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鞠）琉璃梦》懒到炸毛

6、六

　　宰相大人要亲自来的消息惊到了所有人，基地可以说是处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直到王博的车架到了跟前，也没能恢复往日平静。
　　“小琉璃，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也不在意自己高贵的身份，半蹲在琉璃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外界传闻这位宰相大人手段老练，做事雷厉风行，短短五年时间便由一介白衣平步青云扶摇而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并稳坐这位置近十余年，不少人对他的印象，大多都是以为年逾半百，包括像度和何以忧都是这么认为，毕竟在场所有人，只有鞠婧祎与江磊见过他。
　　如今一见，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琉璃本能想要躲开，可男人温和的笑意下，是如极北那终日不化的雪一般冰冷，想到身后的鞠婧祎，小姑娘不情不愿，只能垂着脑袋让他摸。
　　享受到了毛茸茸的手感，男人满意地收回手，站起身，看向从他下车便一直盯着他没有移开视线的鞠婧祎。
　　“不错。”
　　除了鞠婧祎，谁也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
　　“明天就走？”鞠婧祎胸口发紧，却仍旧面色平静，“地图已经完成，但还有些地方需要收尾，明早才能给你。”
　　“嗯。”男人眸中的笑意真实了些，“足够了。”

　　鞠婧祎自觉没什么与这人说的事，转身便准备离开，却被王博叫住。
　　“这么久不见，小琉璃不想我就算了，小鞠你也不想我？”
　　鞠婧祎停下，身形未动，只扭过头看他，“相爷还有什么吩咐？”
　　王博似乎早就习惯她这冷漠的态度，摇了摇头，朝她的方向走来，还抬起手挥退准备跟着他的侍卫，“除了吩咐，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琉璃本想跟着鞠婧祎一起走，可王博在，她就不敢，躲在何以忧身边乖巧地像只兔子。

　　等两人走远，度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随即开始大口喘气，“那人就是王博？可真是，跟姑娘发火的时候一样吓死人。”
　　鞠婧祎只是发火的时候吓死人，可那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够吓死人了。
　　“他和姑娘，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江磊面露担忧。
　　何以忧拍了拍琉璃的肩膀，说，“放心，姑娘不管怎么说，都没做错什么。”
　　琉璃的小身子颤了颤，带着点哭音，“是不是，我做错了。”
　　度与江磊茫然地看过来，不懂琉璃在说什么。
　　“那个人，之前不知道赵嘉敏在咱们这。”
　　之前不知道？那就是？
　　度大气还没喘过来，听到琉璃这小猫似的一声差点没卡着喉咙，瞪大眼睛看着琉璃，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江磊就更加惊惶了，指着琉璃张开嘴，但也与度一样，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了。”何以忧拍开江磊的手，他搂住琉璃，柔声道，“没事的，姑娘知道轻重，不会跟相爷起争执的。”

　　基地位于半山腰，正好从山顶流下的河水穿过整个基地，平日里不少人会在这里休憩。只不过今天来了王博，突然间变得清冷，鞠婧祎还有些不习惯。
　　“你是不是仗着我不会怪你，所以一直不愿意告诉我，她在你这里？”
　　王博走在她身后，蓦然开口，不过相比在众人面前，此刻他的语气里少了威严，多了点无奈。
　　鞠婧祎步伐平缓，与往日散步一般，似乎懒得搭理王博，头也不回，“相爷说笑了，我不过是相爷的一枚棋子，哪敢仗着什么。”
　　王博摇头，“唉，哪有你这样随意不听主人命令的棋子。”
　　“有用，不就行了。”
　　“是啊。”王博快走几步，与鞠婧祎并肩前行，侧脸看她，“这才是你的依仗。”
　　因为鞠婧祎给出的结果是他想要的，所以过程，一点都不重要。
　　哪怕前面她为了掩人耳目躲开他手下人的盯视，捡回赵嘉敏也不告知，更是带着赵嘉敏远去西洋，彻底避过他的势力范围。但最终，她还是带着赵嘉敏回到大胤，来到这个基地。
　　所以即便是琉璃前段时间偷偷来信给他，告诉他赵嘉敏还活着，被鞠婧祎所救，他也不会紧张或是怀疑鞠婧祎。
　　他知道，鞠婧祎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和她说了吗？”
　　鞠婧祎瞥了眼王博，“说什么？”
　　王博的瞳色很浅，很像完美迷人的琥珀，很多人看过一眼，便再不能移开。但这并不包括鞠婧祎，当初她看到第一次，直觉便告诉她危险，要远离，可惜她无法远离，甚至不得不接近他。
　　每每想到这里，她便感到厌烦，“说我是你的部下吗？”
　　王博挑起唇角，露出春风拂面般温柔的笑来，“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陈年老灰，掀起来干什么。”鞠婧祎停下脚步，猛地看向王博，眼中含有警告，“你想怎么都行，但是你要敢说出去，你应该知道后果。”
　　“丫头胆子还是这么大。”王博伸手，像摸琉璃脑袋一般，轻轻按了按鞠婧祎的脑门，垂下的发梢遮住了她的眼睛，隐隐含着威胁，“乖一点，我很累，别让我把所有的心思还要分一点在你身上。”
　　他收回手，站在河边，“小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
　　“学不会低头，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记得，那就好。”王博说，“不向我低头，不要紧，但是不向老天爷低头，死的只会是你。”

　　吃过午饭，王博便独自进入赵嘉敏的房间，也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王博出门的时候，明显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很好。
　　他心情确实很好，虽然出了点小差池，可一切依旧掌握在他手心。
　　下午为了迎接宰相亲临，特地举办了一场欢迎会，王博倒也不拘着架子，与众人一一敬酒，居然闹了很晚才回房休息。
　　“不去看看她吗？”回房的路上，微醺的王博特意问送他的鞠婧祎，“就是没有一个好的开头，也该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尾。”
　　鞠婧祎扶着他的胳膊慢慢走着，刻意维持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看他，“你让我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尾，不怕我把她带走吗？”
　　王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不会跟你走的。”
　　他明显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所以，这就是你的依仗。”鞠婧祎抓着他的胳膊，仍旧是刚刚的距离。可明明刚开始是她扶着喝醉的他，而此时，却像是她靠着他的一点支撑，才能勉强站立，“故意将赵府被抄斩的消息放出来，是想试探赵嘉敏有没有留后手；你早就知道，赵嘉敏没有死，还被我捡了回来，其实不用琉璃通知你，你都会来。”
　　“我说过的。”王博叹了口气，“想知道的我都会知道，只是你不信。”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告诉我，不要骗我。”她的声音发颤。
　　“问吧。”
　　“赵嘉敏，也是，也是。”
　　她握着王博的手又加重了力道，剩下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王博却一瞬间明了，她想问的。
　　“出征前她确实察觉到了我想对赵家下手，不过被你捡到，应该是她预想不到的。”王博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无意间瞥见了鞠婧祎挂在腰间的剑，忍不住拧起眉头，只是视线触及鞠婧祎紧抿的嘴角，他的目光又柔和不少，“你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她，怎么样，试探出什么了？”
　　“我没想试探她。”鞠婧祎的腰杆渐渐挺直，她抬起头，松开紧握王博胳膊的手，与他直视，“因为我很清楚，她的反应是什么模样。”
　　我只是，一点一点借助她的力量，打碎自己的梦而已。
　　“真狠心啊。”
　　王博感慨了一声，扶着鞠婧祎继续朝自己房门走去。
　　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余光一直在鞠婧祎身上，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可即便知道如今的结局，也要为自己缔造一场梦吗？
　　他看中鞠婧祎的一点，便是认清冷酷现实的同时，还保留着一点对美好愿望的天真，这也是他为何会屡屡容忍她放纵的原因。但如今看来，这个特点为她带来的痛苦更大于快乐。
　　很多时候，只有犯傻才会让自己过的开心点。

　　将王博送回房间，鞠婧祎漫无目的胡乱走着，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停在了一扇门前。
　　她盯着门很久，却没有勇气上前。
　　那是赵嘉敏的房间。
　　自那天她让嘉禾准备好这个房间以后，赵嘉敏便住了进去，从未踏出过门外一步。

　　从走廊的窗口朝外望去，太阳已经落山，只剩淡淡的余晖。鞠婧祎似乎没什么理由再站在外面耗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很暗，并非是嘉禾小气，而是赵嘉敏只点了一盏灯。
　　听到木门的动静，坐在桌旁闭目吐纳的赵嘉敏睁开眼睛。在这屋内独自呆了这么多天，即便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阶下囚，她也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看到来人是鞠婧祎，她惊讶了一瞬，便笑笑，“你来了。”
　　“嗯。”鞠婧祎一步一步走到赵嘉敏面前，将剑从腰间取下，放在赵嘉敏面前，“记得带上这个。”
　　“谢谢。”赵嘉敏低头摸着剑鞘，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差点以为自己都要失去它了，“真是帮了大忙。”
　　“后悔吗？”
　　赵嘉敏摸着剑鞘的动作缓缓停住，“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成王败寇而已。”她抬起头，面庞温润如玉，摇晃的烛光映照在她漂亮的瞳仁上，“是那天我故意引来其他部落的人杀了你的手下，才让你起了疑心吗？”
　　鞠婧祎盯着她的眸子，缓缓道，“你吓到琉璃了。”
　　赵嘉敏有些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琉璃以为你要对我下手，所以她通知了王博。”鞠婧祎说，“如果不能在王博之前赶到这里，肯定会被你察觉逃脱，我只能提前回程。”
　　赵嘉敏不由苦笑，“我本想顺藤摸瓜找到你们与王博的联系，没想到，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鞠婧祎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握紧，嗓眼也有些发紧，“赵家和王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赵嘉敏摇摇头，“不。说实话，我很佩服他的能力，但无法赞同他的做法。更何况，我与他位置不同。”
　　“原来是这样啊。”鞠婧祎轻轻说道，带着惋惜。
　　但不知为何，赵嘉敏感觉她不是在惋惜她与王博之间的问题难解。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鞠婧祎点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赵嘉敏托腮看向她，笑了笑，“我可以确定不是我的错觉，你对我很好。所以我想知道，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鞠婧祎面对她的笑脸，心里那点纠结与难忘突然就放下了，“只是琉璃喜欢你，不想让她不开心罢了。”
　　“好好休息，明早启程，应该就再也不见了。”
　　鞠婧祎说罢，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被烛光拉的悠长，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一般美丽而脆弱，有那么一刻，赵嘉敏想上前拦住她不让她走，把她藏起来。
　　赵嘉敏看得清楚，哪怕她再迟钝，哪怕刚开始没有发觉，后来也发现了鞠婧祎对她的不一样。每次鞠婧祎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小心翼翼还有悲伤，又带着点希冀，似乎是期待着她能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但她不明白该怎样讨鞠婧祎的开心，也不知道怎么做可以让她变得开心点。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哪怕意识到鞠婧祎与王博的联系，也阻止不了她内心那点只留给鞠婧祎的柔软，而现在，她也总算明白了为何鞠婧祎会用伤感的眼神看她，但她还是看不懂鞠婧祎的心。
　　不过这个时候，看不懂，可能还是件好事。
　　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赵嘉敏握着剑柄，静静地听着门阖上的声音，将心底的波澜也一同抹去。
　　她不能这么自私。

　　王博一行人离去，离开前，他向鞠婧祎下了命令，入秋之前，将西行的路线图画完。
　　有了他这个命令，鞠婧祎在基地修整了两天，找到新的人手，便准备出发。
　　“姑娘。”嘉禾追到马棚，气喘吁吁地将抱在怀中的东西塞给鞠婧祎，那东西用长布条包着，其他人也看不出是什么，“记得带上这个。”
　　东西一入手，鞠婧祎脸色微变，她下意识想要推开，却又舍不得松开，就连最迟钝的度都看出了她脸上的纠结。
　　“嘉禾，你给姑娘什么东西啊。”
　　嘉禾不理他，只劝道，“姑娘，留着吧。”
　　鞠婧祎默默垂首盯着怀里的东西良久，久到江磊都忍不住开口提醒，“姑娘。”
　　“要不我替姑娘看看这是什么。”
　　何以忧说着就要伸手去抢，却被鞠婧祎侧身躲开，“不用。”
　　何以忧撇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嘟囔道，“放不开就放不开，何必硬逼自己。”
　　“不是。”
　　不知是被何以忧刺激还是怎样，鞠婧祎深吸一口气，将布条拆开，嘉禾在她动手的一瞬间就想上前阻止，可鞠婧祎的动作太快，嘉禾刚出声，鞠婧祎就已经拆完了布条。
　　“姑娘！别！”
　　“这不是。”
　　度刚出声就自己捂住了嘴巴，江磊神情变换，何以忧却一副早已看穿的模样。
　　鞠婧祎手中，正是赵嘉敏之前最宝贝、情愿用命换的剑。
　　“这是我在她房里看见的。”嘉禾低声说，“不像是忘记带走，好像是特意留下的。”

　　“嗯。”鞠婧祎将剑挂在腰间，翻身上马，“出发吧。”
　　琉璃看着她扬鞭远去，双眸染上一层水雾，她抓着何以忧的衣角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何以忧说，“你没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