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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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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的北方气温较低,是裹着被子睡正舒服的季节,睡着后的庄元仰面朝上,几分钟后身体开始蜷缩,她又做起了那个梦,同样的大红盖头,同样不断重复的话,女人尖锐焦急的嗓音,一声赶着一声。
庄元很快惊醒,眼前还是自己的卧室,她放下心来大口喘气,蓦地,余光瞥见一抹红色正悬在写字台前,瞬间激起剧烈的心跳,她慢慢侧转视线后,吓得一声惊叫,婚纱红盖头的女人正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她手脚并用爬到床边跳了下去,朝着房门跑去。
门打不开,门把像是被焊死在了门上,试了几次都没用,她又急又怕,前胸后背的汗很快打湿衣服,她不赶回头又出不去,情急之下用惧怕壮胆,猛地转身,后背紧贴在房门上红着眼大吼“你是谁,到底想怎样?”
女人坐在椅子上不动,可庄元仿佛看见了盖头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等了半天,耳边来来回回只有那两句话,意义明确却又不知所云,她咬咬牙朝女人靠近,然后停在差不多的位置伸手要去掀那红盖头,意料中的触及无物,但指尖传来的凉意又十分真实。
这时,门上乍然响起了敲门声,庄元打了个激灵赶忙回头,敲门的声音很像打更的梆子,锵锵三声,庄元楞了一下,再将头转回来时女人已经不见了,梆子声还在响,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庄元,你睡了吗?”随后,躺在床上的庄元眼睛一睁,坐了起来。
房门又被敲响两声,门外的人停下动作等了等,似乎在听里面的动静,又过来会儿门外才响起离开的脚步声,她眼下也无暇顾及室友敲门的目的,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声压过一声的呼吸,如果刚才的情景同样是梦,那此刻的她又是否身处现实,她抬手仿照电视剧的桥段往脸上掐了一下,好在很疼。
醒后依旧心惊,心跳了好一会儿才趋缓,刚才的梦中梦诡异到头皮发麻,简单的当做噩梦,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呆愣愣的坐了半天也没心思继续睡,爬到书桌前打算开电脑查一查,屁股还没沾到椅子想起刚才梦里女人坐过,赶紧站了起来,抱着笔记本回到了床上。
搜索词换了七八个,各式讲法五花八门,中用的倒是一个没有,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帘透了光,天都亮了,她揉了揉眼睛在想,自从她摔下山去,耳鸣消失,随之而来的就是噩梦连连,或许这就是相应的代价,好似传统鬼片的情节,因缘际会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
她这一发呆,时间过去了两小时,早上八点多,等合租的室友出门去上班,她才从房间出来洗脸刷牙,三月底的天气阴晴不定,难得今天是个好天气,逼真的噩梦让她不愿再在房间里待着,于是换好衣服也出了门。
梁舒浅结束大夜班又拖了点时间,早晨才从医院里出来,车开在路上也没着急回家,顺道过来看一眼庄元,车刚在楼下停稳,庄元就穿一身黑的从她车边走过,梁舒浅降下车窗想把人叫住,可张口的声音太小,又是在车里,庄元没能听见,再叫时人已经走出十几米远。
像高中时一样,庄元走路总爱低着头,眼睑下垂,领子高一点的衣服,下巴就藏进领口,梁舒浅目送她走出小区,才发动车子掉转车头跟着离开,小区正对面就是公交车站,梁舒浅的半个车身才出小区,就眼尖地看到庄元上了一辆公交车。
两车相背而行,梁舒浅开得心不在焉,车都开出了一段距离,还是没忍住在路口打了方向盘,朝着庄元搭乘的公交车追去,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理由都不用浪费时间给自己找一下。
庄元坐的这路车底站是市郊的一座寺院,她最近噩梦频繁,思来想去只能烧香拜佛图个心安,她这人,小时候的经历对性格影响很大,沉郁又寡言,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于是上山一路,总能遇到几个半仙央着要给她打卦算命。
鬼神之说一向玄乎,她原本是不太信,但这一路被人围着,左一句右一句的在耳边念叨,脑子里再一浮现梦里那红盖头女子,不由自主的就停了脚步,她抬了眼皮,看了眼此刻正围着自己的男人,穿蓝色对襟唐装,戴眼镜,看着很年轻。
现在管的严,寺院外头摆摊算命的已经很少了,很多都是几十年前进了这行当,有的转型开起了文玩店,有的继续靠这个营生,只是没以前做的显眼,像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端的一副高深莫测,却给人骗子的印象更深。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男人似笑非笑,却不像刚才招揽生意时多话,庄元又抬了点下巴,问了句,“你刚说了鬼缠身?”
“我刚说的是你被鬼缠身了。”男人见她不语,“不信?那你走吧。”
庄元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头一低,抬脚继续朝山上爬,梁舒浅远远跟在后面瞧见这一幕,路过男人时难免好奇多看了两眼,男人挂着做生意的笑,问她,“小姐,要问姻缘?”
听这话梁舒浅下意识的皱眉,收回视线往山顶遥遥看去,是了,谁不知道鹿鸣寺最出名的,就是求姻缘跟满山的各色桃花,这个季节桃花开得正旺,庄元大老远的跑来这里,不是看桃花就是问姻缘,梁舒浅原地待了片刻,掉头下了山,她一不看花二不求姻缘也就不折磨的劳累的身体了。
庄元进入寺院,请了香,各殿神佛拜过,捡了一处阳光好的地方休息,人就是这样,做过几次诡异的梦,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头又悬了个万一碰到脏东西了呢?她不是没搜过鬼缠身的说法,只是搜索的结果假多真少,信与不信也一直在摇摆不定。
坐到差不多午饭点,她起身下山,依旧是上山时的山腰位置,先前那个眼镜男再一次拦住了她,男人透过镜片的眼睛直白的看着她,随后咧嘴一笑,开口道,“鹿鸣寺灵的是姻缘,你的遭遇它帮不了。”
庄元答他,“不管灵的是什么,神佛是一样的神佛。”
眼睛男挑眉,“可你与其找他们,不如问问我。”
庄元不想与他纠缠,抬脚要走,眼镜男照样不多拦,侧身让路,跨过一步后她又停住,纠结之余,眼镜男上前一步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庄元问,“那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怎么了?”
“你还能怎么了,我先前不是说了嘛,被鬼缠上了呗。”眼镜男面露微笑,又把话原封不动的丢了回去,“不如你也来告诉我,你最近是怎么了?”
庄元犹疑再三,又不愿多讲,只说,“我梦见一个女人,一直说着不愿意、救救她。”
眼镜男点点头,却转了话题,说了句前后不相关的话,“我姓陆,叫陆衔,你姓什么?”
庄元为人警惕,陆衔转折刻意,似乎一直等着问出这个问题,又怕突兀,才会在前面做了许多铺垫,前有梦中鬼后有山中人,或许,真的有些事与以往不一样了,她答,“姓庄。”
陆衔仿佛早有预料,“山庄的庄。”见她点头,居然不再多问,将话题转了回去,“梦里的一切未必是假的,如果下次你再梦见她,不如问问她要做些什么?或者。”他一顿,笑意加深,“你命令她告诉你她要做什么。”
此刻,陆衔又恢复到先前的装神弄鬼,故作高深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庄元有些不耐烦了,陆衔见她愈加厌烦,也就不再多言笑眯眯的让开了道,随着庄元的背影远去,陆衔面上的笑容也变得不怀好意。
庄元这几天胃口不好吃得本就少,再加上这一来一回的山路,于是在山脚下吃过午饭才搭车往回走,她挑了个车窗的位置,能晒太阳,公交车晃晃悠悠的驶出站,没开出去五分钟,她就困得睁不开眼,而这个时候的梁舒浅已经洗完澡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到站的提示声将她吵醒,她迷迷糊糊的顺着人流下车,落地后才发现,离她的住地还差两站,好在路程不算远,车上又休息得不错,剩下的路她打算边逛边走回去。
路走到一半,她溜达着走进一条七拐八绕的旧巷子,有风掠过,风里夹杂着几声沉闷的叮当响,低沉又迟缓,她抬头,巷角开着一家小卖部,里头昏暗,一串泛着黑的竹制风铃挂在破旧的门梁上,风动铃响,响声却有些气力不足,敷衍的几下后连个尾音都不剩。
店里的柜台后面坐着个玩手机的年轻女人,见她在店门口驻足,掀开眼皮扫了她一眼,随意道,“看中什么我给你拿。”
庄元点点头走近风铃细看,风铃是用三寸长的竹节制作,里头的撞针用的是缺角的锈铜钱,下头坠着修剪过的鸟雀羽毛,风吹过,羽毛轻轻摆动,铜钱敲打竹壁,响声虽然不济,但模样简洁又好看。
女人见她盯着风铃,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这风铃看着普通但是纯手工制作,仓库还剩个新的,成本价给你,你诚心想要我就去给你找。”
庄元要了这串风铃,钱货两讫,她拎着袋子走出巷子拐上主路,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袋子里的风铃似乎响了一下,就在她低头去看的瞬间,有东西猛地撞在了她的后背上,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路中央飞去,而在她摔向马路的同时,有尖细的笑声响在了耳畔,毫无征兆又阴冷无比。
人行道上的红灯还有十几秒才结束,主道通行的车辆没料到有人会冲出马路,庄元摔在地上,司机一脚将刹车死死踩到了底,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刹声吓得她一身冷汗,人群渐渐朝她围了过来,司机赶紧下车,一边凑近她观察情况,一边拨着报警电话。
巷口,卖风铃的女人正站在那,旁边站的居然是山上的陆衔,女人道,“不像庄家的人。”
陆衔语带疑惑,“不应该,我的感觉不会错,不过,庄家人一向藏得极深,很少会在外面行走,先前同她聊了几句,她似乎并不知晓自己能通鬼,会不会是小时候从庄家走失的。”
女人笑得阴冷,“说不定又是个从庄家逃出来的,再看看吧,若能御鬼那便肯定是庄家人了。”
“待她能御鬼,再杀她可就没有今天这么容易了。”
女人见人群围着的庄元还能动,低声说了句,“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也叫庄yuan。”
“庄家那些个不要脸的,动不动就爱起这个源那个原的。”陆衔见女人转身走回巷子,跟了上去,“见林,真的不绝后患吗?”
陆见林摇摇头,“我总觉得她不一样,再看看吧。”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巷口的小卖部也听得清楚,陆衔站在店门口张望热闹,陆见林依旧在柜台后面玩手机,而刚才那个推人的东西正蹲在店门口,除了这里姓陆的两个人,没人能看见它,他们陆家虽说也能御鬼,但不如庄家,可御万鬼。
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这是庄元第二次躺在救护车里,比起身上的伤,她极在意刚才的推力与那一声阴冷的笑,鬼怪之说似乎由不得她信与不信了,她直愣愣的盯着车顶,不想接受这一切,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