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feit（神话）》崇致

61、Return

　　她真的没穿衣服！！！
　　啥都没穿！！赞莉雅掀开被子发现事实，又跳起来，四处寻找罪证——这时从她背后的洗手间传来水声，似乎有人在洗漱。说起来她到底是……算了这个可能已经不重要了，她坐在床的一边，捡起衣服来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搞了个一夜情？
　　但是这乱七八糟的作案现场，没事干人家脱自己衣服干什么？！拍裸体艺术照自己收藏吗！

　　她抓狂的厉害，那边倒不照顾她，该干啥干啥。听声音对方关了水龙头，正准备出来。赞莉雅窘迫得要死，坐在背对洗手间的地方假装穿衣服。她穿了好一会，磨磨蹭蹭，直到对方关门出来，站在背后。她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在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环境下……
　　赞莉雅拼命回想昨晚的情景，昨晚似乎是个黑发红眼的人，但是……她实在记不清，有可能和她一样是个恶魔。说到底她确实醉了，难得的醉了，而且醉的很厉害。她眼观鼻，鼻观心，低声说：“我……抱歉，昨晚……我喝醉了。”
　　对方轻轻说：“那酒确实很醉人。”

　　这人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讲恶魔语的腔调有些奇怪。赞莉雅感觉自己耳尖都红了，她穿上长袍，仍然脸红：“我……我……”
　　她几度结巴。对方很耐心，只说：“您不用着急……啊，如果那位大人要做什么事，显然您是防不住的，对吧？”
　　赞莉雅苦笑一声：“不，这倒纯粹是我的问题。”

　　她扣错几次扣子，总算扣好，才低头说：“如果是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那我很抱歉，这不是出于我的主观意志。如果是你……”
　　“我？”对方走得更近了些。赞莉雅低下眉眼，心想：大概不去面对是不行的。她不应该退缩。
　　“如果是你主动的话，那……”她总算有勇气抬头，却困惑地看向对方。就好像幻觉一样，在熟悉的房间中，一个……一个活生生的……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梦，梦大概荒唐成性，但是她则绝没看过一个如此真实的梦。因为她真的以为自己忘了。
　　胜戴朝她眨眨眼，柔声说：“……您还真是不解风情呢。”
　　扣子没崩住，她一瞬间看不清胜戴的脸。但她也没哭，只茫然看着胜戴，脑子出现空白。这是谁？脑子问自己，自己则很肯定地说：这是胜戴。她以为300年过去了，她早就忘了她的脸，确实，胜戴的脸，真陌生，可……

　　她还卡在那，像个卡带的磁带。
　　胜戴站在一边，只浅浅穿了一件薄款打底的蕾丝衬裙，吊带款的。她一下清醒过来，像被按下播放键：她做梦的时候胜戴绝不会穿带有明显地底风格的衣服。这么理性的思考促使她回过神来，赞莉雅茫然说：“可是……这……”
　　胜戴弯下腰来捡起衣服，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穿上一条漂亮的米黄色的褶子裙。她没穿内衣——赞莉雅立马移开视线，而且意识到那条内裤是谁的。但她感觉得到胜戴盯着她看。胜戴低声说：“哪有您这样的人。昨天晚上可是您主动的哦。”

　　“……我？”我主动干了什么？赞莉雅满心疑虑——不对，话题根本不应该这样！她所设想的……她所设想的，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可能，但是她所设想的所有重逢，可不包括一夜情展开……
　　然后，胜戴坐在她身边。她还是想要逃避，第一反应就是去逃避，她不敢问。但现在可不能这样，赞莉雅强压恐惧，咬牙说：“可是……”
　　可是她应该早就死了。她没有想可能是因为没有可能。

　　胜戴却轻松地，突然地岔开话题：“可以给我拿杯喝的吗？我有点渴。我不知道你这有什么，所以都没动呢。”
　　她的眼睛又天真又单纯，仍然很漂亮，赞莉雅只看了一眼，就被她所差使。她无声无息起来，却被胜戴拉住手。她的手……又冷又柔软，但绝不是死人。赞莉雅怔住，回头看她。
　　胜戴只是笑：“不会在您回头的时候不见的。”

　　她的手在胜戴的手里打了个转，倒是对方很自然地放开了。几分钟后，她们就像是很久没见的朋友一样坐在沙发里，平着坐，胜戴坐在她身边，非常自然地喝牛奶。就好像排练过无数次一样，她丝毫没有任何激动的意思。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赞莉雅克制不住这么想，因为承受一切的是她：胜戴知道她活着，甚至可能知道她过的不错。而到现在担惊受怕的只有她一个人，不，应该说，承受悲伤的只有她一个人。
　　在这点上就有着决定性的不同——但她对这种恼怒都觉得不对劲。也许这是大脑的防御机制，在她这些年的人生中，大脑拒绝去接受这些亲密的环境，所以排斥胜戴。

　　可这不对。赞莉雅沉默喝茶，大脑在与古怪的感情做斗争，她又下意识逃避。不行，赞莉雅，这可不行，她总不能回到过去的状态里。
　　她慢慢放下茶杯，转过头去想说什么，却一下没法说话。坐在那的胜戴——仍然是粉色头发，好像经过了精心打理，显得十分有光泽，眼睛仍然是漂亮的天空蓝，她拿着那只牛奶杯，呆呆望着杯子，却将眼泪存进杯子里。
　　“……胜戴？”她下意识问。

　　胜戴抬起泪眼看她。她好像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哭，一瞬间，她反应过来，杯子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开。胜戴伸手去擦脸，顿时尴尬地捂住脸：“啊……我……”
　　赞莉雅没有犹豫。她一下儿抱住胜戴——就算胜戴已经远离了她，她也会这么做，因为她是胜戴。她紧紧抱住胜戴，几乎要把对方勒死。
　　“抱歉……”胜戴呜咽说，“并不是……并不是想让你看到我这样子的……”

　　“啊……”她一下儿说不出话。这个样子。她一瞬间理解了胜戴的意思，她微微张口——胜戴又说：“我一直在演练……我一直试图不要把事情弄砸的……”
　　她泪眼朦胧地说：“可我还是哭了……对不起，我希望能开心点的。”
　　那一瞬间赞莉雅奇妙地意识到了关系的松动。她确实和胜戴有点隔阂，你要知道，大部分时候故事可不像小说说的那样，这么一种破镜重圆的关系可不是见面抱在一起就能解决的事情。她们分别，她们各自成长，她们散发出了不同的气味。

　　就算以她举例，她也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将胜戴剥离出她的生活，剥离出她的人生计划，她接受了胜戴又强行将她剥离，这个缺口已经愈合，但现在……
　　但现在她意识到胜戴也在笨拙适应这点。一瞬间，那种隔阂感又模糊了。胜戴在排练她们的见面！赞莉雅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说：“我……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真的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很丢人吗？我真的觉得我活得并不好，我觉得，你知道吗？我只是在随波逐流。我只是在活着，所以我潜意识也害怕见到你。”
　　她无声叹气：“所以刚刚我真的想逃跑。但我是个成年人了，我不能——再逃避。”

　　赞莉雅将她的眼泪擦干净：“我想见你。是的，无论我是不是活得很糟糕，我想见你。”
　　“您活得并不差……”胜戴环绕四周看了一圈说，“比我想象中的温馨多了。我真高兴，赞莉雅……”
　　她轻轻一笑，又不着痕迹坐回去。赞莉雅察觉她也觉得尴尬，于是也不说话，低头捡起杯子。她换了个话题，说：“可我记得昨天送我回来的人不是你……”

　　“没想到您还记得。”胜戴朝她笑，又凑近她看，她一瞬间愣住：沙发上坐着一个她。但这个‘赞莉雅’调皮朝她眨眨眼，又变回胜戴：“我还不算完整的妖灵，有时候会变成照镜子的人的样子……”
　　“妖灵？”赞莉雅没反应过来。胜戴温和笑笑，说：“您也很好奇吧？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应该早就……早就随着世界消失了，而我又活着。但实际上，我确实已经死过。”
　　虽然明知道她现在是活着，但她还是缓慢地感觉内心坠到深渊以下。

　　胜戴紧接着给她解释。她说自己确实在那之后落水死亡，但由于无欲无求，不，应该说纯洁的力量仍过于强大，她的思念附着在水里的镜子上。而这镜子连接着恶魔的世界，在发现她之后，霓就用了一些神秘手段（谁知道是什么办法），把她带了过来。
　　她距离能完全变成自己才过去几个月，霓只说让她昨晚过去——见赞莉雅。

　　胜戴总结说：“就是这样。”
　　然后她还说：“当然不止。赞莉雅做的十字绣之类的东西等价交换了不少思念，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哦。”
　　赞莉雅恍然大悟，不对，是瞬间暴怒：“我……我一定要杀了那女人！！！！”

　　她咬牙切齿说：“就算是要做给你，有必要拿那么丑的图纸过来吗！！！”
　　胜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甚至怀疑霓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拿那么丑的一堆东西让她做，这难道不是对霓的怨恨更多一点吗！但是……算了，恶魔好心已经不易，就让她折腾自己也行。
　　胜戴笑了好一会。她好不容易笑完，才说：“可我也谢谢你呀，赞莉雅。”

　　“这是……”她想说这是应该的，但又说不出口。赞莉雅迟钝地停住，然后说：“总而言之，我很高兴——等等，所以我们真的做了吗？”
　　她的脸这么严肃，胜戴又哈哈笑起来。她实在开朗许多，可能天性如此。胜戴说：“嗯……您真是个非常棒的人呢。您一直都在担心强迫我的事，但是啦，赞莉雅，您根本是自己发酒疯，把我衣服脱了两件，突然念着说‘啊，我不可以……’就开始自己脱衣服，就睡着了哦。虽然……我确实……睡在您身边的……”

　　她越说越小声，脸仍然通红。赞莉雅长叹一声，简直想要自杀。这时时钟报时，地底的中午慢慢来到。胜戴看了看时间，皱眉说：“啊……我还得去图书馆报道的，这下我得走了……”
　　“啊……”赞莉雅小声叫道。她不是没有想过把胜戴留下来，可——没必要。她有自己的生活了，这真好，她不再是处女神，她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这就是她所希望的。赞莉雅于是点头说：“做义工吗？那我送你去车站。”
　　没必要粘着胜戴。胜戴小小笑了一声，起身穿上鞋子。赞莉雅也穿好鞋子——她正要开门，想起一件事，就掏出联系工具说：“虽然有点唐突……但你能给我联系方式吗？”

　　她打定主意，而且预想胜戴拒绝的情况。毕竟她们已经独立，无需再靠对方活着。
　　胜戴看着她，半晌笑嘻嘻说：“真是老土的搭讪方式呢，赞莉雅。”
　　她在门口的柜子里找了只笔，在一边的日历上写下联系方式。赞莉雅点头后，胜戴说：“可是，请你联系我哦……”
　　她顽皮地眨了眨眼，前女战神于是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