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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顾忍冬早慧,小小年纪,声名就闻达于帝都洛阳,书馆的先生们交口称赞,唯独顾吟海对这件事显得不那么高兴。
      一日,他唤来顾家四姐弟,言道,从此后顾氏子孙读书,为的是开阔眼界,明断是非曲直,绝不可借此踏进官场一步。当时,顾新词和顾新曲,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正是活泼天真的年纪,二人说说闹闹,丝毫没把叔父的话放在心上。
      顾吟海沉下脸来,将四人尽数发配去了祠堂,在祖宗面前发誓,可以为农,可以经商,但绝不踏入官场一步。新曲和新词这才知道叔父动了怒,连忙在硬冷的石板上跪好,一字一句说下誓言。
      斜阳西下,夜幕低垂,顾府除却祠堂,都点起烛火。新曲和新词不耐久跪,早歪在一边睡着了。许氏心疼孩子,求了顾吟海的准许,打发奶妈抱了姐弟俩回屋。
      清荷知父亲大约消了气,也站起身揉揉腿,准备回屋歇息。正待出门,却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忍冬,只见他不吵不闹,依旧在黑暗中跪得笔直。
      “喂,忍冬,别装模作样了,父亲准咱们回房了。”清荷拽起忍冬,没好气道。
      忍耐着膝盖的疼痛站起身,忍冬抬眼看到清荷裙上的灰尘,一边替她拍打,一边问道:“阿姐,伯父还在狱中,父亲朝中独木难支。我想有出息,为父争光,有何不妥?夫子以我聪慧为骄傲,每有宴席必要带我同行,为什么父亲却不高兴?”
      清荷冷道:“你读了这么多圣贤道理,难道不知树大招风?况且顾家这颗大树所扎根的土壤已无养分,枝叶寥落,早晚将倾,恐怕现在就是一阵掌风,也能轻易撼动。”
      忍冬一愣,低着头道:“是我不好”。
      清荷不耐的拨开忍冬的手,道:“是你不好,自从你来了,母亲没一天开心,父亲也越来越小心翼翼。”随即提起裙子,快速消失在烛火摇曳的顾府深处。
      忍冬想叫清荷等等自己,可一汪清泪正在眼中打转,生怕让清荷瞧见,只好硬生生收回了即将叫出的“阿姐”。
      当时的清荷和忍冬还不知道,父亲的打算有着更良苦的用心。

      “大娘,阿姐怎么不来看我?”已有好转的忍冬,脸色不似前几日那么苍白,唯独一双眸子仍旧湿答答的。
      “她呀,一早就带着新词和新曲上北山摘榆钱”,许氏看着忍冬可爱的模样,期盼的眼神,不忍的垂下眼,柔和道:“你阿姐听说榆钱安神健脾,说要摘来蒸给你吃。”
      “阿姐对我真好”,忍冬露出笑容,脸颊有些微红,又似想到什么,态度恭敬,言语之间却颇为坚决的对顾吟海说到:“父亲,月黑风高,山路难行,别再让阿姐一个人走夜路。”
      顾吟海点点头,道:“是为父心急了”,看忍冬精神头不错,又欣慰道:“好在此番有惊无险,忍冬实是个有福之人。”

      暮春三月,北山已褪去萧索,绿意盎然。
      榆钱耐寒耐旱,大道旁,深山里,无需照看,也可枝繁叶茂,向来为农家喜食,尤其在饥寒岁月,更是活人无数。顾家生之大计,尚未解决,榆钱也成了春天丰富餐桌的选择之一。

      今日三人出师大捷,满载而归。谁料,姐弟劳作在前,有黄雀在后,虎视眈眈。
      “阿姐”,新词紧了紧手中装满榆钱的布包,畏缩的退至清荷身后。原来,是郭家大儿子城嗣,纠结了几个小孩围了上来。
      郭城嗣已满十六,人高马大,体壮如牛,不久前刚和邻村的姑娘订了亲。但他显然还没有即将成人的自觉,依旧每日在乡里厮混,游手好闲,令老父头疼不已。
      郭城嗣双手一撑,从树上跳了下来,捡起一根木棍,指着新曲和新词,用尽全身恶毒的细胞,大声道:“留下你们的榆钱和这位美丽的小娘子,我会考虑放你们两个小毛孩一次”。
      清荷将弟妹护在身后,笑道:“郭城嗣,哪里学的浑话,你爹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郭城嗣乃茂乡郭姓族长之子,他和弟弟郭城辉在茂乡,是远近闻名的怕父亲。

      郭家小子见神仙般的清荷笑话自己,立刻满面通红,梗着脖道:“你笑什么!我,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明年便要成亲,那时纵是我爹也管我不住。”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孔武有力的事实,郭城嗣猛地推了一把清荷。农家小子们见老大动了手,也如同饿狼一般扑了上来。顷刻间,顾家姐弟手中的布包便失守了。混乱中,不知谁对着新曲白嫩的小脸挥了一拳,新曲羞愤难当,又叫嚷着打了回去。很快,抢夺榆钱变成了撕扯打架。顾家姐弟人数少,年岁小,自然落了下风。
      郭城嗣看着顾家姐弟狼狈的模样,颇感洋洋得意,抢了清荷头上的木簪揣在怀里,带着小弟们风一样的走远了。

      清荷和弟妹,均是发髻四散,满脸愤懑,好在三人衣衫完整,并没有在打架中撕扯坏。
      清荷给自己编了条麻花辫,又替新曲新词理好衣服,束起发髻,沉声道:“新词新曲,方才之事万万不可以告诉二叔。顾家举步维艰,不要再节外生枝。”新词姐弟俩点点头,三人又草草摘了些榆钱,赶在天黑前回了府。

      还没进门,清荷就听见裴九高声谈笑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哪都有你,清荷皱着眉推开门,却见到顾家老小,连同多日不曾出门的忍冬都坐在院内。
      谢氏见清荷姐弟回转,温柔道:“快洗洗手,榆钱马上就出锅”。
      “榆钱?”清荷一愣。
      裴九站起身,拉着清荷笑眯眯道:“可不就是你们摘的那些,清荷姐姐吩咐小的拿回府,让大娘先蒸上,说你们还要再摘些才回来。怎的,姐姐竟不记得了吗?”言罢,指指墙角布包,正是先前被郭家小子抢走的那个。
      清荷看着裴九笑脸,心中不解,踌躇半响,终究选择了沉默。

      裴九理所当然又被顾家人留下吃饭,喜滋滋的忙前忙后,毫不见外。
      “你天天在我家蹭饭,难道不管眼瞎的奶奶?”清荷站在旁侧,看裴九熟练的捡着碗筷。
      “我不回去,她指不定多高兴呢”,裴九眼神黯了黯,手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清荷少见裴九落寞的一面,知是触了对方伤心事,话锋一转道:“榆钱是怎么回事?”
      裴九转过身,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道:“郭城嗣年岁大,身板硬,却是个软柿子。”
      清荷一愣,心想:裴九何时会为自己出头。
      裴九用手肘碰碰清荷,又道:“看到你傻乎乎的又跑回去摘榆钱,真是好笑”。
      果不其然!清荷哼了一声,道:“我还道你吃了我家粮食,便转了性,原来还是为看我出丑。”
      裴九笑的前仰后合。

      “阿姐,就等碗筷了”,不知何时,忍冬进了门。
      裴九应了声这就来,端着碗筷跨出厨房,清荷正准备跟着一起出门,却被忍冬一把拽住。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还好扶住锅台,才没摔个人仰马翻。
      从忍冬手中挣脱出来,清荷语气不善道:“力气不小,看来病是大好了。”
      “阿姐,是谁欺负你?”忍冬没理会清荷的冷嘲热讽,老成的问道。
      清荷愕然,很快又恢复常色,道:“小鬼头,乱说什么。”
      忍冬不满道:“阿姐头上木簪没了,来茂乡一年,你每日都会戴它。”又从袖中抽出一支羊脂玉簪,塞到清荷手中,道:“父亲给我这支玉簪,说是我亲生母亲唯一遗物,阿姐暂且先带着。”
      那支玉簪,成色上乘,浑身剔透,握在手中温润无比,细看来,似有一排小字若隐若现。清荷心道:父亲向来勤俭,对情人倒是大方。这玉簪八成是父亲送给忍冬母亲的信物,那排字不消说,肯定是情诗。
      清荷想到谢氏,摇摇头,道:“太招摇了,又是你…又是姨娘遗物,避祸乡间,还是好生收起来。”
      清荷将玉簪塞回忍冬手中,忍冬却不接,道:“阿姐是谁欺负你,忍冬给你报仇!”
      清荷扑哧一声笑出来,第一次牵起忍冬的手,将玉簪郑重的还了回去,道:“小娃娃一个,说出的话倒似个游侠。”
      忍冬不可思议的看着清荷牵着他的手,一时忘了替姐姐报仇血恨的大事。

      太阳收起最后一点余晖,顾家人终于开始了晚饭。
      “顾二叔,我去后院看过,那些土地与其盖屋,不如辟出来种些蔬菜,再养些家畜,虽产量有限,但供顾家一日三餐总算没有问题。”裴九放下碗筷,向顾吟海建议道。
      顾吟海对农事虽然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裴九所言非虚:“最近米价一日一变,已是元和一年的三倍之多,长此以外,绝不是什么好事,是该考虑考虑如何自给自足”。环顾一圈家人,顾吟海皱起了眉,顾家老小,除了自己都是妇孺,学会下厨洗衣已是不容易,如何侍候菜园和牲口。
      裴九似是知道顾吟海心中所想,毛遂自荐道:“二叔,裴九愿为顾家出力。” 比起回家,裴九更喜欢能学东西有饭吃的顾府。
      “打理菜园,喂养牲畜,劈叉烧火,看家护院,我都可以做。只求二叔能教我读《六韬》,给我一席睡塌,一碗饭。”裴九只上过三年蒙学,其中原因,自然是本家叔叔不愿意集资花钱在他身上。
      顾吟海本就喜欢裴九这个后生,又怜悯其身世,当场便答应下来,只是让他回家先给奶奶禀报。又好奇道:“经典甚多,为何独独想学《六韬》?”
      裴九挠挠头,笑道:“听闻《六韬》乃姜子牙所著,吕公能助武王得天下,此书想来应是极好。且我年岁已长,与其通读史册,不如精读一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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