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63、第六十三章

　　贺钧叹了口气：“事实的真相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王嘉年是西城有名的大善人，他创办了孤儿院，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还建立了一个助学基金会，专门用来资助贫困生，生活作风也是极其简朴，跟妻子结婚多年，相敬如宾，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哎。”贺天毓也叹了口气，他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按了按太阳穴道：“我头疼。”
　　贺钧温柔地看着他道：“没关系，这件事看起来是有些复杂，我们慢慢理。”
　　“不是。”贺天毓“嘶——”了一声痛呼：“昨晚被淘淘给闹得，很晚才睡着。”

　　贺钧的笑容变得扭曲：“你说清楚点。”

　　“哎——”贺天毓无奈地站了起来：“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我们先要查查这个林佩儿，看她是不是孤儿，或者是不是那个什么助学基金会的受益者，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很简单了，一查就出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贺钧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也有可能是巧合。”
　　“好了。”贺天毓笑道：“先去查林佩儿，查完再说。”

　　贺钧利用在学生会的人气之便，很简单地便查到了林佩儿的履历，很不巧，她既不是孤儿，也不是助学基金会的受益者。
　　林佩儿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都是体制内的工程师，虽不算大富大贵，但正常的生活与读书的费用还是绰绰有余，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是怎么跟王嘉年扯上关系的。

　　贺天毓也有些茫然，这剧情跟他料想地不太一样，他想了想，继续问道“林佩儿有兄弟姐妹吗？”
　　贺钧翻了翻老旧台式机上的入学调查表，点了点头，他纤长嫩白的手点上灰蒙蒙的屏幕：“这里，她写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叫林国安，这是一条线索嘛？”

　　贺天毓沉思了会，缓缓点头道：“不是，我就是随口一问。”
　　贺钧：“......”
　　他关了电脑，转头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王嘉问个清楚。”
　　“你说得对。”贺天毓想起昨晚王嘉年的突然失踪，不知道这两者间有没有什么联系，便上前一步道：“先去了再说。”

　　王嘉年的寄卖行好端端地开着门，他端着一贯的笑脸，迎接着外甥女淘淘的两位贵客。
　　“大伯。”贺钧端着装满开水的纸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要说些什么呢？他想，难道说：你是不是杀人了？或者：学校里有个女生死了，我昨晚看到你和死者在一起了。

　　怎么说都觉得有点唐突。

　　“是这样的。”贺天毓在贺钧纠结的眼神中开了口：“我......我不服气！”他指着贺钧，大声喊道：“为什么淘淘不喜欢我，只喜欢他。”

　　贺钧的手抖了抖，几滴热水洒在手指上，他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王嘉年显然也没料到贺天毓有此惊人之语，便只好拿出长辈的派头：“这个嘛，我们家跟贺家是世交，淘淘跟贺钧从小一起长大，有感情是难免的，但是这种感情，跟男女之情是不一样的。”

　　贺钧眼神微黯，他重新拿起桌上的水，低头小小地抿了一口。
　　“但是他人品不好。”贺天毓将凳子挪到王嘉年身边，与贺钧保持距离，以一种告状的语气说道：“他明明都有小佳了，之前还跟林佩儿约过会......啊......”贺天毓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小声对王嘉年说道：“这个林佩儿，就是理工大学的学生，今天早上死了，我现在怀疑......”他偷瞄了贺钧一眼，意味深长地不说话了。

　　王嘉年在听到林佩儿三个字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轻皱眉头，担心地问道：“啊，学校里死了个学生？找到凶手没？淘淘没被吓着吧？”
　　而贺钧似乎被冒犯到了，他怒道：“别胡说。”随后，他站起了身，不卑不亢：“既然这里不欢迎我，我先走了。”

　　“哎——”贺天毓小声对王嘉年说：“我觉得是做贼心虚。”
　　王嘉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贺钧是个好孩子，我们还是等警察破案。”
　　“行吧。”贺天毓也起身：“那伯伯，我下次再带淘淘来看你。”说完，他怕贺钧真的生气，便拔腿追了上去。

　　走出门外将近七八百米，有个十字路口，贺天毓左看右看，都没看到贺钧，心想，这下玩脱了，人被气走了。
　　“这里。”街边的杂货店突然传来贺钧的声音。
　　贺天毓扭头看过去，灰扑扑的小店前，贺钧乖巧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个马扎都能坐得这么气质卓越，他赞叹道，真不愧是我爸爸！

　　“你生气了？”他搬起另一个小马扎坐到贺钧旁边：“我......”
　　“没有。”贺钧笑了笑，递给贺天毓一颗话梅棒棒糖，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刚才我也仔细看了，王嘉年没有任何异常，我在想，我是不是看错了，这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联系到一块儿去。”

　　“算了算了。”贺天毓将棒棒糖叼进嘴里，含糊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回家？”贺钧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哦，我先回宿舍了，学校那边有什么情况我会再通知你的。”
　　“别啊。”贺天毓一把搂住贺钧：“你不想去看看淘淘吗？人家那么喜欢你。”

　　“你......”贺钧有些尴尬：“你不是淘淘的男朋友吗？”
　　“假的。”
　　贺钧：“？”

　　“你这都看不出来。”贺钧讪笑道：“还是你早就看出来了？不想戳穿，再说了，淘淘这么小，就算是真的，也是一时兴起，对了，王嘉年说你们两家是世交？”
　　“嗯。”贺钧点了点头：“不过后来我家里出了点事，两家交往就不多了。”

　　“哦。”贺天毓没有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不在意地笑道：“淘淘也姓王......等一下，她姓王？”
　　“对啊。”贺钧道：“她从小调皮捣蛋的，小名就叫淘淘，大名王易霓，她嫌太难写，一直怪她爸妈为什么不给她取名王淘淘。”

　　贺天毓只觉得天雷阵阵，把他劈的滚烫烂熟，他闭眼摸着头，缓缓地站起来。
　　“怎么了？”贺钧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又低血糖了？”

　　“坐久了，有些头晕。”贺天毓说道，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任性没脑子的小女生竟然是欺压他多年的母上王易霓。
　　仔细想想，两人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贺天毓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贺钧紧张地站了起来。
　　“不行。”贺天毓拒绝道：“我想......”

　　“去林佩儿家里看看？”贺钧接道。
　　真是知子莫若父，贺天毓拼命的点头：“你也这么想对吧？我觉得很有必要。”
　　“嗯，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贺钧笑了笑：“还是过去看看吧。”

　　两人查到林佩儿家的地址，在一个小区的七楼，等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却见林家门口正好走出来几个人，说着些“有线索第一时间跟警方联系”的话，看来是便衣。
　　贺钧犹豫地走过去，敲了敲敞开的门，温声道：“是林伯伯吗？”

　　一个黝黑的汉子从门内探出头，他盯着贺钧道：“你是？”
　　“我是林佩儿的学长，林佩儿在学生会很优秀，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很伤心，我们代表同学们过来看看。”
　　贺天毓也走上前来：“叔叔，节哀顺变。”

　　林建设的手很粗糙，面色也是长期暴晒导致的黧黑和干枯，不像个工人，倒像个长期辛劳务工的农民，他请两人进来，又指了指墙角的凳子，淡淡地说道：“自己坐吧。”
　　两人规矩地搬着竹凳子坐了下来，凳子是由两片竹板制成的，贺天毓坐的那把椅子竹板有些翘起，他微微一动，屁股上的肉便被夹住了，但在林建设不善的目光下，又不敢乱动，于是缓缓伸手抓住贺钧的胳膊，强忍着不适。

　　林建设从一个破旧的柜子里拿出一纸袋烟丝，随后将烟丝塞进手上黑黄的烟斗里，叭叭地吸了起来。
　　客厅里顿时烟雾缭绕，贺钧轻轻咳嗽了一声，林建设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猛吸了一口烟，烟斗里的火光明灭不定，星星点点。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悲伤或是心酸，只有一种不堪其扰的不耐烦。

　　“阿姨呢？”贺天毓唐突地开了口：“叔叔，你要劝阿姨不要太伤心。”
　　“死了。”林建设不带任何感情，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一口黄牙若隐若现：“早死了。”
　　“哦。”贺天毓呆呆地点了点头。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烟雾越来越浓，林建设的脸也越发的看不清。
　　贺天毓的屁股越发疼的难耐，他索性站起来，一手扶着墙，一手摸着屁股，对贺钧说：“看也看了，要不，我们先告辞？”
　　贺钧转头看了看紧闭的两扇卧室门，漆成朱红的两扇木门，不知道关着什么故事。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从左边的房间传过来，贺天毓迅速地与贺钧对视一眼。
　　“我儿子。”　林建设不紧不慢地说：“病了。”

　　“我们能去看看吗？”　贺天毓问。
　　“不能。”林建设站起了身：“走吧，我要出门买菜了。”
　　两人局促地被赶出了门，他们站在巷子口，看着林建设佝偻的身子朝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走吧。”贺钧叹了口气：“查不出什么了。”
　　“你不觉得他儿子很奇怪吗？”贺天毓问。
　　贺钧点点头：“但是我们进不去啊。”

　　贺天毓看了看前方，林建设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他笑了笑：“他不是出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