而立，朗声道：“你若要走，我和你一起。”
苏白的表态不但让众人大吃一惊，就连展昭也有几分意外。似感受到苏白真挚的情义，展昭心中一暖，蓦然垂首，会心而笑。这一笑，犹如冰雪初融，顿时将其一身适才沾染的杀伐之气洗净一空。
苏白忘了言语，全然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世上竟有人能笑得如此有温度，仿若春风送暖，又如晨阳和煦，一如这人的心，总不计回报为旁人付出。
他知道江湖中为何有那么多人要中伤眼前这个男人。因为原本天高皇帝远，江湖自有一套江湖的规矩，朝廷伸手不到，但自从展昭入了官场，这一情形就变了。江湖也要受到国法制约，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快意恩仇，行事变得束手束脚。可是展昭所为又何错之有？在他心中，不过是法的存续比江湖的墨守成规更重要罢了。
不知何时萧乘风也已来到两人身边，他对柳英山道：“苏大哥的话也是我萧乘风的话，而我们亦代表了神权山庄的态度。”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萧乘风竟然将神权山庄都搬出来了，看来言下之意，不仅是他两人与展昭交好，更是神权山庄庄主萧冉城对展昭存有亲厚的意思，这就由不得众人不慎重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四） 侵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