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传奇》飞鸟樱桃

4、二三子莫言存殁（下）

　　他方才居然没有察觉那人的存在？是他没有发现那个人，还是他已经把那个人等同了自己，从而没有发现屋中多了一人？
　　那门中的人与他装扮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有那一双眼睛不同。林翎发现那个人的眼睛颜色很深，一种分外深刻，几乎是黑色的蓝，却又并非是纯正的黑色。
　　那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钤刻在平凡的面容上，本来泯然众人的容颜也有了生气。那个年轻男子比他略高瘦一些，肩上斜出黑色的剑鞘。那黑色在这个一身白衣的人的身上却并不突兀，反有一种很特异而和谐的美感。这剑就是为了这个人而存在的，这个人的存在，也就是为了这一柄剑。
　　林翎目瞪口呆，被他假扮的人却轻轻一笑，“不错，真像。若非是叶楼主等熟识我的人，门中弟兄说不定都会被你瞒过罢，小兄弟。”
　　相比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却更易被人铭记。那个年轻人的声音有些低，略哑，但在那有些不合年龄的低音之外，又有一些细听才能听出的讥嘲，“我能知道你的名姓么？”
　　“在下能否不说？”林翎道。看着那个人，他有种莫名危险的感觉，“在下的名姓，并不想透露给任何人。”
　　白衣的人又笑了笑，但林翎看见那双眼里没有笑意，它们深澈而锋利，他觉得自己在这种目光下无处遁形，那是一种令人不快的感觉，但他也不示弱，“既然你们一开始便知我是假扮，为何还让我前来看我笑话？”
　　“我提议的。”邵隐道，“一则，我想知道你为了什么，二则——我也想看看能相似到什么地步。”
　　“可是这并不好笑。”林翎道，“清鋆楼既是不给我情报，我也没有必要多羁留在此，告辞。”
　　“刚巧在下也要找顾不醉有点事——那些东西就让你看看也无妨。你也要杀他？”
　　林翎淡淡道，“是。”
　　“真是私仇？”邵隐眨眼，“别呆站在这里，让叶楼主笑话。我想小叶应当不会太吝啬，连座椅也买不起。清鋆楼的进项虽然是秘密，但是一定比我那小破组织只多不少。”
　　听那称呼由楼主成了小叶，林翎讶然之刻，叶鸣翮只是一笑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了。另外，我比你年长，别叫小叶。两位邵门主先请坐，我自去找焱城的东西，一切慢叙。”
　　叶鸣翮走出棋房，林翎见邵隐也不拘谨，大大咧咧走到棋桌边坐定，朝他扫来一眼，“刚才你真的看懂了这棋局？”
　　林翎赧然道，“不……我只是信口说说。”
　　邵隐道，“盘面虽是我占优，但这一局棋败势已现。你看不出，她怎会看不出？哈，想要逗我开心也是无用，这一趟我还是非去不可。”
　　“顾不醉是我的！”林翎道，言语中带上怒气，“除了我，没有人——除了我，谁杀了他，我和他没完！”
　　“那你去先杀一下看看。”邵隐淡淡道，“我是无妨，这一次没有雇主，我只做自己的刺客。”
　　林翎冷哼一声，也不多言，就抱着双臂站在门口。怀中的钩因为自己的怒气而鸣动。面前的人是敌是友？如果是敌人，为何言语之时这般平静——但如果是友，为何吴钩又会鸣动不休？
　　为什么你告诉我周围有危险？
　　他看着叶鸣翮拿着几卷竹简上楼来，用竹简记载情报，虽是不易毁损，但太占空间，存放之处分类也极为繁琐。能这么快找到情报所在，叶鸣翮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女子走上梯级，来到棋房之前，见林翎依旧站在门边，轻笑道，“林少侠，方才没有认出你来，真是过意不去。”
　　林翎一惊，“你如何知道？”
　　几是未加思索，怀中的吴钩已然亮出。那一弯青色的钩尚未动作，却又有一柄黑色的剑鞘抵在面前。他看不清邵隐的动作，而那白衣的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无论如何，对手无寸铁的女人拔出兵器，是没有教养的举动。”
　　邵隐声音平静，林翎知自己失态，低声道，“抱歉。”
　　“抢了某人出手的机会，小心那人心里不悦。”叶鸣翮仍是一笑，“林少侠这样急性子的可多了去，抢这机会，我想若离定在门后跳脚。”
　　“若离若是会对我不悦，那就怪了。”邵隐笑道，“闲话不必多说，该给我的你知道给我。”
　　叶鸣翮叹了口气，“我真不想给你。又在我的国度闹事，虽说你是邺人，有外交豁免，那三个家伙也拿你没奈何，但他们可会让我头疼啊。”
　　邵隐道，“抱歉，该我管的我不能不管。”
　　林翎看着那二人，一言不发。他觉那二人虽是彼此言谈，言语之中却句句是针对他而来。心中不忿到了顶点，握着吴钩的手也不自觉颤抖。他强抑着拔出武器的念头，却又想要知道那些有关他想要杀掉的人的事情——虽然他这一刻依旧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叶鸣翮叹了口气，走到棋桌边上，收起棋盘，将那些竹简哗啦一声堆上棋桌，道，“我可不管你们了。看什么自己看，看完还给我，不许篡改也不许弄坏。”
　　“知道。”邵隐笑道，“年底结算，红利不会少了你一份的，叶楼主。”
　　叶鸣翮也不理他，自下楼去了。林翎看见邵隐拿起一卷竹简，摊开细阅，之后若有所思，“林翎……是你的名？”
　　才知对方看的是自己的情报，气急败坏的少年一把抓过那卷竹简，方欲毁去，已被邵隐翻手夺过。“抱歉，我已经记住了，你还是不要惹叶鸣翮生气比较好。她家林若离很凶，以你的功夫，一定会被打得头破血流，伤口还被洒上一把盐的。”
　　“与你何干！”林翎大叫。
　　邵隐摊手，“无关，不过看了也是看了，你让我很好奇——不如我们赌一场，看谁先杀了顾不醉如何？”他笑了起来，这回真的是在笑，但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反有了一种孤单的感觉。
　　林翎皱了眉头，“赌何物？”
　　“你是大将之材。”邵隐道，“如果我赢了，你之后十年供我驱遣，若你赢了，之后你什么时候想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
　　“口气真大。”林翎冷笑，“若我不想和你赌呢？”
　　邵隐眨眼，“你怕输？”
　　林翎道，“谁不怕！”
　　“那你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输了。”邵隐道，“你杀不了他。”
　　林翎哼一声道，“口说无凭。你既然要赌，我也跟上。就算你赢了，如果你没有值得我跟随的地方，我一样不会遵从这个赌约。”
　　“我知道。”邵隐一笑道，“你我知道同样多的事情，去做同一件事，我会输才奇怪。”
　　林翎又哼一声，“我却觉得，你赢了才古怪。”
　　他一开口，又觉自己太过托大，忙换了话题道，“这里没有图形，我看你也知道不了多少。”
　　“如果你要图形，我是不介意给你画出来的。”邵隐悠悠道，“我的画技你也当知道，你这张脸就是靠着那张通缉令画出来的罢。要我画顾不醉，也无所谓。”
　　“不，不用！”林翎拒绝，他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慌乱。而邵隐并未追问，只是道，“叶楼主又生气了不成？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我倒是觉得这一次你去那里凶多吉少，邵隐。”叶鸣翮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清冷而平静，“刚才我不是说了？探子传来的消息，你的煞星在追你。”
　　“鸢鹰隼那三个毛孩子？我才不怕他们。”邵隐将手中的竹简递给林翎，“我说啊，小林，你能不能不要长成我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奇怪啊。”
　　“不能。”林翎呛他回去，开始看那个他要去杀的人的一切防备明细。
　　没有改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和从前一样——他会回去的，三年了？他不回去不行，如果他不能亲手——
　　“不是那三个。”叶鸣翮的声音打断林翎的思绪，“这回来找你的，是京兆统领牧归舟。”
　　“京兆统领？牧归舟那捕快也做大官了呢。”邵隐嗤笑一声，“他又有什么本事？虚有其表罢了，我还真不怕他。”
　　“这个虚有其表的人，三年前跟天下第一高手蝶影刀客过招，在七十一招后败北，被蝶影刀客评为仅次于叶青的武者——可惜叶青死了，也不知他们到底谁强谁弱。这真是个虚有其表的人。”叶鸣翮走上楼来，一面道，“去年牧捕头要找你家苏城月问话，一语不合打了起来，过了两个时辰的招，还是平手。最后要不是萧公子看不过去一把铜钱把他砸得败下阵去，还有——”
　　“他就是虚有其表。”邵隐打断她，“仗着一张脸好，让柳姑娘和城月那样爱俏的姑娘放水让招。我知道了。准备一下，也该出发——林翎，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林翎默然之中，觉得怀中的钩鸣动愈烈。他按住钩，放下那些情报，终于起身向叶鸣翮道别，走出了清鋆楼。
　　雨还在下着，他撑了纸伞，却不知应当走向哪里。焱城是一个所在，但是他并不想那么早前去，他厌恶着那里，除了——
　　少年低声道，“林翊，林翊，我必回还。”

作者有话说

　　望天，我很勤奋地。
关于为啥他们有小林子的资料，因为小林子的老师比较有名，收了弟子什么什么的资料自然都有。外加易容这么强大的小p孩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