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64、第六十四章

　　等两人进到林建设的家中，贺天毓再次感慨，八十年代的民风实在是淳朴啊，他本来还寻思是不是要找个开锁公司，或者学电影里，沿着通风管爬到窗户边，再想方设法进房间。
　　万万没想到，林家的门居然没有上锁，老旧的圆筒锁，红漆上色的门，用手抓着门把一拧，门就开了。

　　简陋的客厅里是用水泥糊成的地板，所有的家具都只有几把椅子，一张桌子，靠近房间的墙边摆着一张大柜子，柜子里放了些胶带剪刀之类的杂物。
　　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周围，似乎昭示着主人还没有走远。贺天毓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突然犯了烟瘾。

　　贺钧指了指林国安住的那间房，两人交换了眼神，慢慢地走到门口，敲了敲房门。
　　门内没有动静，整间房寂静的可怕，林建设说林国安病了，难道是行动不便的病吗？贺天毓示意贺钧让一让，卧室门与客厅的门是一样的构造，反正擅闯名宅的罪状已经有了，他不介意再多一条恐吓病人的罪名。

　　但是这回，门却拧不开了，贺钧小声道：“是从外面锁了还是里面反锁了？”
　　“我倒希望是外面。”贺天毓说：“那说明林建设有问题，但是林建设不在家，我们不怕，如果是里面锁了......”
　　说明近在咫尺的卧房里，缩着一个危险人物......

　　“我们.....”贺钧似乎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他提醒道：“不如先离开？林建设好像回——你干什么！”

　　说话间，贺天毓已经开始用脚猛踹门。

　　这块木门不太结实，又由于南方潮气重，底下有些腐蚀，经不住贺天毓几脚，便吱吖一声倒了下去。
　　房间里没有窗户，很黑，有一个约莫十岁大的男孩半躺在床上，他一张圆圆的脸，眼睛也是圆圆的，脸颊上还有两处婴儿肥，正背靠着墙。贺天毓踹门的动静这么大，他的表现却跟一脸的稚气不相符，而是安然地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不说话。

　　这让贺天毓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他将贺钧推到前面，说道：“你来。”
　　贺钧慢慢地走过去，对林国安说道：“你是林佩儿的弟弟吗？”
　　林国安突然嘴角一挑，讥讽地笑了一下。

　　贺钧觉得脊背发凉，他回头看贺天毓：“我有一个想法。”
　　“我同意。”说完后，贺天毓便冲到床边，将林国安拦腰抱起，笑道：“小朋友，天天关在房里，哪能没病啊，哥哥带你出去兜兜风。”

　　林国安也不挣扎，他乖乖地躺在贺天毓的怀里，点了点头。
　　事急从权，不容犹豫了，贺钧没办法，也跟着贺天毓一起出了房间。
　　所幸楼道上没有人，贺天毓故作轻松的微笑着，一路抱着林国安下了楼梯，又坐上出租，跑到了淘淘家里。

　　整个过程中，林国安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窗外，不知是太懂事，还是什么也不懂。
　　淘淘正在楼上的房里睡觉，小佳独自抱着双膝，坐在皮沙发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贺天毓将林国安丢在沙发上，对小佳说：“你认识他吗？”
　　小佳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这番动静其实也不大，却还是惊醒了楼上的淘淘，木质的楼梯蹬蹬蹬的一阵响，淘淘转眼间便下了楼，她惊讶地大喊道：“你们从哪拐了个孩子过来。”
　　林国安无动于衷地看向淘淘，而后又重新看向窗外。

　　“现在！”贺天毓蹲在地上，将林国安的头掰过来，郑重地说：“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这些事跟你姐姐的死有关，知道吗？”
　　“死就死了。”林国安的声音有些奶，又有些沙哑，他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淘淘慢慢走过去，对林国安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林国安一副懒得理睬淘淘的神情，淘淘有些生气，却被上前来的贺钧按了下去，贺钧柔声对林国安直奔主题道：“你认不认识王嘉年？”说完这话后，他用手搂住淘淘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淘淘虽奇怪林佩儿的死跟大伯有什么关系，但贺钧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她坐到了小佳旁边，担心自己会给贺钧添乱。
　　“死的是我姐姐。”林国安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这么说话呢？血浓于水你不知道吗”贺天毓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白眼狼。
　　林国安却不再理睬众人，无论大家怎么盘问，他都不开口了。

　　说到底，林国安是他们偷出来的，大家也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逼问手段，便只好搜罗了一堆玩具给他，希望能采取怀柔政策，慢慢安抚。
　　林国安坐在地毯上，虽然四周堆满了玩具汽车，他却似乎并没有提起兴趣，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怎么觉得......”贺天毓缓缓道：“他不是他。”
　　贺钧接道：“就是他看起来是个小孩子，是林建设的儿子，但骨子里，或者说他的灵魂，不是林国安，是这个意思吗？”
　　“对。”贺天毓点头。

　　四人坐在大沙发上，大门外一阵寒风吹来，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淘淘站起来跳脚：“哎呀吓死人啦？你怎么不关门呢！”她跑到门口，想将那扇大铁门关上，却瞧见了一个身影。
　　是王嘉年，他穿着一身陈旧的中山装，将手背在身后，对淘淘慈祥的笑。

　　“大伯。”淘淘跑出去：“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想着好久没来看你了。”王嘉年摸了摸淘淘的头发：“期末成绩出来没有啊、”
　　“哎呀，您尽问些我不爱听的，没出来，走，进去坐，里面冷。”

　　两人一起进了客厅。沙发上的几人神色各异，坐在地上的林国安像一尊安然的弥勒佛，一动不动，
　　“安安。”王嘉年突然走到林国安身边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爸呢？”
　　“大伯。”贺钧站起来，笑道：“您认识林国安啊？”

　　王嘉年还来不及说话，贺天毓立马插话道：“那您怎么不认识林佩儿呢？”
　　“林佩儿？”王嘉年皱起眉头，似乎真的在费力思索，随后他摇了摇头：“林佩儿跟林国安有什么关系吗？安安是从我们孤儿院出去的。我自然认得，至于这个什么林佩儿，那我可真没印象。”

　　贺天毓觉得王嘉年纯属狡辩，他正要上前去拷问一番，却被贺钧不着痕迹地挡回了沙发，贺钧捡起地上的会叫的黄色小鸭子，递给林国安，然后小声问王嘉年：“他是不是有什么病？”
　　“胡说。”王嘉年斥道：“安安身子一直很健康，七岁被领走的时候，性子很活泼。”
　　“但林建设说他有病，还把他关在一个黑屋子里面，我们也确实听见他咳嗽。”

　　“咳嗽这个事好说，长期闷着，能不咳吗？”贺天毓笑：“就是，有什么病会把儿子关锁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呢，对了，林佩儿是林国安的姐姐，就是上周死的那个大学生。”
　　“嗯。”王嘉年若有所思，他走到沙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淘淘跑过去，不满地说道：“拷问犯人啊？大伯，不要理他们，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去！”
　　这话一说，几人才觉得还真的饿了，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小佳突然开口：“我给大家做个饭吧，做的不好吃，希望大家别嫌弃。”

　　“不好吃你还做？”淘淘怼道：“别做了，我请客，出去吃。”
　　“就在家里吃吧。”贺钧道：“我做，不过我厨艺.....”

　　“钧哥做什么都好吃，走走走，冰箱里有很多菜，我去帮你打下手，小何，你照顾好客人。”
　　“客人”两个字她咬的课外的重，在她家还要扮演女主人的姿态，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吧。

　　贺天毓尴尬地对小佳笑道：“你别见怪，她就那德行，没有坏心的。”

　　换了平时，小佳都是一副笑脸，说没关系，不知为何，今天，她有些笑不出来，她知道淘淘家有钱，却没想到这么有钱，居然能一个人拥有一栋别墅，别墅里的大部分家具电器，她都没有见过，她觉得自己就像乡下人进城，十分上不了台面。

　　以往那种凭着自己外貌优势，与生俱来的自信，突然就被击得粉碎，她可能奋斗一辈子，都没有淘淘现在拥有得多，这实在令人沮丧，更别说贺钧......
　　想到这里，她看向厨房的方向，只看到贺钧的几片衣角闪动，还有淘淘的笑声，分外刺耳。

　　贺天毓看出小佳的神色有些不正常，却也没有太在意，他想，我爸和我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你酸了没办法，趁早放弃吧。

　　王嘉年凑到贺天毓身边，他窄窄的长方形脸显得有些刻薄，花白的胡渣又平添了一份老人的和蔼与慈祥，他对贺天毓说：“你们怎么跟安安在一起？”
　　“不是说了嘛！”贺天毓心虚地笑：“我们去林建设的家里，结果这小子可能被关久了，就死活求我们把他带出来。”

　　反正林国安看起来也不想回家，对于他们拐他这件事也不是很在意，干脆瞎编了。
　　“不是。”一直安静坐在地毯上的林国安突然扭过头来就，淡淡地说道：“是他们偷偷进我家把我抱出来的。”
　　“嘿！”贺天毓薅起林国安就是一屁股：“我们好心救你出来，你还反咬一口。”打完后，他对着王嘉年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王嘉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看向厨房的方向，突然对贺天毓说道：“是我杀了林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