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feit（神话）》崇致

60、Alcohol

　　也许这日子过得实在太顺利，等下一次交班，她在打卡的时候，一封信啪叽出现在她的柜子里，丝毫不在意空间法则。她已经习惯这样收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即使不是十字绣的图案。
　　赞莉雅拿出信件。她拆开它，展信一看，是工作酒会。霓自从给她布置完事情后就很少自己出现了，过了几次换班，她才知道其实这人早就由于某些事情被限制活动，除了灰地其他地方都不准去。那次纯粹是因为紧急情况下她逃命偷了船才跑过去，不然连这样子她都看不见。
　　但是她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彰显自己还存在（并且迫害手下）。不过这酒会去不去都无所谓——霓并不在乎她到底做不做这些事，只是让她做。于是她做，仅此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活得怎么样？我活成我自己了吗？赞莉雅问自己。讨厌的事情在做吗？好像没有。但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她没什么想法，于是又绣花。
　　到几次之后她早就知道霓什么意思，她只是用一堆垃圾任务填满自己的空余时间，仅此而已！但霓根本不在意她的态度，这又令她困惑。魇影则乐得其所，在堡垒之间跑来跑去，负责运货。她可从未想过魇影有这么个兴趣，但它很高兴，她也就不再说什么。
　　而她则是没有什么热爱的东西。或许……只是还没发现。

　　振作。社交。垃圾恶魔，她喃喃道，然后收进怀里，走去传送阵。
　　恶魔们恭恭敬敬问：“副帅大人，您要交接班了吗？”
　　赞莉雅点头。她陷入一片儿魔法光辉中，回到地底。日子过得很快，不知道多少次交班，她还住在那个房间。霓倒是给她一条钥匙，但她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住那样的房间，于是将钥匙压箱底去了。就这样也挺好，她又想：平平安安，没人再来什么高压统治，搞什么区别待遇，逼迫她面临什么繁衍难题……但她也没有以前那样锋芒毕露的傲气，不再那么吸引人。

　　和平的代价，赞莉雅。她想。
　　她想起以前，立刻又转头看邀请函。看来还是去一下比较好。赞莉雅轻轻叹气，她现在是灰地的副帅——这职位当初霓说的轻松，实际上位置和她以前差不多高。准确来说，灰地相关的职位都是特别部队，直属于两位统治者，不听别人调遣。
　　她这类去灰地的人属于民众眼里的“英雄”，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做个正面人物的感觉真怪。她以前可是去杀死这些无知民众的恶神，现在却变成一个正面英雄，行吧，无所谓了。

　　赞莉雅记住地址，回家洗了衣服就开始挑衣服穿。她仍然穿黑色，再也没穿过白色，但是近年偶尔穿一下别的颜色。有几件压箱底的衣服，她找出来，发现是长袍款式——赞莉雅发现自己对以前宽容许多，即使这衣服款式真的很像从前，她也拿出来穿上，在镜子面前整理容妆。
　　一张有点陌生的脸猛然出现在镜子里。她当然没有胖，但仍然很白（灰地没有阳光），于是和之前几乎没有变化，手臂有力健壮，头发留长了，缀在腰部左右，角也长了，弯弯曲曲向后。
　　她凝视自己猩红色的眼睛。恶魔化后眼睛仍然是红色的，像尖锐的染血的刀刃，赞莉雅试图对自己笑笑，笑不出来。
　　她颓然放弃，决定还是想想怎么去酒会更好些。

　　工作酒会——说是工作，但实际上原来意思是“绝对不可以谈工作的隔壁部门的酒会”，强力隔绝工作话题，是社交的好去处。她在酒会里漫步吃喝，突然遇见熟人——一位喜欢吹制玻璃制品的矮人混血儿，红发矮人朝她眨眼：“从灰地回来了？”
　　赞莉雅微微点头，有点尴尬。上次她们……可能还算聊得来，主要是矮人兴致勃勃讲玻璃制品，她于是听。出于礼貌，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但之后再也没联系过，赞莉雅颓然发现自己不适合社交，在之后直接回灰地去了，更没和人联系。
　　她觉得有些不礼貌，于是主动说：“今天才回来，抱歉。”

　　“没事。你辛苦了，再说，咱们不应该聊工作。”矮人兴致勃勃说：“但我有个礼物送给你，一定很适合你！别在意，我就是喜欢做这些东西，如果你能带上，我会很高兴。”
　　她伸手拿出一只小礼物盒子。赞莉雅更加困窘，但还是伸手收下。“谢谢。”赞莉雅说，“我会仔细考虑回礼的……”
　　当面拆开礼物并使用是矮人的风俗。赞莉雅心知这点，于是小心拆开盒子，拿出一对像是打碎了的镜子的碎片耳环，但手艺巧妙，设计感十足。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礼物实在很好玩，而且足以配上礼物二字。赞莉雅露出微笑，当场带上。

　　“真合适。”矮人赞叹说。赞莉雅也觉得实在不错，于是举起酒杯和矮人一起喝酒。
　　她难得很高兴，当天晚上喝得醉醺醺，在阳台上吹风。夜风轻轻地吹，她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凝视夜晚的都市。暖风如香薰，熏得她飘飘然，放任自己想起过去。这时候想就无所谓了，因为已经变得坚强了，所以无所谓，她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事实上也是这样，她想在以前那世界的事情，她想自己还是人类的事情，她想自己成为了神之后的事情，但完全没有眼泪。就好像排练过无数次的戏剧，而且不怎么好看，演员挺机械。

　　赞莉雅发觉自己在把这段事情当别人的事情看。她闭上眼睛，难得感到疲倦，她尝试说那个名字，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忘记。
　　真悲哀，赞莉雅。她有时候又试着和自己说：也许应该放下一切。她不是以前的那个赞莉雅了，所以不应该考虑这些，但深刻的东西阻止她。她如果忘记了她，那么她就连“赞莉雅”也不是了。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而是这些经历组成了她，所以不能忘记。
　　放下吗？她问自己。然后发现自己已经放下了，很彻底，于是……眼泪从独眼里流出来。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阳台，从左侧进来。她于是没有动——自从成为恶魔之后，霓就把混沌和疯狂的神格“拿”了出来，具体方法她不清楚，但它们真的离开了。她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没有这些东西的时间，比如说空荡荡的左眼。但也有个好处，左眼不会流泪，进来的人不会看见她在哭。
　　她于是就拿着酒杯这么站着。
　　那人轻声喟叹。就如雪落在雪原上，没有落下一点痕迹。
　　她猛然回头。雪就站在她背后，不发出声音地看她。赞莉雅打了个冷颤，低声说：“季大人……”

　　“晚上好，赞莉雅。”那女人低声说，声音像冰柱规律地敲打钟乳石。醉意本来就不深，她驱散酒精，站在季面前，心想是不是有什么紧急命令时——季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我不知道。”赞莉雅回答说。季只盯着她看，半晌说：“你成为恶魔300年了。”
　　这倒是出乎意料，而且她完全忘记了。赞莉雅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才说：“我还以为这种日子一点也不值得纪念呢……”
　　她说这话半开玩笑，半是真心——她成为恶魔的契机本来就不好。她甚至有点搞不懂季为什么提起这件事，但季也只是冷冰冰盯着她看，半晌说：“我是被我的妹妹委托，过来和你喝一杯的。”

　　赞莉雅开始胃痛了。
　　就算被自己姐姐关在塔里，霓也绝对不放过祸害自己的时候是吗！！！她咬牙切齿想，只好举起酒杯说：“恭敬不如从命，当然，是因为是您。”
　　她一干而尽。季玩弄戏法一般变出酒杯，倒入盈盈酒液，浅嘬一口。她可真优雅，像天鹅取月芒一杯，当然，赞莉雅实在挺怕她的，所以能不能欣赏这少有的美景也很难说……

　　季为她满上一杯：“今晚请喝醉吧。”
　　“……为什么？”她难以理解这点。
　　难道想灌醉她，然后让她轻松度过这个日子？赞莉雅搞不懂。但季只盯着她看，然后从她那薄唇里淡淡吐出句子：“好让你发展一夜情。”

　　她的大脑好久没云飞天外了。
　　赞莉雅很没礼貌地盯着季看，大概看了十五秒。
　　季就这么看着她。半晌，季才合眼说：“是礼物。是她为你准备的礼物，来吧。”

　　她拿出一只里面散发着月亮似的光芒的酒，为赞莉雅加上一滴。赞莉雅仍然不敢动，只盯着澄明酒液里面的那一滴月亮出神——她艰难开口：“您……是不是……讲了个……冷笑话？”
　　季微微歪头。可能是为了让她确认这个表情，她有点刻意地歪多了一度左右。赞莉雅确信季刚刚真的讲了个冷笑话，几乎要脱力地跪倒在地。这到底什么非人折磨？！她宁愿社交十五轮，都不要和季说话！还好季没有再强迫她，只说：“希望你喜欢她的礼物。我的妹妹的礼物，花了很大的心思……这只酒是别的地方才有的佳酿。”

　　话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只能喝了不是吗。再说，她其实也不讨厌这乱七八糟的发展。赞莉雅苦笑一阵，将酒喝了一口。这酒真的十分醇厚，超出她的想象，怪不得季只给她一滴。
　　往后的事情她就被酒炸得有点晕晕乎乎了。只记得季仍看着她，或者重影，季叫了个人来送她回家——漂亮的，红色的眼睛的孩子，黑头发。她回到家，她感觉很不对劲……

　　然后赞莉雅醒来，在自己家的床上。
　　□□。什么都没穿，床上扔了两件不同款的衣服，内裤丢在一边。
　　不是她的款式。

　　没宿醉，头很清醒。女战神猛然炸毛，跳起来才反应过来——妈的！！！难道给那女人说中了？！？！她真的搞了个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