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52、第五十二章

　　陈岩松将池小艳粗暴地拉到身后，对陈池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居心不良，你今年多大？毛都没长齐，敢跟我抢女人？”
　　陈池皱了皱眉，一想到这人可能是自己的父亲，他就觉得有些丢脸。

　　陈岩松见陈池不说话，便狠狠地往前推搡池小艳：“去！你不是喜欢跟他吗？”
　　池小艳脚下没站稳，一下就跌坐了地上。

　　陈池瞬间热血上涌，他攥紧拳头往陈岩松的脸挥了过去。
　　两人迅速扭打成一团，引得路人争相驻足，津津乐道这为爱争风吃醋的狗血戏码。

　　池小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她轻轻去拉陈岩松的胳膊，却被用力其反手一肘，打中了额头，霎时间，她只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陈池刚躲过陈岩松一拳，便看到池小艳倒在了地上，他立马跑过去将池小艳抱了起来，大喊道：“医院！医院呢！”

　　陈岩松的手风收不住，他对着陈池的后脑勺就是一拳，陈池骤然吃痛，怀里又抱着一个人，顿时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觉得脑子嗡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尖锐的碎片四散，刺痛着他的每根神经，他腾出一只手，像发病的精神患者，使劲儿地抓着自己的头，口中难耐地痛呼出声。
　　陈岩松被这番动静吓得不轻，身边卖铁板烧的大爷用脚狠踹了他：“快送医院！你在想什么！姑娘都晕倒了！”

　　陈池身体里的碎片开始划破他的血肉，似乎要将此刻旧的他摧毁，重组一个新的身躯，那些沉睡的记忆蛰伏在地底深处，此刻终于缓慢而又痛苦的苏醒。
　　他想起自己刚做了好饭，进去叫池小艳吃饭，贺天毓坐在池小艳床边，他走过去了，贺天毓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池小艳紧闭的双眼，温柔而又波光粼粼的一双眼，被厚厚的眼睑盖上，那双眼，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陈池的心就是在那一刻破裂成碎片的，而后是一片大的墓园，天上的无根水肆意地倾斜，狂风摇着外婆的小树苗，妈妈的骨灰也洒在外婆的树下，他问贺天毓：我的骨灰将来能不能也洒在这里。
　　他记得贺天毓的眼神，那种惊讶与恐慌......

　　后来，后来他就成了父母车祸双亡，被张唯收养的侄子，中间发生了什么，猜也能猜到是贺天毓干的。
　　包括贺天毓，易小九，赵易，文铮，那些奇奇怪怪又无迹可寻的事，他本来忘了个干净，此刻，却又宿命般的想了起来。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已经是在校医院的病床上。
　　很简陋的一张床，左右都是深褐色的帘子，堪堪只隔出一张床的位置，旁边也都是床，只是他看不到。
　　他只看到池小艳坐在床边，长长的头发上一直垂到腰际，小腿上包着白色的纱布，这是活生生，能跑会跳的池小艳，他突然从床上支起身子，一把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池小艳被这番过激的反应吓得不轻，却也只是愣怔了片刻，随后，轻柔地拍了拍陈池的背：“没事的，医生给你做了检查，没事的。”
　　陈池的眼眶蓄满了泪水，他从来没有抱过池小艳，甚至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别的孩子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而自己却贫困潦倒，甚至有个瘫痪的妈妈呢？
　　那些阴暗的、难以启齿的心思，此刻都在随着眼中滚烫的泪水流了出来，他感受着池小艳温暖的体温，一时哭的不能自已。

　　池小艳不知道他怎么了，便只能轻拍他的背，一边安抚他，一边看着门口，担心陈岩松进来时会看到这一幕。
　　等陈池终于关上了泪河的闸门，池小艳递给他一张湿纸巾。
　　陈池接过来，凉凉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他用纸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小心地叠起来，打算放进了口袋。

　　“哎！”池小艳拉住他的手：“用完了就丢掉，别放口袋。”
　　陈池不肯，池小艳便只好无奈地笑：“你丢掉好吗？我把这一包都给你。”
　　陈池想了想，才终于将那张脏兮兮的湿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伸手接过池小艳的湿纸巾，郑重地放进了口袋里。

　　他只是想留下一些她的东西罢了。

　　“真是个小孩子。”池小艳露出了瓷白的牙齿，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陈池想了想，一字一句道：“薛铭，我叫薛铭。”

　　池小艳点了点头，她不自觉地看向门外，陈岩松始终没有回来，她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陈池看向池小艳，仓惶地改口道：“姐姐，你男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他屏着气息，却还是听到池小艳吐出三个字：“陈岩松。”
　　他叫陈岩松，陈池顿时有一种无力感，他不想有一个那样的爸爸，也不希望池小艳因为怀了自己，从此毁了后半生。
　　他立马对池小艳说：“你能不能不跟他在一起？”

　　池小艳低头一笑，不说话。
　　“姐姐！”陈池急了：“你现在是当局者迷，你知道吗？他对你不好，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番话，对着一个认识不足一天的人说，是有些冒犯的，但是池小艳没有介意，她用安抚性的语气说道：“我已经打算分手了，我看清了，他并不爱我。”

　　这就好！陈池高兴得恨不得绕医院跑三圈，接着，他突然想到，如果池小艳跟陈岩松分手了，岂不是不会生下自己？
　　正当他想到此处，池小艳便继续说道：“但是，我怀孕了。”

　　“你......”陈池觉得自己有些结巴，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病房里一时陷入死寂，好半天后，他才沉声问道：“你要吗？”
　　池小艳闻言，下意识地不知第多少次看向门外，那个人，听说自己怀孕后，便落荒而逃的那个人，不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那个人，他不能成为她放弃肚中孩子的理由。
　　“要。”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要。”

　　“你别要了吧。”陈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要了这个孩子，肯定会被勒令退学，你是单亲家庭，家里并不富裕，生完孩子后，你要为了养育孩子四处奔波，可能会遭遇一些意外......”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便埋下头，小声地说：“你别要了吧。”
　　“薛铭。”池小艳用手摸了摸陈池的头发，她没有追究陈池为什么对她的情况这么了解，只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脸上是一种决绝的执着：“你不是我，你不会懂的，这个孩子，我一定会把他生下来，我会尽我所能，让他开开心心地长大。”

　　陈池不说话了，他的内心无比沉重，池小艳一生悲惨命运的开端，便是怀了他，这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他突然想起了文铮在晚霞中的天台上灰飞烟灭的样子，他看了看身上的病号服，急忙问道：“手机，我的手机呢？”

　　池小艳见他神色慌张，于是将他的衣服递过去：“你怎么了？不要着急。”
　　陈池从衣服里摸到了手机，他翻到通讯录，只有秦崎和文铮两人的号码，他深呼吸了几次，才拨通了文铮的号码。

　　“喂？小池，怎么了？”文铮的语气很轻快，陈池脑中又浮现了他年轻柔和的一张脸，这张脸与天台上四散的尘埃混在一起，有些模糊。
　　“你.....”你了好半天，陈池都没组织好语言，他不想让秦崎死，不想让文铮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一切都尚未发生，他该怎么说呢？

　　池小艳看陈池支支吾吾，以为他是因为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话，于是将椅子往后一拖，微笑道：“我先出去，你有事叫我。”
　　“哎！”陈池想留住池小艳，却最终只眼睁睁地看着她淡黄色的连衣裙越飘越远。

　　“到底怎么了？”秦崎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遇到困难了？不要急，慢慢说。”
　　陈池将头靠在枕头上：“你们在干什么？”
　　“他在开车。”是文铮的声音：“你是不是身上没钱？我们刚刚才想起来，没给你钱。”

　　“应该把我那张十万额度的信用卡给你。”秦崎又正经地插话了：“应该够用。”
　　电话那边传来文铮咯咯地轻笑声。

　　陈池的心越仿佛跟着十八年后的文峥一起，坠入了万丈深渊，他的嗓子格外的哑：“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想你们。”
　　文铮似乎打开了免提，陈池听到他对秦崎说：“怎么样，还真有一种养儿子的感觉，我这心里，居然还很欣慰，儿子居然惦记着老母亲。”
　　秦崎严格地纠正他：“还有老父亲。”

　　“你看那个人。”文铮突然说：“怎么这么眼熟？”
　　陈池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对着手机喊道：“什么人？”
　　秦崎放缓了车速，沉声道：“是上午用车撞我们的那个人。”

　　“快停车！快停车！”陈池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穿过去，替秦崎猛踩一脚刹车。
　　“不行。”秦崎沉稳地摇了摇头：“这里是高速，不能停车，我们到下一个——轰隆——”

　　秦崎的声音突然被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打断，紧接着是文铮的惊呼声：“快快快！他撞过来了！”
　　“砰——”
　　电话挂断的“滴滴”声敲击着陈池的耳膜，他紧握着手机的胳膊一酸，认命地垂到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