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十二·L

14、一四

　　与十四栋仅隔一墙的马路上开了几家小超市，临街的住户为了购买日用品方便，就私自割断了围墙的铁栅，进出直接靠钻，能少绕了大半的路程。

　　这铁洞也不是最近才有，周薰生前不喜欢图这种便利，方致北就陪着她走正门绕远路，而现在，他每天进出不仅靠钻，一天还得来去个好几回。

　　方致北今天也没例外，他刚钻出小区，就接到了方致南的电话，说是父母让自己过来看看他，他压根不去搭理，三两句就给打发了，他径直走进小超市，照旧买了三桶泡面跟一打啤酒，老板记得他这张脸，结账时还劝他少喝点酒。

　　方致北一脸死气，附和的点头，加快了付款动作，直到意外看见庄元，神情才有些波动，至少比刚才鲜活，他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住，顺着庄元的视线望过去，隐隐的还能瞧见方致南的身影，他收回视线，盯着庄元，见她迟迟未动，思索片刻，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对方背后。

　　庄元被身后的声音惊了一跳，迅速回过身，同样没想到会与方致北照面，她见方致北手上提了个大塑料袋，里面装得大部分是啤酒，坠得对方右侧肩膀向下倾斜，庄元预感不妙，不动声色的向后撤步。

　　方致北笑了笑，礼貌开口，“又见面了，庄小姐。”

　　庄元难免将眼前的人和方致南比较，如果说方致南精致的像个展示用的假人，那方致北就是另一个极端。

　　上次的不愉快记忆犹新，庄不得不万分戒备，谨慎小心，她不想暴露自己调查过对方，索性装得懵懂，“你还记得我？”

　　方致北眼神古怪，“怎么，庄小姐很怕别人记得自己？”

　　没人会喜欢这种话里有话暗藏机锋的态度，如果可以选择，庄元并不想主动招惹方致北，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周薰的事情一天没有眉目，她就躲不掉与方致北的交锋，就像她来这里的目的，归根结底就是来找对方的。

　　方致北紧盯庄元，见她不出声，耐心告罄，就把先前的话重说一遍，“所以，庄小姐是又来看小薰了吗？那怎么一直在楼下站着，还是说，庄小姐不敢上楼？”

　　庄元不厌其烦，也不打算绕弯子，“方先生，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庄小姐就不要花心思找借口了。”方致北几步靠近，“小薰生前的朋友我都认识，死后的遗物是我亲手整理的，她周围根本就没有你这号人，而且我调查过你，你们之前根本没有过接触，你无缘无故出现在小薰的墓地，到底有什么目的？”

　　方致北卸下伪装，又是这副暴躁不堪的样子，庄元赶紧后退与他保持距离，她脚下急乱，差点被绿化带给绊倒，“我找你就是想和你谈谈周薰的事。”

　　从庄元嘴里提及周薰，方致北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一再逼近对方，“那你先回答我，你头上的伤口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分钟内愈合？还有，之前你从山下摔下去，是怎么做到连条腿都没摔断的？庄小姐难道不该先解释清楚。”

　　庄元没料到他会问这些，她先前只当自己体质好，此刻忽然被问及，心底竟爬过一丝异样，她后退的脚已经踩上了绿化带，皱眉道，“这些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方致北丢下手里的东西，迅速伸手将庄元扯近，用力钳制住，他抬手按在庄元上次撞伤的位置，眼眶发红，“那么深的伤口连个疤痕都没留，你到底是人是鬼？”

　　庄元挣脱不开，惊慌之余脾气也就蹦了上来，她气道，“我很清楚我是人，但你现在样子才叫不人不鬼。”

　　方致北不在乎任何辱骂，只管去验证自己的猜想，他转腕将庄元的手臂拧在身后，迅速发力，抵着庄元就朝墙面撞去，“到底是人是鬼我们试试就知道。”

　　庄元没想到方致北能疯成这样，男女实力悬殊，她根本无力反抗，从嗓子眼挤出的惊呼还没起头，整张脸就被砸在了颗粒不平的墙面上，登时疼得她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受到剧烈撞击后的脑袋，像是被击打后的铜钟，嗡嗡直响，忽然，她身子一沉昏了过去。

　　方致北这个罪魁祸首此刻也是懵的，他及时接住倒下的庄元，没让人摔在地上二次受害，他低头一看，庄元脑门上的血连着鼻血淌得满脸都是，触目惊心，看着就很疼，他皱着眉，神色恢复正常，他自觉自己也不算是故意，他太想逼对方露出马脚，下手才会失去轻重。

　　说来也巧，今天是工作日又在午休时间，他们俩在小区里闹成这样，半天也没个路人经过，不然，庄元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方致北见人晕死过去，露出几分挣扎，最后怀疑对方目的不纯的心态取胜，他扶着庄元躺在草坪上，也不帮忙处理伤口，正面撞击下，庄元的鼻骨伤得最重，其他两处深口子在额头跟右脸颊，伤口周围逐渐红肿，伤口附近还有从墙上擦下来的灰尘。

　　方致北就蹲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她等了五分钟，庄元脸上的伤口依旧维持原样，又过了五分钟，对方脸上的血迹已经发干变硬，伤重的地方，肉皮外翻，能见肉，再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感染。

　　方致北的脸色闪过一丝的犹疑，随后，他将人托起来上楼回了家，进了门，他先将人平放在沙发上，还不忘再去观察那些伤口，依旧没有变化，他这才去翻找医药箱。

　　方致北怎么也想不到，在他转身错开的一两秒时间里，庄元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拿个医药箱的空档，伤口愈合了大半，见此情景，他立马扔掉手上东西，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半分钟左右，摄像头最后定格在两道结痂的伤痕上。

　　他的怀疑果然没有出错，方致北的眼中浮上戾气，他抬手，粗鲁的去摇晃庄元，几次都没给人摇醒，他收回手，冷静了几分钟，起身坐到了左侧的单人沙发上，他将刚才的视频反复观看，又不时的抬头盯着眼庄元。

　　在庄元去找方致北的同样时间里，梁舒浅这边刚好闲下来，她趁着这段时间去了趟皮肤科，虽然科室不同，但彼此都是同事，少了排队挂号的步骤，更巧的是，皮肤科专家方教授今天在办公室，梁舒浅敲响门，闻声，老教授微微抬了点头，从老花镜上边框去瞅门口的人。

　　“忙吗，方教授？我这有点小问题，想您给我看看。”

　　方教授把手上的东西推到旁边，抬手朝墙根一指，“去，搬把椅子坐过来。”

　　梁舒浅依言，她坐下后把衣服掀开，露出腹部变淡的红斑，方教授乍一见先咦了一声，她察觉到不对劲，问，“您之前遇到过类似病例？”

　　“周薰你还记得吗？她出事前的两三个月也长这过种红斑，也是找我给她瞧的。”方教授戴好无菌手套，凑近细看，“你这红斑是不是在刚出现时有灼热感，刺痛，几个小时后症状就会消失？”

　　“是。”梁舒浅试探，“周薰也是这样？”

　　“真罕见。”方教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周薰是我见过的唯一病例，没想到还有你这个相同病例。”

　　梁舒浅摸到些头绪，继续问，“您为什么会对这病例印象深刻？”

　　“这种红斑既不会大面积出现，也又不会存在很久，周薰当时各项检查都做了一遍，至少，以目前的手段没查出任何问题，后来一次我无意间发现，这种红斑大小相同，形状规则，我还特意拍了照片留作日后研究。”

　　方教授打开手机相册，划给梁舒浅看，不忘补充，“不同时期，形状大小也大致相同。”

　　梁舒浅将照片放大，仔细看了看，眼底骤现惊疑，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照片上来自周薰的红斑，看上去和自己身上的，不管在大小及形状上也都很像，可这话她暂时不想往外说，她面上不显，嘴里只附和道，“是看着都一样，真是罕见。”

　　老教授摆正身子，开了张化验单，“我现在怀疑，可能是某种尚未确定的病菌引发感染，你先去抽血做个化验。”

　　梁舒浅拿着化验单，没动，“周薰当时有说红斑上有异物吗？”

　　“你不提我还真给忘了，说了，说红斑上有滑腻的透明状分泌物，你也有？”老教授皱了皱眉，略带不满，“按理说分泌物是要化验的，但她每次都是擦了之后过来，我讲了她几次，没用，一来就忘。”他好像忽然意识到，周薰是个过世的人，话音停的也就比较突然。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也别紧张，生病就治病，你先去做检查，后面的治疗我们一步一步的来，要有信心。”

　　梁舒浅起身致谢，“会的，方教授，谢谢您。”

　　门诊二楼，采血的人通常都很多，梁舒浅不打算利用单位便利，老老实实的缴了费，坐在候诊区等待叫号，无聊时，她给庄元发了条消息，想约对方后天出来吃饭，十分钟过去，消息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她撇了撇唇角，挺不满对方的爱答不理，闷气一生，连孙蓉蓉给她的消息都懒得回，她正要收了手机闭目养养神，又有新消息弹了过来，是顾筱嘉问她在哪，要过来找她，她想了下，如实回答，不到五分钟，顾筱嘉就坐到了她旁边，还假模假样的装作一脸关怀。

　　“怎么了这是，病啦，严不严重啊？”

　　梁舒浅随口扯道，“皮肤过敏，过来抽个血化验过敏原。”她不给对方做戏的机会，“找我做什么？”

　　“守着你下班一起出去喝一杯啊，你一忙起来，我连个合心意的酒搭都找不到了。”顾筱嘉侧转身子，“你老实回答，这几天一到下班就不见人影，到底干嘛去了？不能是谈恋爱去了吧。”

　　梁舒浅正眼都没看她，答了个，“不是。”

　　顾筱嘉今天格外话多，“我刚在楼下遇见方致南了，我本来想假装看不见，他非得凑过来问我干嘛去，讲真，我特不待见这人，就很假。”

　　梁舒浅的关注点却在别处，她转向顾筱嘉，问道，“你回答他没有？就是他问你去干嘛。”

　　“我就说上来找你，完了就没搭理他了。”顾筱嘉继续分享院里的最新消息，“你知道咱院要跟电视台搞合作吗？计划拍一个年轻医生选择当医生的纪录片，说是为了鼓励广大学生踊跃报考医学院，还不是想借机宣传咱院。”

　　梁舒浅随便发出个音节，当做答话，顾筱嘉神神秘秘的问她，“你知道主人公预定了谁？”

　　“方致南。”

　　“你怎么知道，你也看到群里讨论了？”

　　梁舒浅摇头，瞥了对方一眼，讲得漫不经心，“你先说在楼下遇见他，然后才想起这件事，不就是因为有联系。”

　　顾筱嘉笑了下，“属你最聪明。”随即多出几分多愁善感，“原来人真的会变，谁能想到当初平平无奇的方致南，今天会成为医院的明日之星。”

　　梁舒浅察觉到顾筱嘉的情绪不对，但不会多问，她没有去回应对方的感慨，只是绕回了最开始的话题，“我下班要去找方致北，喝酒的事改天。”

　　顾筱嘉坐这陪了她半天，没想过会被拒绝，她见梁舒浅脸上连点愧疚都没有，就送了对方一个标准白眼。

　　梁舒浅给了她另外的建议，“你可以去找孙蓉蓉。”

　　顾筱嘉只好退而求其次，“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