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纪事》明吾

9、第九章

　　丁贤率先开口：“安排开会，九点准时开始，本次出货相关全体成员。缺席视为请辞，如有涉责，通达保留追究权。”

　　辛悦思疑不宜让高玟应答，因道：“好的。”

　　高玟道：“这么早啊，丁总？”

　　丁贤笑着，“再晚就来不及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辛悦感到再留无益，忙转身往外去，丁贤将手上的包向辛悦一递，道：“去把郑朝闻的办公室收拾了，让他周内回本部报道。”

　　资历原因，高玟名义上尚低郑朝闻一个“副”字，丁贤这个任高调上的让辛悦发怵。

　　辛悦瞥过高玟，点头接过了包，说：“好的丁总。”

　　高玟道：“辛悦安排，时间到了，通知我。”

　　辛悦如在火上，这非她的本职工作，内里腹诽：“怎么遇见这俩神仙？”嘴上道：“知道了，高总。”

　　辛悦放下丁贤的包，从前台给郑朝闻打电话，时间太早，郑朝闻一连拒听。辛悦改用高玟的助理线给郑朝闻致电，交代事毕，又以双语拟邮件群发三部并抄送与丁高二人。临近七点五十，重调过晨间三大三中二小会议室的使用规划，将通知发往综合部雪莉的邮箱。准八点，将整理好的名单交予雪莉致电众人逐一通知，顺道交代郑朝闻的助理费雪为丁贤清理办公室。

　　八点四十五，相干人员陆续到齐。

　　接下来就是最头疼的座次问题。辛悦进入会议室，考虑高玟长期在国内，国内以左为尊，因留出了左一；而丁贤背景偏西化，西方以右为上，故留出了右一。又顾虑丁贤未必如自己所设想，是以吩咐综合部助理在丁贤来到时端一杯咖啡。

　　搭正九点，辛悦使助理去通知高玟。果如辛悦所料，高玟为了彰显自己与丁贤的平起平坐，有意最迟到场。如此不至于二人相争，自己落一个安排不周。正中辛悦下怀。

　　丁贤进入会议室，在左右两个位置踟蹰之际，助理将咖啡放在了右边的座位，丁贤扫过众人，缓缓往右边落下座。

　　此举兵行险著，若是丁贤稍有别虑，都会破坏辛悦的安排。辛悦心中击掌暗笑，心道：“第一杯咖啡都放定了，她若不落在右边，岂不是承认自己逊高玟一筹？”笑意在眼，一抬头看见丁贤正眯着眼朝自己瞧，面上带着谜一样的笑容。心下一惊，有种被看透的恐慌。立起道：“请各位同事暂时关闭手机，并将其交给会议助理安排，谢谢。”一面说着，低头去关手机，只见上面显示一条未读，备注是丁。辛悦心擂如鼓，点指打开，只有三个字：“小聪明。”

　　辛悦惊惶的余光里有丁贤若无其事的脸，掩住了嘴，竟莫名其妙有种偷情的刺激感。如此一思量间，从脖根直红上了耳。

　　时间控制在郑重又不失礼的合宜范围内，高玟拎着笔记本电脑进入会议室。助理按辛悦交代为高玟上了一杯蜂蜜金丝菊。

　　高玟捏着杯盖瞥过辛悦，抿了一口淡淡道：“不好意思，开始吧。”

　　参会人员包含销售部二位主管葛平畴、卢周洲；经理夏凯利、范慧心；大客户组长欧佳、商品专员李孟、客服部孙婷，仓管允召、单证员梅小美等，人数之多，密密麻麻堆满了一间中型会议室。由于本次案件涉及货代公司，在位将近十年，工作作风素日稳妥的梅小美连带将相关的报关单、商业发丨票、装箱单、销售合同、申报要素、换证凭条、报关委托书等一并准备齐全。

　　高玟叫了开始，众人皆欲静观其变，会上一时安静无人发言。

　　丁贤握着梅小美提供的资料，凝神查看，意甚随意说：“将当日与发货相关的流程自述一遍，从——梅小美开始。”

　　梅小美拖前了凳子，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丁贤道：“中国有句话叫做——‘三思而后行。’我们要学会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不通、卸责推诿……都是我不想听到的。开始。”

　　辛悦素日有做开会记录的习惯，口袋的录音笔早已开始运作。握笔在笔记本上简单落了一个字：“梅”打了一个冒号，后面跟着一个数字1和顿号。

　　“我在通达工作的这些年，力贝蒂（格鲁客商）的单子都是从我手上走的，没有出过一次差错。对力贝蒂的合作，我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每一个详细步骤。所以四月初我接到业务申报的时候，并没有多加关注。一是去到了每年的高峰季，手头上还有数个新的大单；一是因为和力贝蒂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这次单子上的货准确说已经发了17次。申报单上所有留存都一致。所以，我这边，是严格按照上面的流程走下来的，不存在出错的可能。相关的资料我已经全部提供完毕。”

　　座中无人发言，丁贤依旧眼望着资料，道：“仓管说。”

　　高玟开着笔记本敲敲打打，一路并没多大关注的样子。

　　仓管允召是个四十将五的男人，说话很谨慎，一句话三犹豫方才吐出口。DN单、产品编号、发货数量，发前储位货量、出库单、装卸员签名、货运车牌等细节处理也无任何指摘之处。他话说的慢，又兼和梅小美一唱一和，报关数据、资料、毛重、件数、体积……两人的口供均高度吻合，可信度十分大。

　　允召发言毕，席上的气氛部分已缓渐放松，后座旁听的相关部门成员开始交头接耳。

　　丁贤不插一句，辛悦敏感地发现，她手上捏着的资料似乎停止翻动了。

　　果不其然，丁贤轻声道：“梅小美取往次的（订舱）委托书来。”

　　高玟手上停了一下。使眼色后座助理，助理会意近前，高玟悄声吩咐。须臾，助理从外面取来一份文件交予高玟。

　　梅小美取文件之际，辛悦注意到，允召的脸色始有些不对。

　　丁贤不再阅读文件，靠在椅上，向李孟坐着的方向闲话似地问：“你叫李孟？哪里毕业的？”

　　李孟点头，道：“中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丁贤道：“你外语不错啊，什么水准？B2？C1？我看——力贝蒂的案子你在里面游刃有余嘛。”

　　李孟笑，“丁总过奖。B2未满。预备今年11月去考DELF。”

　　丁贤赞叹了句“厉害”，又问：“所以，你现在每月工资多少？”

　　李孟不好意思道：“平均是3、40K……”

　　辛悦心下打了一个嗑腾，纵然销售的工资高低差大，黑马在天不是罕事。没想到一个小专员竟比自己高这么多。

　　人群已经有些嬉笑嘘嗟之声。李孟在销售部外号小钢炮，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兼之外形又分外高大帅气，酷似当年某升职记中的男主。丁贤的无关主题的闲话，令众人不意外都想到另一层意思上。

　　辛悦的心又打翻了一瓶醋，马着脸撅起嘴在笔记本上奋力涂画。

　　梅小美送来文件。丁贤举手接过，也不多看。甜美笑着问：“小李，有女朋友吗？”

　　辛悦的笔“啪”地突兀一响，滑了丝，笔芯、弹簧从断开的笔身跳出来。高玟的目光投射过来，辛悦尴尬笑着，急忙装填好放在一边。

　　李孟顿了一顿，答：“没有。”

　　丁贤垂着视线一点头，笑道：“说回业务吧。新旧两批货，你有没有混淆的可能呢？”

　　李孟说：“没有这种可能。这两批货几乎是我眼看着一个个生产出来的，每一个生产步骤我都了如指掌。”

　　“细微末节呢？”

　　“没有问题。”

　　丁贤拍手笑，“葛平畴！你看看，你再不注意，你的位子就保不住了！我鼓励所有销售部的成员都向我们的小李学习！”

　　葛平畴附和笑笑。

　　高玟举着茶杯喝了又喝。

　　丁贤转向李孟道：“小李，你和我介绍介绍这次的产品。”

　　这奇怪而跑偏的话题指向，令到众人无不感到闹剧似地放松与欢喜。凡兰通达大多数人不了解丁贤。对丁贤几乎一无所知。

　　李孟因就新旧两批货物的优劣势、性能、特点、效果等一一做了对比说明。

　　丁贤认真听完，问：“我看过单子，这次出货，价格数量一切都没有变化。可是我们的利润却上升了，是为什么呢？”

　　此言一落，微温的现场登时一片静寂。气氛一时诡谲。

　　辛悦诧异暗忖：“这么短时间内，她是如何从一堆厚杂不相干的资料、数据中迅速核算出本次出货的利润上升了？关键是——假设本次出货利润上升的命题成立，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产品变更了。如果产品变更了，怎么会仍然发着旧货而一整个部门都不知不觉？”

　　葛平畴接话道：“我们西区本月的利润是提升了，但是并非因为这次出货。丁总您可以看看，这是本月的财务报表，有不明白之处，可以问我。”一面说着，将厚厚一叠报表推至丁贤目下。

　　丁贤笑笑，并没打开，道：“据我了解，通达所有销售部都单另配了一个独立小金库，这个部门的资金流动，是不需事必经大财务部审批的。有着及时、自由、灵活的特点。这个金库的设立，其根本目的在于便利销售部处理一些偶发的特殊状况，比方说错、漏、补、换……等等。我说的没错吧？”

　　卢周洲和葛平畴均沉声应是。

　　丁贤继续道：“你现在给我的这个报表，是经过小金库核算完毕，汇总上交的账目。如果有问题，我想二位也不会在此就坐。”

　　卢周洲蹙眉不语，葛平畴也是取出了手绢脱开眼镜擦汗。

　　坐中有人开口道：“丁总，您这么说就太冤枉人了。你是怀疑，我们一整个部门都在弄虚作假？为什么？没有原因啊！这种没有凭据，纯属臆断的事，合适吗？”发言人却是销售部经理范慧心。

　　丁贤没说话，范慧心又道：“月底汇总上报，每张单据均有电脑底单可查，我们的确不能否认力贝蒂的单是小金库走的账，这也不是新例，往年一直都这么过来。一是为了方便调换，补漏；二是力贝蒂的到账不规律，都是老客户，我们给开了很多方便大门。要真如丁总‘假设’的那般，出货带来的利润上升，岂不等于说整个西区放着后台的微数据不管，费力不讨好去运一套旧货过去揽屎上身？目的何在？谁也担不起这个责啊！”

　　辛悦恍然大悟，惊叹销售部的人果然都是吃七窍玲珑心长的。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最主要说明了两点：一，即使丁贤从电脑上查到力贝蒂的单是从小金库走，也不能说明本单利润上升；二，即使丁贤能用管理手段调出大数据，查到销售部相干人员的工资变化，也只是因为，力贝蒂的到账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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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乏矫揉造作，皆有实体参照。看官您欢喜一看，我高兴一编。
二、故意模糊了行业，规避出现商业名词，诸如厂商、软件、国际组织、国家相关法律等。微信等已尽量模糊为信息，实在不能避免出，再说。
三、为求文意通畅，已将职场中会出现的半英文式对话全部统一为中文。诸如：“这个Metting,那个Point”，“预备下午Initiate a meeting ”“及时给我一个feedbacks” “IAE给我一个Proposal我们再Talk” “没有按4走的都是spam”“从COD来讲，哪怕是一个FNG，也是每一个HD的resp.”“写我的comments”“帮我拿一份企业的Phonelist”“业绩超出了原定的Quota”“先给我一个budget”“通达凡兰LO”“喜好stand up meeting”……这种“专业”术语，我觉得……emm……怎么说……emm……你懂得……文章嘛，是为了表达中心，不是为了猎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