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病患》无心低语

5、河中

　　他隔着空气细腻地描摹女孩儿一派风雅的眉眼，用唇瓣紧贴，一寸一寸扫过。
　　那张脸是凛然端丽的，冷艳的眉天生上挑，隐含一段风流情调，婀娜蜿蜒，明艳似蔷薇花的脸。
　　细长的脖颈兜在校服宽大的领子里，美人见不到他的脸，眉间微蹙，没有半分察觉。
　　冰魄明珠，那样一双冷清的眸子就淡淡地望向窗外，她见不到他，一丝目光也没有分给。

　　漩涡的店长是位很高雅的女性，她看我年纪轻轻并且是未成年，就把我的工作算作了兼职。
　　所谓兼职当然要比正式工作轻松许多，但工资也要少上一点。
　　不过我不在意，脑子飞快地转，心想我可不想一出门就被芥川龙之介捅死，这样的人生还有何乐趣。
　　于是一段时日过去，我跑到漩涡楼上的侦探社，委托他们帮我防着点芥川。
　　“遥小姐……你说的是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龙之介？”
　　我们所坐之处是一方矮矮的沙发，端坐在我对面的国木田推了眼镜，“继那天之后，他又袭击你了？”
　　我说：“这倒没有，就是想防着点他，我也不想一出门就送人头。”
　　大家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于是侦探社也终于有了我的一席之地。虽然我是被保护的那个，当不上就职。

　　这一天我不用去楼下咖啡厅兼职，太宰治就侧卧在侦探社的沙发上邀请我去殉情。
　　青年好看的眉微微弯起来，上挑出一个柔和弧度，嘴角的笑容极尽明快，有清风明月翩然之感。
　　他修长手指勾着耳机的边儿，稳妥地扶住左耳，伸手摘下来一半，那双深邃流冽的鸢色眸子缓缓望过来，语声轻缓柔情，像是在逗弄着庭园里翻飞的鸟儿，兴致勃勃地说：“果然殉情必须要两个人才行，知遥今天不是放假吗？陪我去殉情吧！”
　　我缓慢地推了骨瓷的杯盖浮着茶水，茶柱竖起来，昭示着今日的幸运。
　　“我拒绝。”我说，言讫低垂了眼睫去看杯壁婷婷袅袅地描绘出的水墨丹青，因晓得我是个天生的美人，自然也晓得如今这样一个优雅动作中酝酿出了的古典的美丽。
　　太宰治凑过来，嘴唇紧贴着我的耳朵，低曼地吐息着说，“知遥，试一试吧。”
　　我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重新投一遍河就能回去么？”
　　说完这句话才觉得自己傻逼，太宰治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轻信这样愚蠢的推断。
　　于是赶紧说：“那就去吧，你记得请好假。”
　　他轻松地应了一声，调子低低，舒缓又缠绵。

　　“知遥还没有跳过横滨的河吧？这条河水很清的，跳下去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太宰治牵着我的手说。
　　我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没跳过河，除了被你诱拐那次。”
　　“知遥好过分！”他转过头来，“殉情你情我愿，怎么能是诱拐呢。”
　　我摆手，说：“领会精神。”
　　不过横滨这条河是真的很清呀。比我老家的母亲河清澈多了。
　　太宰治轻笑一声，搂住我的腰，纵身一跃。
　　跳下去果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双眼一闭就是天昏地暗，视野里不会出现任何东西。
　　我会游泳的，只不过技术委实不算高超。而我此刻也并没有回心转意想要死里逃生的意思。
　　溺水时是这种感觉，大脑深处在颤抖，一抽一抽，从胸膛中传来有力的轰鸣。不是走马灯，意识却在清晰地凝聚。
　　你的往昔因此而重现。
　　沈子恪看着我，少年清澈明朗的年轻眸子直直望进心底。他惊惧交加，神情里还带了点儿愠怒。
　　我想你愠怒个屁，老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喂给敦君吃。
　　哦敦君不能吃眼珠子……那算了。
　　我安详地站在沈子恪对面，仿佛同原先的那个世界形成彻底的对立。
　　我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时情况委实很不客观，肺还是什么地方呛了水，眼下憋得慌，抬起头正好看到被挂在网上的太宰治，情急之下吐了一口水出来，顺着嘴角蜿蜒流下。
　　洁癖的我想要骂娘，赶紧站起身来查看情况。
　　于是就看到了敦君和侦探社的那个名侦探，叫江户川乱步。
　　侦探睁开了眼睛，一双碧青的眼眸中漫延着生机盎然的翠绿，却是那样理智，目光也尤其凌厉。
　　他看向我，似乎愣了一下，又很快勾起嘴角。
　　我很清楚那样的表情，是幼童看见了心仪的玩具。
　　名侦探名侦探……既然他是名侦探，就应当知道我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来龙去脉。不过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没有隐瞒的意思。更何况也没什么好藏的。
　　“遥小姐？！”敦君冲上来，表情很迷乱，说得更生动形象点就是懵逼。
　　懵逼的敦君赶紧扶起我，紧张地问，“遥小姐怎么在这里？还有太宰先生……呃。”
　　很显然他是触碰到了事情的真相。
　　我，太宰治。二人，在河中。
　　等于殉情。
　　“遥小姐你怎么也助纣为虐啊！”他欲哭无泪地说，表情很可怜。
　　我摸着人虎柔软的额发，说乖啊，他缠着我好久我也没有办法。
　　“知遥说的这是什么话！”被挂在网上的太宰治及时醒来，更加及时地控诉。
　　我微微一笑，又听到陌生的声音传入耳朵：“喂，侦探，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江户川乱步回过头，表情非常理所当然，“那个男人是我社社员，那位女性是委托人。有什么问题？”
　　叫箕浦的警官开始瞎jb嘲讽，乱步就说我一分钟能破案你能吗？
　　箕浦不信，乱步就安排了他旁边的一个小警员，叫他六十秒破案。
　　小警员震惊了，说这可能吗！
　　乱步就说我能啊，因为我是名侦探嘛。
　　我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是名侦探我能六十秒破案，您配吗？您不配，您配几把！
　　转瞬即逝的六十秒内，杉本警员故作沉思，说这可能是港口黑手党所为……
　　太宰治笑了一下，眼底薄凉，他轻声说，“不是黑手党。”
　　黑手党的手段很残酷，我不知道，而他现在把这些残酷的手段说出来，才算是大开眼界。
　　杉本皱眉，似乎思路受阻，“难道说犯人是为了伪装成港口黑手党才对受害人开了第二枪和第三枪？”
　　我没忍住，差点笑出来。
　　很显然，犯人就是你嘛。杉本先生。无关人士怎么会知道受害人的一枪毙命呢。
　　但我一言不发，没有说出真相。是因为看这个警员说瞎话还挺好玩儿的。加之太宰治隐秘地拉了我的手，大拇指暧昧地摩挲，估计是想看好戏。
　　那敢情好，我也想看好戏。
　　江户川乱步使用了他的异能力『超推理』，而太宰治走上前去，悄无声息地捏住侦探的一绺头发。
　　“你好变态。”我小声跟他说，“人家正破案呢，就你喜欢干坏事。”
　　他失笑，收回手，又低下头来，捧起我的手，嘴唇轻柔地落在指背，话音里带着无奈，“只是试探一下。”
　　“那，试探的结果呢？”我问。
　　“乱步先生不是异能力者。”他说，“他能推理出这些东西，还是因为他智商超群。你的事情估计也会很快暴露吧。知遥不怕吗？”
　　我说：“我怕什么啊。没有怕的必要，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掖着藏着的念头。”
　　他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真凶果然是杉本，他哆哆嗦嗦，被敦君一把按住，开始绝望咆哮。
　　我想人心就是这样险恶的东西。我们想要逃避的事情永远逃不开，都是命。

　　命运让我从漩涡辞职，跑到了楼上侦探社当事务员。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很震惊，只有乱步面不改色地看玻璃瓶。
　　国木田独步以为我是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蹙起眉来说，“遥小姐是担心芥川的事？我们会自行处理，你没有必要……”
　　“不，不是哦。”我说，“我想要在贵社就职，只当事务员跑跑腿就可以。别无他意。”
　　乱步放下玻璃瓶。他睁开眼睛直视我，还是那样苍翠的颜色。
　　“她没有恶意哦，国木田。”名侦探漫不经心地说，“反正她也没有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