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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逐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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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小昭一发射出三支连环箭,只听清脆一声,太子的弓箭掉在了地上。
晏慎离朝她看去。
蓝衣窄袖的姑娘纵马而来,跑到他身边,看也没看一眼太子,关心问他道:“殿下!没事吧?”
她感受到背后射来两道骇人的目光,不用想就知道是来自太子。
晏慎云略带讽意地看着她:“本宫不过和六弟比划比划,你倒是护主心切。”
“奴婢冒犯了。”小昭转身道,“不过今日的围猎还未结束,太子殿下难道愿意把魁首拱手让人吗?”
太子、三皇子闻言这才看向另一边。原来趁这会儿的功夫,五皇子又射中了最后的两只,他带领的士兵们已把东南面的疆界守住。
“还有两只鹿,跳进那边的草丛里了。”小昭指道。
她该是为了取得六弟的信任,晏慎云心想。不过刚才那一会儿,他也确是对六弟动了杀心。
晏慎离余光看着小昭。
他们是在演戏,还是……
转念又想,方才情势紧急,哪容她多想呢?
“殿下,”小昭抬眸,恰对上他有些复杂的神情。“奴婢给您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他顿了顿,“下次也别这样了。”
“哦……”
“很危险。”他憋闷了半天,才继续挤出三个字来。
“我吗?”
“明知故问。”
贺兰见主子神情微妙,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忙打圆场道:“今日已猎得三头,不错了。还有几日呢,胜负未可知。”
草丛中果然还藏着两只鹿,躲在那儿一动不动。晏慎离又拿起了弓箭,只是稍慢了一拍。那头传来了欢呼声,太子和四皇子又分别多得一头。
“四弟?”三皇子疑惑地看着他。
自以龙泉剑为额外赏赐的消息传出,他们兄弟就说好了这次的魁首一定要给二哥,自己绝不争,可他为什么还在射鹿?
“三哥莫急,我自有分寸,绝不会抢了二哥风头的。”四皇子回头又对太子说,“若我与三哥两人都无进展,未免惹人怀疑,平白给二哥添些不好的风评。我只假意动一动,但绝不会越过二哥头上去。”
“原来如此!我说呢。”三皇子一拍他的肩膀。
太子意味不明地一笑,“四弟若想要,二哥可以将魁首让给你。”
四皇子:“二哥这是什么话?”
三皇子夹在中间,“二哥,你就别这样说了,我和四弟都是真心实意的。”
一天的围猎结束,众皇子各自告辞,回到营里烤鹿肉了。
贺兰叹道:“殿下今日冒了尖,明日必为他们所不容,往后也不会再太平了。”
“倒也从未太平过。”晏慎离道。“我不会收手。大哥的东西,容不得他们玷污。”
当年皇长兄的尸首被众兄弟脚踏的情形又浮现在了眼前。
小昭拿来烤好的鹿肉给他吃,香喷喷的味道飘了十里。
几人吃过鹿肉、净了手,便原地休息。
她睡不着,睁着大眼睛,偏过头却见六皇子也好巧不巧地睁了眼,原来方才闭目也并未睡着。
两人目光碰上了,她忽有些无所适从,他却对她勾了勾指头,示意她过来。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他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放了一个东西,又扣上她的指头。
疑惑地低头一看,却见是一颗糖果。
猎鹿赛中不能带任何干粮和饮水,只能吃自己打的猎物、喝山里的泉水。这颗糖果,应该是他自己偷藏起来舍不得吃的吧?
“今日多亏了五哥。”此刻火光映着他那双墨瞳,竟隐隐有些柔情似水的意味。
“这糖殿下不留给自己吗?我去把它化成糖水给您喝吧。”
“不用。”他扭过头去避开了她如水的目光,“你是女孩,糖留给你。”
余下的几日,鹿儿受到惊吓进了深林,越发难找,只得采野果过了几日。小昭提议做捕兽夹,在鹿儿觅食之地周围布下。
于是乎做手夹、布置陷阱又花了大半日。距猎鹿结束只剩下两天。黄昏时分,三人听到熟悉的哨箭响声,晏慎离心里一凉,却听打探消息回来的贺兰道:“又得一只,不是太子,是四皇子!”
晏慎离觉出不对来。
三皇子、四皇子平日里都唯太子马首是瞻,此次龙泉剑被设为额外的奖赏,照理说他们两个应该会保太子夺魁,但为何四皇子连连进取,现在又多猎了一头,已经追平太子?
虽然照往常的规矩,若其他皇子与太子猎鹿头数相同,则以太子为第一,可照眼下趋势看,若四皇子再多得一头,岂不真越过太子去了?
又想到几天前围鹿之时,他那拼力争取的样子……
晏慎离微微一笑,当即写了封信。
一声哨响,猎鹰出现,少年伸出手,鹰便停在他的小臂上。
“把这个东西送到太子的营地附近,扔在地上即可。”他笑着把纸条递给它。猎鹰用利爪抓住,旋即振翅而去。
“之前没看出四殿下还有这个心思。”贺兰笑道。
“什么心思并不重要。他既已经做出这样的行为,依太子的性子,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小昭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殿下,贺兰大哥,你们快来看!”
原来是捕兽夹起了作用。他们一共布下二十个兽夹,有两只鹿被困住。晏慎离面露喜色。现在的情况,如果太子和四皇子再无进展,他们再猎得一头,便可居第一了。
此时时间只剩两天。晏慎离欣喜过后,面露忧色。
“天彻底黑下来前,我们还能再找找。还有明后天,也有希望。”小姑娘宽慰他道,“殿下,您一定能拿回宝剑的。”
翌日天明,山顶有雪。在此俯瞰,能望到烟雾弥漫的矮房、曲折蜿蜒的河道。贺兰驻留营地了,少年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姑娘紧随其后,两人从山顶下来,去到剩余的野鹿出没之处。
抬头恰看见少年高挑的背影。一篓羽箭背在身后,肩上挎着大弓,马尾辫扎得高高的,山风把青丝扬起,发梢带着细碎的暖光。
“你对晋国很熟悉吧?”他骑在前面,忽然问她。
母亲走的时候留下半块玉佩和一封信,信中便说她要去晋国。想来小昭也是自晋国来的。
他想知道母亲去的是怎样一个地方,可也有燕国的白雪和山峦、一望无际的原野、低垂璀璨的星空?
山风吹着少女娇嫩的脸蛋儿,她迎风说道:“奴婢在晋国漂泊数年,略知一二。
江南的春,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可见杨柳堆烟,湖光十里。入夏,藕花满池,蔷薇一院,食玉李冰瓜,可消溽暑。
秋来,落红成阵,木樨清香。而北境的冬,瑞雪纷纷,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冬雪也是北燕也常有的了,不过中原那儿的雪,与此不同。从北向南,落雪渐细,渺若尘埃。”
晏慎离听得放慢了速度,回头等着她追上了自己,二人并行。
小昭偏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好奇。
“往后若得机会,我也要去看一看。”
一头鹿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视野中,小昭敏锐地拿起弓箭,却在下一瞬停住。晏慎离也看到了——那是一只母鹿,它的旁边还有一只小鹿。
母鹿正带着小鹿在溪边饮水。小鹿喝饱饱,母鹿则机警地环视四周。
原来是对子母鹿。
小昭看向晏慎离。
依照猎鹿规则,小鹿也算头数的,这一下来了两头,近在咫尺,不过囊中之物,能称得上是“可喜可贺”了。
心里认为子母鹿绝不该杀,然而她此时无权做决定。暗自叹息一声,遂闭了眼等身旁的六皇子下令。
不到片刻,耳边听得“嗖”的一声响,箭矢破空而去,正是晏慎离方才拉弓满弦。
……
果然。一个六亲不认、放火烧山的人,又怎会对动物幼崽容情,从而错失获胜的机会呢?她想。如果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他会放了它们,那一定是自己异想天开。
母鹿被飞来的箭矢吓到,惊叫一声,带着小鹿慌忙逃走。
小昭一瞬诧异——
原来他并非是要射杀这两头鹿,而是要助它们逃跑!
毕竟就算放过了它们,它们也可能死在其他皇子的箭下。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箭将它们引到猎鹿范围之外去。
她即刻跟上,搭箭拉弓。二人轮番射箭,配合得十分默契,每一箭都正好落在母鹿脚边,便这样改变了它们的行进方向,把它们逼进西面的树林。
小红马停下脚步,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少年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这样想时偏头看向了他的侧脸,惊觉他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一时分不清是悲悯还是怜惜……
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孤独和悲伤,不经意间划过眼底,在这夕阳西下的时分,叫人看得透心凉。
“你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