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上来》两三月

44、第四十四章

　　三天后的中秋节，学校放假。

　　陈池起的很早，他看了看对面紧闭的房门，心下稍安，转身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
　　“不多睡会儿？”贺天毓穿戴整齐地坐在餐桌上，随口说道。
　　他将锅里的粥盛在白瓷碗里，放在对面后，便继续问道：“饿了吧？”

　　陈池怯怯地走过去：“你怎么起这么早？”
　　“你以为都像你。”贺天毓将勺子递给陈池：“我不起早，怎么养家糊口？”
　　“可是……”陈池接过勺子，轻笑道：“你平时不是都睡到中午吗？”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贺天毓也笑了：“要咸鸭蛋吗？张唯前几天提过来的，说是自己腌的。”
　　“咸鸭蛋不是端午才吃吗？今天是中秋。”陈池提醒道。

　　“你吃不吃嘛！”贺天毓双手叉腰，颇有些霸道主夫的感觉。
　　陈池给自己喂了一大口粥，口齿含糊道：“吃，我吃。”
　　“乖。”贺天毓隔着餐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早起给你煮的，你个小王八蛋。”

　　陈池看着贺天毓的背影，期期艾艾开口道：“你今天不出门吗？”
　　“你想我去哪？”贺天毓拿刀将咸蛋切开，摆在盘子里，端了出来。
　　“你不是一直很忙吗？”陈池说：“没关系，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在家写作业。”

　　“今天去接你妈妈。”贺天毓将切开的一半咸蛋拿起来，熟练地用筷子将蛋壳剔去，冒着红油的蛋黄裹着蛋白，掉进了陈池的碗里：“你要去吗？”
　　“我......”陈池有些犹豫：“去我家接吗？”

　　“对啊，不然去哪里。”薛铭有些奇怪：“你怎么了？神色不太对。”
　　“没有，我当然也要去，毕竟是我妈妈。”陈池说。
　　“嗯，吃完了快去换衣服，早点过去，还要赶回来吃午饭，张唯他们也来。”

　　陈池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贺天毓很快便吃完，跑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喝了一口粥，陈池看着碗里金红色的蛋黄油飘在白白的粥水上，他突然觉得觉得一阵反胃，接着，喉头涌上一阵腥甜，他动作极小地将上涌的东西吐在了碗里。

　　是血，鲜红的血，与碗里的油交融在一起，触目惊心。

　　陈池愣了半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贺天毓的方向，见对方没有看过来，这才匆匆地擦了擦嘴角，慌张地站起来，一边将碗里带血的粥倒进砂锅里，一边说：“我去把碗洗了。”

　　贺天毓应道：“行，洗完了我们就出发。”

　　临出门时，陈池磨磨蹭蹭地在玄关处换鞋，他想到了方才吐的那口血，不知道跟自己穿越有没有关系，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了文铮，他想去见文铮，但是......他又不能脱离贺天毓单独行动，贺天毓肯定会追问。

　　在他天人交战时，贺天毓早已坐在了车上，他握着方向盘，看着门口，等了半天陈池也没出来，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人生中有很多时刻，他突然就失去了一些东西，毫无预兆。

　　而那些失去了的东西，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慌张地打开车门，跑下了车，一边跑向门口一边喊：“陈池！”
　　“啊”陈池将头伸出门口，门外刺眼的阳光让他懵懂地半眯着眼睛：“怎么了？”

　　贺天毓看着陈池慵懒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快步跑到门口，粗暴的一把将陈池拖了出来：“你干什么？男孩子家家的，换个鞋这么磨蹭，怎么，还要给你时间化妆是吧？”
　　陈池有些委屈，他不知道贺天毓为什么突然发火，但是他能看出，贺天毓是真的生气，便只好服软道：“找不到袜子，又进房间找了半天。”

　　“找袜子！”贺天毓抬手就在陈池屁股上来了一下狠的：“你还学会撒谎了！”他打开鞋柜上的收纳盒，指着盒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袜子：“袜子一直就放这里，你突然就找不到了？”
　　陈池摸着自己的屁股，火辣辣地疼，他狼狈地继续撒谎：“没睡醒，没想起来。”

　　“马上！穿上！走！”贺天毓的脸黑的厉害，两只漆黑的眼睛此刻更是沉的可怕，说完这几个命令似的句子后，他便气冲冲地往车边走去。
　　陈池麻利地拿上袜子套上脚，鞋带还没寄上，便踢踏着一双运动鞋，小跑着跟上了贺天毓的脚步。

　　直到两人上了车，贺天毓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心中无奈地独白道：多大年纪了，还发脾气，他还是个小孩，又没做错什么。

　　陈池不明就里，他看着贺天毓的姿势，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便急忙抚上他的背：“你怎么了？”
　　贺天毓还是保持着埋下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错了。”陈池有些害怕，他轻拍了拍贺天毓的肩膀：“你怎么了？”
　　身边的人依旧没动静，陈池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脚，他一时惊惧，下意识就往前踢了一脚。

　　脚踝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抓住，贺天毓的声音传过来：“别动。”
　　陈池便真的一动不动了，他僵硬着身子，看着贺天毓低下身子为他系着鞋带，动作轻柔，跟刚刚大发脾气的样子大相径庭。

　　片刻后，贺天毓直起腰，面无表情地启动发动机：“出发。”
　　鞋带绑的有些紧，又或是车窗外的风过于暖意融融，陈池不自在地将脚往回缩了缩，低下头，软软糯糯的语气：“我错了。”

　　“嗯。”贺天毓点了点头：“知错就改，是好孩子。”

　　陈池乖乖地点了点头，他的身子稍微朝贺天毓倾斜过去，有一丝烟草味在空气中弥漫，也许世界上有很多种烟草味，但是他知道，只有这一种，是属于贺天毓的，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车行两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陈池从车上跳下来，急忙跑到了家门口，却发现门都上锁了，他困惑地转头问贺天毓：“妈妈知道我们要来接她吗？”

　　“知道啊！”贺天毓走到陈池身边：“不过我跟她说上午十点到，现在才九点，可能还没起来？”
　　“不可能。”陈池跑回车里拿出自己的书包，着急地掏钥匙：“我妈妈每天六点多就起了。”

　　贺天毓也有些紧张：“快点开门看看。”
　　两人慌张地推门而入，闯进房间，却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我打个电话给你妈妈。”贺天毓的脸有些发白：“你先别着急。”
　　“叮铃铃铃——”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池小艳压根就没带手机。

　　“小池！”门外突然有声音。
　　陈池闻声，立刻跑到门外，却是邻居的阿姨。

　　“阿姨！”陈池急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我妈呢？你知道我妈去哪了吗？”
　　“你妈妈？一大早被人接走了。”阿姨说：“我还以为是你接走的呢，你妈昨晚说要去儿子那里过节。”
　　“不是我......”陈池无助地摇着头：“那人长什么样，你看清了吗？”

　　“是个男的，个子跟......”阿姨想了想，指着贺天毓说：“个子跟他差不多高，长相我倒没看清，隔得太远了。”
　　陈池稳住心神，缓缓点头：“好，阿姨，我知道了，谢谢你。”
　　“怎么了？”阿姨热心道：“要不要报警？”
　　“不用了。”贺天毓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我们知道在哪里，麻烦您了。”

　　送走阿姨后，陈池目光灼灼地看着贺天毓：“是不是易小九？是不是他？”

　　“我不知道。”贺天毓摇了摇头，沉声道：“先上车。”

　　车子一路疾驰到西城的“Waitting”酒吧。

　　酒吧白天并不营业，贺天毓打开门，招呼陈池进来。

　　这里是陈池第一次见到贺天毓的地方，只是当时人山人海，他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不清台上人的模样。

　　如今他却没有心思想太多，担忧与焦急充斥着他的脑子，他劈头盖脸地问道：“来这里干嘛？我妈妈到底怎么了？”
　　贺天毓的手放在吧台上，五根手指来回在大理石台面上敲击：“等一个人。”

　　话音刚落，酒吧的暗门深处，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来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你来了。”贺天毓开口道：“怎么样？”

　　赵易摇了摇头：“不是他，他忙着各个空间杀你，没空管别的。”
　　这话，陈池听懂了，他也不知道赵易是何方神圣，但既然贺天毓对其如此信任，肯定是靠谱的，于是，他急切地问道：“如果不是易小九，那会是谁呢？我妈妈从来没得罪过任何人！”

　　“文铮。”赵易没有理会陈池，而是转头淡淡地对贺天毓说：“他已经疯了，你要过去找他吗？”
　　这个名字本该是陌生的，但在陈池误入时空的缝隙，见到年轻的文铮后，突然变的熟悉了起来，他不懂文铮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工作勤恳，善良又心软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疯了”。

　　而文铮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不想让贺天毓知道，于是匆忙地在贺天毓说话前抢着开口：“我去！他不能去！我去！”

　　赵易将视线转移到陈池身上，漠然开口：“你知道这一趟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知道。”陈池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