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向阳》四季只取一支雪

6、三章（上）

　　林清睡得很好，缠绕着他的梦境也没有出现，一觉睡到了天亮。
　　阳光静悄悄地从半掩着的窗帘里泻下来，刻画出少年的睡颜。深沉的睡眠里，一个带着甜甜的笑容，紧搂着怀里的衣服，一个眉眼舒展，侧躺着像只小猫。时光就像定格一般，洒了柔和的天光给他们作背景，把这一刻收藏在了过去。
　　“唔...”阳光缓缓挪到了李楷言的脸上，他小声地嘟囔着翻了个身，紧紧贴着林清，抱着怀里的衣服又睡下了。
　　林清睡眠浅，他这一翻身就醒了，眨了眨困意未消的眼睛，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八点二十三。
　　他突然很想笑。
　　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没被闹钟准时在五点半叫醒，就像李楷言说的，他过的几乎是老年人的生活。
　　现在他有一种突然被拉回正常状态的不实际感，伸了伸手脚，阳光照在床上的那一块儿地方暖乎乎的，他很喜欢。
　　林清慢慢地起身，李楷言贴得太紧了，他一有大动作保准醒——大概吧，毕竟他现在睡得像猪。
　　林清刚一下床，李楷言立刻不满地咂了咂嘴，好像糖果被抢了的小孩子，于是又紧了紧怀里的衣服，大概是糖衣。
　　靠，林清想，我什么时候成糖了。他不禁失笑，摇了摇头，去洗漱了。
　　叼着牙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蹲下身把备用的杯子牙刷拿了出来，并排放在自己的旁边。他深刻地感觉到了两个人和一个人的区别。
　　可以像太阳晒过的被子，像清风拂过的池塘，像晶莹着露珠的草地，或者就简单得像并排放在一起的杯子。
　　把嘴里的泡沫连带着最后一丝困意吐进下水道，林清就着清水抹了抹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眉眼里都荡漾着一丝莫名的满足和少年的朝气。
　　这样的改变让林清都措手不及。
　　恋爱他和李楷言就没认识几天。朋友好像也没有刚认识几天就睡一个床的朋友吧。
　　而且，最让林清不满的是他们学习上的关系。本以为牢牢压他一头的林清也不得不承认，那个随手就是思路的人的确比他强一点。
　　用毛巾擦了擦脸。先等什么时候超过他再想别的吧，林清想。
　　推开浴室的门走出去，李楷言还在裹着被子睡着。
　　林清俯在床边，盯着李楷言的睡颜看。
　　安静的空间里，林清能听到少年平稳的呼吸声伴着自己的心跳，谱成了曲在他耳边低低的吟唱着。
　　就连安静，都与以前不太一样。
　　他突然很想摸一下李楷言的脸。轻轻地，缓缓地拂过少年睡着时显得有些柔和的面孔。
　　李楷言被扰了清梦，困难地眨了下眼，却看到林清迅速地收回手，脸上还带着湿气，看上去刚刚洗过脸，“早...啊，几点了”说着打了个哈欠。
　　林清差点被抓包，心虚道，“好像快八点四十了吧，你...你早上要吃什么”
　　李楷言摸了摸脸，被摸过的感觉还在，心里跟猫挠了似的，想打趣林清却最后忍住了，“随便啊，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行，那你去洗漱吧，我去买。”
　　“好。”李楷言也不客气，说着起身捏了捏林清的脸，“不用买太多，吃不下。”
　　林清这才意识到之前的动作其实全部被看到了，直接从脸红到耳根再到脖子，“靠！一起床就动手动脚......”说到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听上去特像自打脸。
　　李楷言听到他不自然的停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眼泪都出来了。
　　“笑屁！”林清拿起包往他脑袋上一敲，“我走了，你快点。”
　　李楷言挨了一下，却没止住，低声地“吃吃”地笑着，赶紧跑进浴室去了。听到门外饱含怒气的关门声，他才又大笑了起来。
　　笑完把视线投向了摆着杯子的摆台。
　　两个杯子，一黑一白地靠着，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李楷言心里一暖，这股暖意在他身体里沿着四肢百骸散开，在他脸上荡漾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等林清回来的时候，李楷言已经整理好房间了。
　　“哟”林清道，“这么自觉吗房费还是要交的我跟你说。”
　　李楷言接过他手里的早点，“我昨晚都陪您睡了一晚上了，您看这怎么算啊”说着抛了个媚眼。
　　林清表情有些抽搐，“......”多大脸啊。他随手拉了一个椅子坐下，翻过这一篇，“你今天干什么要去换个锁不”
　　李楷言咬了半个包子，有些噎住了，赶紧喝了一口豆浆，“换啥啊，我朋友那儿有把备用的。”
　　“你下午去”林清非常斯文地舀起白粥喝了一口。
　　“没，一会儿就去，你一起”
　　“行啊，在哪？”
　　李楷言想了想，“你下午不上班吗你要请假啊”
　　“小颜姐周末不上班，她要出去浪。”林清道。
　　李楷言觉得颜若兮这个老板当的心忒大，也不怕赔钱，“这么...清闲，不会交不起房租”
　　“那家门面她已经盘下来了，就开着玩玩的。”林清当时也跟李楷言想的一样，还好心劝了颜若兮好一会儿。
　　“那敢情好，哥今儿带你去开开眼界。”李楷言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烧麦和豆浆，拍了拍手道。
　　“开眼界”林清不解。
　　李楷言凑近林清，贼兮兮地道，“哥带你去夜店，去过没”
　　林清哑然，他还真去过，以前还天天去。不过这总不可能和李楷言说，“要去夜店干嘛”
　　“要。”李楷言擦了擦嘴。
　　林清一愣，旋即在李楷言头上狠狠敲了两下，“你是不是欠收拾说正经的。”
　　李楷言吃痛，揉了揉脑袋，“也没什么，我那朋友，就备用钥匙那，开了家夜店，我投了点钱，今天去拿钥匙正好咱俩也去玩玩”
　　“要到晚上你忘了今天星期几”林清皱了皱眉。
　　“我看了，明早能从第一节睡到第四节。”李楷言道，然后拿起自己已经化为砖头的手机转了转，“手机没电真麻烦...等会去找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林清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昨晚没充电”
　　李楷言一怔，“嗯...你充电线不是不匹配吗”
　　林清咽下嘴里的豆糕，起身把充电器拿了过来。
　　“喏，这样。”他把线拿在手上，“这是安卓的线。”
　　“这样。”他把充电头从中掰开，“是苹果的。”
　　说完，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李楷言。总结起来就是嘲讽加憋笑。
　　李楷言惊愕，旋即又有一丝愤怒，然后又是一阵窃喜。
　　林清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以三个每秒的速度变化，他觉得李楷言一定能做非遗文化的第一继承人。

　　虽然林清给李楷言重展雄风的时间不多，但他的手机好歹能开机用用了，李楷言正泪流满面地解开锁屏就被铺天盖地的消息轰炸了。
　　积攒了一个晚上的各类信息伴随着听上去就让人精神衰弱的通知声和震动在李楷言打开的一刻奔涌而出。
　　林清目瞪口呆:“你...搞传销的”
　　李楷言也一愣，不过他看到大部分信息的来源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点开还闪烁着99+的对话框，框上的名字写着“许檬檬”。
　　“前女友夺命”林清看清了名字，以为是个女的。
　　李楷言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画面，感觉不太妙，“不是...这就我那朋友，夜店的。”
　　林清套上一件外套，他不习惯阳光直射在皮肤上，特别是这种一看就特别热的，“那她话还挺多”99+的消息持续刷新中，李楷言不堪其忧，当机立断按了静音。
　　“没，他也就在这扯嘴皮子...反正你见到就知道了。”李楷言道。
　　“玄乎。”林清道，“不过我们到那儿也顶多十点多，她那夜店这么早开”
　　李楷言把东西往林清包里一塞，背在肩上道，“不是，他白天做咖啡店的，晚上桌一翻就能开轰趴。”
　　林清眯了眯眼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您还挺熟练”
　　李楷言厚着脸笑道，“那是，怎么能让多多背包呢，化了我可不心疼死了。”
　　林清:“......”脸是真厚。
　　李楷言倒是十分坦荡，看了看手机，已经差不多有30%的电了，想着到地方还能充电，就带着林清出门了。
　　“别忘了钥匙。”李楷言提醒。
　　林清有点小得意地晃了晃手里闪着光的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音，“你以为我是你”
　　李楷言看着少年笑吟吟的模样，顿时心头一热，生出一股子想好好揉搓他一顿的想法。
　　林清好像发现了李楷言的异状，轻咳了一声，“走吧，上车了你指路。”
　　上了车，他俩一路扯皮，大约半小时就到了市里著名的夜店街了。
　　因为还是白天，这里冷清得有些过分，空荡荡的路上鲜有人路过。
　　林清到地方之后神色微变，他以前来的就是这里的一家店，沿着大路往前走第二条小巷最里的那家。
　　“沿着大路走，第二条巷子最里面就是了。”李楷言迈开腿就走，“你也觉得太隐蔽吧不过你信我，他那儿绝对品质保证，回头客一拉一个准。”
　　林清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回头客本人道，“那个朋友...嗯，酒吧老板，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林清自认对这家店还挺熟，真没遇到过一开口能飚99+消息的加特林附体妹子。他记得他见到的那个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和李楷言说的人完全不一样。
　　李楷言则是挠了挠头，“他可能跟网上有点出入...你到了就知道了。”
　　林清正迷糊着，他们绕了两道就到了一家门边种着绿植的小店铺，咖啡色的门板上缠绕着翠绿的爬山虎，进门先是一片宽敞的小院，正中趴着一只正懒洋洋睡觉的布偶猫。
　　一切都和三年前的情状一样，除了当时林清来的时候男男女女人声鼎沸，而现在除了两三茶客以外别无他人，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意思。
　　李楷言见林清神色有异道，“这里晚上人就多了，现在相当于做个副业。”
　　林清“哦”了一声，刚一进门，趴在地上的布偶猫就站了起来，摇了摇脑袋，脖子上的小铃铛轻轻晃动着，“喵喵”叫着向林清迈着小步子走来。
　　李楷言以为是朝他来的，蹲下来叫了声“摇摇”，谁知它略一迟疑，竟在林清脚下蹭来蹭去，像是催促着他的爱抚。
　　林清一俯身把摇摇抱在怀里，用手闹着它的脖子，小东西“喵喵”地叫着，舒服得眯起了眼。
　　“靠，摇摇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小色胚。”李楷言有点疑惑，摇摇平时虽然不怕人，但也不会见着人就往人身上凑。
　　听到院里有铃铛声，一个身量不高，大约差李楷言半头的少年走了出来，可能刚从吧台出来，身上为了防止咖啡溅落而穿的围裙也没脱，上面印着几朵娇小的梅花，大概是摇摇哪天不小心踩上去的。少年眉目清秀，正是酒吧的老板。
　　“诶，你来啦。”李楷言见到他，站了起来，“我介绍一下哈。”
　　他转向林清，“这是我同桌林清。”
　　又向林清道，“这是我铁子许檬檬。”
　　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人的表情却有一丝唐突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