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变色》木以成舟

2、第 2 章

　　下午三点的游泳池，人群格外喧闹。教练席上的少年无所事事地绞着椅上的绳索，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乏味。2米2的深水区，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少年的目光笼罩住水下的流淌的阴影，瞳孔倏的一下放大，下一秒，水面就拍起了水花，少年优雅而迅速地落入水中，从游泳池的一角捞起池底的女生。
　　女生被平放在地面上，少年用力按了按她的胸口，女生呛出几口水来：
　　“咳……”
　　女生睁开眼，对眼前白的晃眼的世界并不陌生。张开五指覆住双眼，从地上狼狈的爬起。女生抹了把脸，眼前的景物在五秒钟后重又变得清晰。于是，少年还在滴水的刘海及刘海下那双乌黑的瞳仁都收入眼中，同时还有少年小声的抱怨：
　　“又湿了，今天还是得洗澡。”
　　再接着，少年才抬起头观察女生的脸：“是你……”话音立刻就断了，少年沉默地回到救生席上，留下一脸迷茫的女生。
　　少年换班时，已经六点半了。走出游泳池前朝深水区瞟了一眼，女生仍碶而不舍的潜在角落。少年披着毛巾在出口处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那天，安宁的速写本上有多了一张画：潜在游泳池的一角，朝角落沉去的女生，表情是温柔而祥和，落款的签名是“breath”。

　　木棉不懈的潜入水中，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直到又一次从水中抬起头的时候，有工作人员靠近：
　　“对不起，我们要清场了，麻烦您出来可以吗。”
　　带着疑问的肯定句。
　　木棉用大毛巾裹住湿漉漉的身体，沿着香樟路走着，影子在一盏盏路灯下交错着变长变短。木棉觉得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袭来，情绪莫名的压抑着，像是一次次在游泳池沉溺的感觉，听周围清晰的声音，却如同到达不了的彼端。
　　冰冷的手指轻轻按住“314”号键，刺耳的尖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击着。木棉歪了歪头正在考虑是不是该让邻居帮忙开一下门时，声筒里传来“啪”地一声响，紧闭的大门有了一丝间隙。
　　九点多的楼道空无一人。木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拖鞋扣在地面的声音,眼中有了一丝愉悦。
　　“我回来了。”木棉在经过笫三间房时向虚掩的门内喊了一声。三秒钟后仍没有任何回应。木棉正在爬着楼梯的脚步顿了一下,又无阻地继续着。
　　赤着脚从溶室里出来,木棉直接歪倒在了床上。还未干的头发上,水珠一点点地渗进浅蓝色的床单。没有开灯的房间,木棉在泳冰冷的潮气的包围下蜷缩着入睡……

　　木棉是极讨厌体育课的,用秦生的话来说任何流汗的运动她都不喜欢。即使是这样,这会儿木棉也被秦生拉上了跑道。
　　其实,木棉的体育很好的。跑800米时,会跟第二名拉开大半圈的距离。但是,任凭田径队的教练磨破了嘴皮她也不加入。
　　木棉深吸了一口气,随着发令枪响冲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秦生,保持着安全距离悠哉悠哉地跑着。风带着些微的波动从左耳传出右耳,轻轻拔动着木棉心中绷紧的弦。

　　直到最后一道下课铃打响,木棉才从梦游状态中清醒过来。秦生已经在座位边等她了。
　　“走啦走啦!再不快点,训练又要迟到了。”
　　木棉顿了顿,歪着头看了看有点焦急的秦生,就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帮我请假,发烧。”
　　秦生楞在原地,直到教室门发出“哐”的一声响,才醒悟过来。
　　“木木,这个星期你第几次请假了啊!”
　　早已离开的木棉自动忽略了秦生飙出的女高音。

　　木棉沿着整齐的一排排香樟树往家走。比平时早了-个多小时。木棉想起十分钟前的那一幕,禁不住觉得十分好笑。这个星期游泳队的训练好像都被翘掉了,可是一想到那枯燥的热身操和100米道练习,木棉就觉得无聊。她不喜欢训练呢,只喜欢潜水。秦生那个傻瓜,去报游泳队还不如办张游泳卡……
　　没有想到更多,木棉的头顶被一大片阴影笼罩,好像化不开的浓墨,哪里都被染暗。木棉估测了一下,1386步,上次是l403步的。抬起头,果然是那幢出类拔萃的大楼。
　　木棉径直走过电梯,向安全通道走去。第二十七层,大约要一刻钟的时间。木棉固执地爬上爬下,用一个很简单的理由说服自己来养成这个习惯。这是安全通道,不管台风、地震也好,它都是最安全的存在。
　　第二十二层,木棉的步子已经很倦怠了。显然是吃力的,但脸上仍是缺乏表情。好像是为了安慰这干净的楼道和不断打扫它的人,每一步都显得很用心,就像在捍卫自己独一无二的领土,除尘埃外的唯一所有者。

　　走廊里的人很少,秦生抱着书包目光迷离地向前走着,胸口一阵阵地泛酸,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又是一个人呐!”秦生喃喃自语。这个星期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来训练,还要帮木棉打掩护,真是——讨厌的感觉。一个人做这些事情很累呢,木木。
　　秦生走到正在领着队员做热身操的教练面前,微微颔首。
　　“报告,我来晚了。”
　　“木棉呢?”秦生明显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不满。
　　“她……发烧了,先走了。”
　　“……”一阵沉默后,教练才让秦生去热身。
　　秦生在百米赛道前最后一次伸展四肢,然后优雅地入水,溅起小小的水花,五秒后,水面又回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前方碧蓝的水中渐远的身影昭示着刚才的一瞬发生了什么。
　　秦生最拿手的是蝶泳,但最喜欢的是自由泳。那是去年夏天在露天泳池里泡过了多个下午木棉教会她的。秦生记得那个时候的木棉虽然也很沉默,但常常有着很温柔的笑容。而现在,迟顿如自己,也能察觉到木棉心中一波波翻涌的苦楚,连带地扯动自己的神经一下一下地疼。 从水中冒出头来,秦生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低头看了看计时器上的时间l分28秒。木棉的记录是1分19秒吧。秦生皱了皱眉,木木,我离你还有这么远呢。
　　秦生想起来木棉每次完成额定任务后,都会潜在游泳池的角落很久很久,直到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准备下去看她时,木棉才一脸无辜地从水中钻出来。秦生走到角落,缓缓地沿池壁滑下,抱着双膝在水中屏气,直到无力感越来越靠近,秦生才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不是眼泪溶入了水中,而是干涩的眼睛里没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