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二十七章 ...
-
次日早上八点,贺天毓站在西城人民医院门口的拐角处,点燃了一根烟,拨了一通电话。
“对对,我朋友食物中毒了,要请一天假。”
“好的好的,我明天过去。”
挂掉电话,贺天毓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肺部瞬时有一种腾云驾雾的美感。
他已经很久没吸过烟了,吃饭的钱都没了,哪还顾得上抽烟呢?
这种久违的快感令他有些战栗,什么悲惨世界,刍狗人间,统统都是狗屁。
电话响了起来。
“喂?”贺天毓吐出一口烟。
“我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一晚上没睡吧?”张唯的声音有些虚弱。
“我请假了。”贺天毓将还剩四分之一的烟摁灭在地上:“想吃什么?”
“不用.....你......”
“好,我随便带。”贺天毓果断地挂了电话。
拎着打包的饭菜走到住院部,贺天毓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是时间显然冲淡了很多不该有的离愁别绪,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上了电梯,摁了楼层。
“等一下等一下。”
一只指腹附满茧子的手,挡住了堪堪要关上的电梯门。贺天毓从那一条渐渐拉宽的电梯门缝里看到了来人的脸,惊慌之下,迅速地背过身,低下了头。
“谢谢你。”贺钧对着贺天毓弓着的背影笑了笑,然后扶着王易霓进了电梯,两人与贺天毓相背而立,贺钧看着王易霓大的过分的肚子,脸上喜忧参半:“怎么一怀就怀两个,我真是担心你,你生的时候我进去陪着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王易霓的声音好像变得更嘶哑了,她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赶紧生,我的妈呀,怀这些王八蛋可把我累的。”
“叮咚!”电梯顿了一顿,机械声开始播报:“三楼,到了。”
王易霓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男生,然后推了推贺钧:“你去贴着电梯,不然你站在门口,人家都下不了。”
贺天毓背对着王易霓,一动不动,脖子已经弯成了九十度。
王易霓觉得这人有些奇怪,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人,并不拥挤,她不懂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孩子为什么离他们那么远,似乎对他们有一种莫名的惧怕。
“同学,三楼到了。”她用手挡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回头问:“你要下吗?”
“嗯!”贺天毓埋着头,一阵风似的擦着王易霓的肩膀跑了出去。
“老婆,怎么样?”贺钧紧张地摸了摸王易霓的肩膀:“他刚刚撞到你了吗?”
王易霓看着那人逃也似的跑远,她心有感应般地摇了摇头:“这个人,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兴许是哪个朋友的小孩吧,小心,把手拿回来,电梯要关了......”
......
陪张唯在医院待了一下午,贺天毓觉得自己浑身酸疼地难受,他又不敢出去瞎逛,生怕遇到王易霓。
其实遇到了也就遇到了,医院不会爆炸,地球还是转的风生水起,不过是个人尴尬又不知所措的的小情绪罢了。
但就是这小小的情绪,抵得过宇宙毁灭,毕竟,宇宙关他什么事呢。
“我晚上出去转转。”贺天毓翘着二郎腿,对张唯说。
“去吧,你每天都上班,难得有一天假,出去玩玩,认识些朋友。”张唯的气色恢复了一些:“晚上你直接回家吧,医院也没地方睡,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行,那我走了。”
从医院到文远街13号,转了一辆公交,一趟地铁,到“Timer out”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没有灯红酒酒,没有震天鼓点,也没有群魔乱舞。
只有一则招租信息:文远街13号,黄金地段,创业首选,本月招租,先到先得,有意请联系贾先生:158XXXXXXXX。
微风徐来,凉意袭人,贺天毓紧了紧外套,自言自语道:“快要入冬了吧,难怪这么冷。”
是啊,秋天过了可不就是冬天嘛,四季更替,万物轮回,再正常不过了。
走了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张唯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出院的时候贺天毓去结账,心疼地直咬牙,张唯跟在他身后,看着贺天毓眉头紧锁,不禁有些自责:“都怪我,我怎么就食物中毒了呢!”
“所以说别总买些烂了的水果吃。”贺天毓幽怨地说。最终账单核对下来,一万六千多,贺天毓转头问张唯:“你医保卡办好了没?”
“没,一个月前办的,还没办下来。”
贺天毓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换上一张牡丹花开似的笑脸,将头伸过去对窗口的护士说:“小美女,能赊账吗?我们社保卡办下来了再......”
护士伸出手掌示意他闭嘴,然后又报了一遍金额:“一万六千三百五十二块三毛七分,刷卡还是扫码?”
贺天毓悻悻地黑了脸,他磨蹭了一会儿,后面陆续又有人过来排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恨恨地掏出手机,声音有些烦躁:“刷卡。”
结完账后,正是大中午,贺天毓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出医院:“妈的!一分钱都不给老子便宜,太黑了吧!”。
张唯一边安抚他,一边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医院后面的一条小餐馆巷子,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打包带走。
贺天毓给张唯点了个清炒荷兰豆:“你多吃素,你看,这个还便宜,只要十块,加肉就十五了。”
“嗯嗯。”张唯点头如捣蒜:“那你点个土豆牛肉,好好补补,你这几天太辛苦了。”
“不行,太贵了,要十八块,还是辣椒炒肉吧,我吃惯了。”贺天毓还没等张唯发表意见,便招手喊来了老板,下了单。
从这家餐馆外面搭的小棚往上看,能看见住院部的背面,无数扇窗户中人影闪动,只是不知道哪一扇窗户里,藏着他十八年的过去。
“我尿急。”贺天毓起身,对张唯说道:“我去医院上个厕所,你先吃,有事打电话给我。”
张唯示意他有尿别憋着,赶快去。
贺天毓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四五分钟就到了住院部,他问咨询台的护士:“我想查一个人的病房。”
护士大概三十来岁,正低头吃着外卖,心不在焉地应道:“查谁?”。
“王易霓,王就是那个......”
“王教授啊?”护士抬起头,她嘴里塞着一口面,含糊不清地打断他:“小天啊,怎么连自己妈妈的病房都忘了。”
“我......”贺天毓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是我不对,我给忘了,是在哪间来着?”
“809,特护病房,预产期就这几天了,你也要上点心,学习再忙也不能忘了妈妈。”
“我知道了,谢谢姐姐。”贺天毓道完谢后就跑去了电梯后。
“那是王教授的儿子吗?”换班的护士走过来:“怎么在这里?”
“他是刚刚出去吃饭了吧?怎么了?”
“不是,我刚从八楼下来,他就在八楼啊......”
电梯上行很慢,还有些晃动,像是马上就要故障迫停。
贺天毓板板正正地站在电梯里,每个楼层都有人或上或下,搞得他的心也上上下下,不得消停。
终于站在了809的门外,贺天毓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好半天过去了,也只有一些电视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无关紧要。
正犹豫着要不要走人,病房内突然有人说话:“妈,我去给你打壶热水。”
“好,小心烫手。”
贺天毓立马转过身,用手挠了挠耳朵,挡住了自己的侧脸。
脚步声渐远,贺天毓迟疑地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叩门的动作,手指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他本想着,今日过后,他们母子的缘分就走到了尽头,这十八年来,他深受父母养育之恩,怎么也得拜别一二。
但是,王易霓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接下来还会有两个,犯得着为了他劳心费神吗?
再说了,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呢?
“你到底进不进去?”易小九突然出现,他拎着热水壶,表情轻松地指了指门:“没锁,你到底进不进去。”
贺天毓收回了叩在门上的手,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是不是快挂了?”
“我是不是快消失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这句话后,又四目相对了片刻,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下,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没有谁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
“哦?”易小九笑了笑,他从前笑起来是凌厉的,如今不知是否发型衣着改变的原因,这浅浅的一笑里竟有了些阳光的味道,他倚在墙上,看着贺天毓:“看来游戏规则改了,不过无论如何,总要有一个人消失,你说呢?”
“你是不是有病?”贺天毓冷笑:“右边大楼是精神科,专治你这种精神病,你走好。”
易小九全然不在意贺天毓说了些什么,他递过去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白大褂和口罩,换上,她就不认识你了。”
“我为什么要换?”贺天毓把袋子夺过来,一把扔在地上,压低着声音怒喊:“她是我妈!”
易小九像一只终于撕开了羊皮面具的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和怨毒:“是吗?”
说完后,他笑了一声,转头扬长而去。
贺天毓愣在原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口罩和白大褂,突然觉得心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