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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初春,天气微凉,一群半大的小孩正在至善院的绿荫场上画着油画。
      院里可供活动的地方不大,几个花坛围成一片四叶草的形状,中心处是一条长长的,缠绕着紫藤花的走廊,孩子们在走廊前的柔软青草地里,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握着画笔,随性地在画板上涂抹。

      贺天毓坐在走廊下的长凳上,腿上裹了条嫩绿色的小毛毯,他低头看了看,有些困惑,这么小的一床毯子,怎么把他捂得严严实实的。
      “小九,冷不冷呀?”一老妇人笑呵呵地走上前来,她如树皮般干枯的胳膊一伸,便轻易地将贺天毓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接着,她拉起贺天毓的手放进自己的手里,用力的搓了搓:“怎么还是这么凉,小九,咱们进屋好不好?”

      贺天毓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瘦弱的、如三岁孩童般大小的手,他惊讶地喊出了声:“我......”
      饱含童稚的奶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孩,眼前是他最信赖的人。
      他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圆圆的小脑袋靠在奶奶的肩膀上:“奶奶,好冷,小九好冷。”

      “九九乖,我们进屋。”奶奶一边往宿舍走一边轻拍着他的背:“先进屋睡觉,爷爷给你扎了个秋千,等小九睡醒了,奶奶带你去荡秋千。”

      爷爷......
      贺天毓冥冥中有种预感,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他下意识地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小九!”抱着他的人突然变成了爷爷,面目已血肉模糊的老人,正掐着他的喉咙,大喊:“小九!帮帮爷爷!帮帮爷爷!”

      “放开我!”贺天毓声嘶力竭地开始叫喊,眼前的人面目越发的狰狞,狂性大发地将他高高举起,用力地往下一摔。
      贺天毓只觉身体突然悬空,他剧烈地打了个哆嗦,大喊了一声:“不要!”

      “天毓!天毓!”薛铭紧紧地抱着贺天毓,不停地在他耳边轻喊:“醒醒,我带你回家......”
      贺天毓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刚定下心神,就对上了一双浅褐色的眸子。
      “薛铭。”他的语气很冷静。

      薛铭拨开贺天毓额前湿透的碎发,点了点头:“是我。”

      贺天毓也点了点头:“哦。”
      说完后,他才回过神来,缓缓打量起周围,是一座敞亮的大厅,正中间是一个神龛,以及一张黑白的遗照,四边的墙上挂着一些油画,都是些笔法稚嫩、色彩饱满的印象派画风。

      厅中唯一值得注意的陈设,就是一架落地的黑白钢琴,有一人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跳动在琴键上。
      地板光可鉴人,贺天毓被薛铭半抱在怀里,耳边是低沉又流畅的旋律,似乎是李斯特的“爱之梦”,隐忍又狂热的思念与爱。

      琴声戛然而止,钢琴前的人盖上钢琴盖,将手覆在琴上,他西装革履的背影仿佛凝成了一幅悠远又哀伤的油画,静静地融刻在了雪白的墙上。

      贺天毓看着他熟悉的侧影,脱口问道:“文铮?”
      文铮转过头来,笑了笑:“醒了?”

      贺天毓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薛铭的怀里,两人都坐在地上。他挣扎着想坐正身子,无奈薛铭手劲太大,他越是挣扎,薛铭搂得越紧。

      “怎么了?”薛铭的语气温柔地好似能掐出水:“不舒服吗?”

      废话,你要是以半身不遂的姿势被别人搂着,你会舒服吗?
      贺天毓内心腹诽,却没有说出口。
      薛铭不是他的谁,他失去了所有任性撒娇的资格。

      “你睡了很久。”文铮走到他们跟前,站得笔直地看着他们:“现在想想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贺天毓觉得自己像是失忆了,一觉醒来,所有人事都是迷蒙的一层雾。
      文铮的语气云淡风轻:“外面围了一堆人,警察,医生,不怕死的记者,都等着见你。”

      “我?我怎么了?为什么要......”贺天毓说着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发了一会儿愣,又看了看薛铭,漆黑的眼里藏起了深不见底的恐惧,他喃喃道:“我......我杀人了,薛铭,我是不是杀人了。”

      薛铭眼神无半点迟疑,立马坚决地否认:“没有,没有的事。”

      “不,不......”贺天毓下意识地摇头,忏悔般地说道:“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他的语句逐渐破碎,词不成句:“开始是司机,我以为是他们弄错了,怎么会是我杀的呢?原来真的是我.......流感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我,还有易小九......”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薛铭:“易小九,我知道你喜欢他,你对我好,也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但是我好像杀了他,你要是......要是想为他报仇......”

      “没有的事。”薛铭将贺天毓的头掰过来,看进他的眼底深处:“我从来没有因为别人而对你怎么样,小九他很好,你不要担心,至于其他的,都是幻影,不要在意。”

      文铮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冷静克制的薛铭,又看了看一脸惶惶的贺天毓,临到嘴边的话换了个说法:“所以这帮幻象要怎么解决?”

      “砰!”
      “轰隆!”
      伴随着一声声惊天地的声响,脸色狼狈不堪的大华突然从门外跑过来,他慌张地关上了大厅沉重的铁门,便转身用背抵住门板边大喊:“我顶不住了!我真的顶不住了!”

      “他们动武了?”薛铭皱起眉头。
      “何止动武,只差把核弹砸过来了。”大华恨恨地瞪了贺天毓一眼:“他可是大型杀伤武器,我看,只要能把他抓起来,外面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

      “那是自然。”文铮有些事不关己:“牺牲我们四人,能拯救整座西城,这种舍己为大家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文铮!”大华浑身的肌肉上都是汗,他哼哧哼哧跑到文铮面前,焦急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好办。”文铮坐在了钢琴前的木质长椅上,他转向薛铭,意有所指:“不过是幻象而已,都杀掉就是了。”

      “文铮!你瞎说什么?”大华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一个陌生的灵魂占据了文铮的血肉。
      他认识的文铮,向来都是指顾从容、悠然自如的,而此刻,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文铮对某个东西溢满而出的欲望,那个不知为何的欲望,撑起了文铮的皮囊。

      “那就都杀掉。”
      坐在大厅幽暗角落里的薛铭抱着贺天毓,像是捧着这世上远胜于生命的珍宝,他呼吸均匀,吐字清晰有力:“都杀掉,一堆幻象罢了,天毓,你先睡一觉。”

      “我.......你干嘛。”贺天毓只觉身子一腾空,就被薛铭双手拦腰抱了起来。
      窗外警笛声大作,有整齐划一的上膛声和训练有素的进攻步伐声。红黄绿的警灯从四周的磨砂玻璃窗中透出来,恍惚中竟像是红海鱼镇那一夜的烟花,绚烂夺目,但,转瞬即逝。

      薛铭如同走火入魔的妖邪,任何动静都不能撼动他半分,他痴痴地看着贺天毓,缓缓道:“你瘦了。”

      “砰砰砰!”
      “哐啷!哗啦!”
      一阵机枪扫过来,贺天毓甚至能感受到飞过来的玻璃渣子。至于枪林弹雨,所到之处,皆为渣滓,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包围圈令人窒息。

      而包围的部队已经从简单的只想要贺天毓,到现在想把至善院里的所有人都灭口。
      被火化的死人是害不了别人的。

      薛铭轻巧的一侧身,便躲过了上一波的子弹袭击,旁边的大华整个人护在文铮身前,胳膊上瞬间被划出了几道血痕。

      厅外一阵嘈杂与喧闹,四面八方有喇叭开始不停地播报:“里面的人请注意,放下武器,交出易小九,这也是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考虑......”

      “天毓,对不起。”薛铭浑然不觉外界的动静,有些自责地对贺天毓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明明说过要一直陪着你的......”

      贺天毓似乎在薛铭的这一眼中看出了许多东西,那些他曾经渴望的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愫,只是他不敢确定,对方眼里的倒影,是不是他。
      “没关系的。”他终于将憋在胸口沉若千钧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从前是我做的太不地道,你明明心里别人了,我还纠缠你......”

      薛铭的面色多了几分阴鸷,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枪法快准狠,很快就将第一批冲上来的先锋给击退了回来。
      而他的神态中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笃定,跟当年在公园里用玩具枪打气球的那个薛铭,判若两人。

      窗户已经碎的七零八落,贺天毓在薛铭的保护圈下,本想说些“你们把我交出去吧大不了就是一死”的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死存亡之际,脑中竟残存不了什么天人道的大义,他也不知道是安慰薛铭还是安慰自己,为了压过四面的喇叭声,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真的没关系,我们认识也没有多久,我对你其实也不是很了解,能有多喜欢?跟你表白说喜欢你,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薛铭匍匐在一扇破碎的窗户下,对面的窗户下趴着文铮和大华,外面的攻势稍有缓和,三人目光灼灼,互为防守,
      “那也好。”薛铭精神高度集中地盯着窗外,面色没什么变化:“那更好。”

      贺天毓想,他和薛铭已经结束了,虽然两人从未开始,但以此刻为界,往后,他们真的结束了。

      “你真的宁愿跟我们一起死,也不肯告诉我?”文铮在对面看着薛铭冷笑:“我们死也没关系,我们都是幻象,万一再搭上贺天毓,你舍得吗?”。

      贺天毓听罢,与对面的同样一头雾水的大华对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地问向身边人:“什么?”

      “咣!”
      白色的硝烟弥漫,硕大的铁门沉重地倒在了地上,硝烟后是穿着化生制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持枪部队......

      耳边有枪声,喇叭声,叫喊声,轰轰隆隆,令人耳鸣目眩......
      而薛铭清清冷冷的声线还是突破重重阻碍,穿进了贺天毓的耳朵里:“好好活着......”

      贺天毓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阵疾风掠过耳旁。
      再度睁眼......是在一座小小的阁楼......
      这是......薛铭的那个阁楼,古朴的酒吧陈设,半新不旧的放映机,巨幅的银幕,一张翠绿色的沙发,他曾躺在上面,薛铭在旁边问他,是不是做梦了......

      “是啊......”贺天毓拖着发酸的双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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