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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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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能任用远山先生这样高深莫测的术士,能容留陵生这样来历不明的身怀异能者,也就不难理解他又把那神神叨叨的男子领回来这件事。
远山先生手执罗盘,在郡里头逛了大半日,回到屋里又是一番掐算。执明同那白衣男子各自品着茶,郡守作为对濮阳郡最为了解的人也领了一方坐席,陵生作为“跟别人不一样”的人氏也得以出现在了席上。
远山先生捣鼓了半天,面色愈发沉重。
“将军,这满城葵花已有精魄,凝结了许多不同于寻常的气泽。这世间百花本应以生气为生,天地灵气孕育,葵花这种灵识低花期短的,怎么也要百年方能稍稍修出精魄,这濮阳郡的葵花大片种植也不过一二十年,可是精魄都已经快要化成人形了,还隐隐约约带着怨气,实在是不同寻常。”
白衣男子一边斟茶一边说道:“在你们凡人看来,是个精怪就不同寻常。”
执明一阵眼风扫过去。“怎么?公子不是人?”
白衣男子对执明的话不以为意,反倒一脸沉痛地说道:“监兵不过于道术上略有成就,也刚刚超脱了生死堪破世俗而已,半仙之身不足挂齿。”
陵生头一次听过世上有仙人这一说,半仙看起来挺厉害啊,然而她好奇的是:“监兵?执明啊,这是你们军中的职位?”
白衣男子温和地解释道:“是本仙名字。”
陵生恍然大悟,“哦,挺难听的。”
监兵也不恼怒,仍旧温和地说道道:“姑娘占用人家灵笛的名字,与监兵不过是半斤八两吧。”
“咦?你怎么知道?”陵生惊讶地问道。
可是话刚说完陵生突然彻头彻脚的一凉,这不就是那个“咦”?那个半夜把脑袋伸进自己帐子里的那家伙嘛!
陵生心慌了半晌,连他们几个人后来说的什么都没听进去,浑浑噩噩的不知何时几个人就聊完了。
想起那晚的事情后,陵生就觉得不应当靠那神神叨叨的监兵太近。他那晚自称虎族,现在又说自己是半仙之身,莫不是借着葵花的事来接近自己为同族报仇的?这万物都能成精,真的是太可怕了,哪天她吃过的白菜也来个祖宗找她报仇可怎么好?简直没法活。
执明将整个军队留下了三万的兵马分派到了三郡,驻守在濮阳的足有八千。
虽然军中事情安排好了,葵花成精一事却还没个结果,一郡的百姓安危执明没有不管的道理,遂也驻扎下来。
大部军队驻扎下来了,也就恢复了操练城中长满了葵花,郡守事先分明是向朝廷隐瞒了实情。,这葵花已经达到了砍而不绝的妖异状态,头一天砍完了,哪怕是连根拔起了,第二天还是会长出来。如果不是向外界以瓜子易物尚可供养百姓谋生,估计濮阳郡早就没人敢住了。
执明振臂一呼,为军人者要敢为人先,不能被吓怕,城内万余将士悉数投入花海练兵,要看看这葵花究竟是何妖物。
一群阳刚少年齐齐在一片葵花海中挥抢舞剑实在是一件风雅的事,估计这群兵哥哥这辈子都没这么曼妙过。
陵生看着这幅场景,曾经问过远山先生:“先生,不是说葵花有妖异?那些这将士不是很危险?”
远山先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有这么多阳刚之气压着,那妖异才不敢作乱。”
陵生恍然大悟,遂也放心大胆地加入其中。
执明不愧是北冥最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点将台前的英武模样让所有人都为之拜服,一手剑如行云流水竟能带起大片的葵花花瓣随剑风起舞。他一套剑术施展过后,方圆十丈的向日葵都只剩瓜子盘子了。
陵生觉得这套剑法甚美,甚有威力,遂要来不少布头,托姜姜将其裁成方块,墨点做头,添四笔做躯干。虽然墨迹到了布上便瞬间晕染成了毛毛虫,但还是依稀可以看清形态的,总算是粗粗地把剑法动作给画了下来。画完了这套剑法的布块厚度竟然有寸许,只好又让姜姜拿麻绳订成了一本册子。
没想到的是,这册子竟然吸引了萧副将和监等等不少人的惦记。陵生觉得,这么好的剑法好不容易描的,不能便宜别人,应该自己偷偷练,遂又在第一卷空白处加了一行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果然没人惦记了。
陵生闲暇无事,最大的乐趣就是拖着姜姜掰葵花盘子,然后把瓜子搓下来喂马,偏偏别的马都不吃,只有枣花肯吃,所以一盆一盆的瓜子都喂了枣花,吃得枣花胖了一大圈儿,一跃从战马丰腴成了肉马,跑得都没有原来利索了。
萧副将正痛心疾首地抚摸着枣花浑圆的马肚,见陵生又抱了一簸箩的葵花籽走了过来,赶忙小跑几步抱住了枣花的脖子,如临大敌一般的说道:“姑娘,你这是作甚!枣花我已然喂过粮草了!”
陵生看了看怀里装得满满的簸箩,遗憾地嘟囔着:“这样啊,那这些瓜子不是可惜了?现在外面知道这边葵花有妖异,都不肯要这些花籽了。”
正说着,那葵花竟然不顾萧副将死命的拉扯,硬是张着大鼻孔把萧副将都给拖了过来,脑袋往簸箩里一插,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为何陵生总有这么多葵花籽呢?要说到陵生与花天生就是对头。每每照着图谱练起剑来,必得把葵花当做靶子乱砍,每天不糟蹋几亩地是睡不着觉的。那葵花似乎也格外不喜欢陵生,大家在地里练武都没事,只有陵生总被葵花杆子戳伤,且那伤口总是不好愈合,剧痛无比,怎么小心都没用。
大家忙着糟蹋葵花的这段时间,远山先生和监兵也很忙。
两人在城中摆起大阵,务求在不伤及百姓及大地根本的同时,能够一举拘了花灵,散了怨气,到时城中的葵花便会在一季之后回归自然。如果等到花灵修成,只怕就要殃及百姓了。
可是陵生每每在一旁,看见的都是远山先生一个人忙得满头大汗焦头烂额的样子。监兵虽打着相助的旗号一直跟着,却总是袖手旁观的模样,似乎不大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陵生私下与姜姜琢磨,这监兵好像就是想找个借口混在他们中间,但看他一贯的做派,向来极为喜欢调戏道行稍浅的远山先生,又不太像是为了找她为同族报仇。所以,也只有小心提防着。
枣花这几日瓜子吃的有些多,排得十分辛苦,就像要生小枣花了一样,此时萧副将正到处找她唠叨呢。陵生只好躲到屋顶看星星,吹晚风。
自从跟了北冥的军队,一切都和以往不同了,她也第一次见到有棱有角的城墙,和方方正正的厅堂,宽敞明亮,再也不似她从前的草棚子,破破烂烂,尘灰都大得很。
这晚风吹得正惬意,监兵竟然不知何时坐到了身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就那么凭空地出现了,吓得陵生汗毛倒竖。
监兵今日仍旧格外专一地穿着白衫,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陵生一时间竟然觉得那目光犹如兄长一般,温和、包容,仿佛之前自己有些害怕和闪躲的不是这个人。
“陵生。解决完了花灵的事,执明他们也该撤走了,到时候你就跟我走吧,天上地下,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绝不让人欺负你。”
陵生眨了眨眼,回道:“你有病吧。”
监兵扭过头看着陵生,似有些纳闷一般地问道:“你为何这么说我?”
陵生从来都看不明白这个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这番话更是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就算是告白吧,也没有这么不真诚的。是以陵生下意识便摇头道:“我不跟你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陵生拍了拍屋顶:“屋子里的人说要在濮阳住一段,我也是。听姜姜说北冥的王城最繁华,如果情况允许,我还想跟着大军去北冥王城呢。”
监兵指了指屁股底下,无奈地笑了笑:“就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咕咚”一声巨响,监兵整个人瞬间就不见了,他方才坐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窟窿。
陵生往前爬了爬,撅着屁股从那个大窟窿往下看,只见一袭白衣的监兵狼狈地坐在一堆瓦片上,执明拎着一把椅子腿都折了的椅子站在一旁黑着脸。
能用一把椅子就将屋顶开个洞的本事,陵生不禁喝道:“执明!好身手!”
执明将手中半残的椅子扔到一边,拿起烛台往上照了照,红衣女子正探着一张小脸,墨黑的长发还垂下一缕。
“下来!”
陵生却不搭话,只扒着洞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嘴边挂着笑,眼睛瞪得如葡萄一般。
执明见状,脸色一黑,严肃地说道:“快点,不然我把你也砸下来……”说完,执明顿了一顿,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又道:“难不成是下不来了?”
那监兵仍旧坐在瓦片堆里,忍不住喊道:“她如果下不来,那她是怎么上去的!”
陵生抄起一片瓦径直往监兵的脸上拍去,怎料监兵虽然动也没动,那瓦片却在将要击中他的一瞬间化为了飞灰。
陵生怎么知晓监兵的神通?当即便吓了一跳,手劲一重,竟将那本就破损的洞给压塌,顿时身子一倾便往屋内倒去……
嘭!
陵生趴在执明胸膛上,只觉两个人的胸口紧贴着,隔着衣料,两个心你一下我一下地跳着,都快要没了节奏……
陵生的脸颊正在加温,门却在这时哐当哐当地响了起来。外面凭空卷起一阵邪风,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花瓣拍打在门上、窗棂上,铺天盖地的黄色从破损的屋顶倾泻下来,在屋内无风自舞,迷的人张不开眼,花瓣中似有女子哀怨的笑声。
“哈哈哈哈,孽缘!孽缘!”
乱花翻滚得愈发快速,打在陵生脸上竟然出现了几道血口子。执明一跃起了身,一把扯过窗帘将陵生兜头罩上,手中宝剑一挥,竟也将花团震退许多,只是那女子的笑声更加疯狂,似要钻入人心一般。
监兵此时一脸阴鸷,掌中凝起白光,一掌挥出,只听一声惨叫从四面八方传来,乱舞的花瓣突然停歇,纷纷掉在地上。
执明看着一地的黄色花瓣。面色有些严肃。
“现在妖精已经敢现身作乱了么!”
监兵难得正经地有了怒意:“明天我就收了这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