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放弃治疗》大妙妙菇

8、小姑娘

　　尚可跟着金翎往前走，倒是没大在意沈柔。
　　要给皇后娘娘诊平安脉的太医当然不能一直杵在原地，沈柔考虑了一下不好叫住他，也就跟着小太监们去了。
　　倒是金翎突然说：“嬷嬷这些日子没回宫来，在家里可习惯？”
　　“在自己家中有什么不惯的？”

　　金翎眼珠子一骨碌，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心里头犯了嘀咕。
　　难不成嬷嬷是真转了性子，先前她便是得空回家，不到一日便要回宫里来。口中还得啰啰嗦嗦将家中人物咒骂一遍，显得家里头人人都叫她不顺心，唯有回到宫中才能喘一口气的样子。
　　现在倒是觉得家中好？

　　有人说她大约是差点儿死在宫里，因此转性了。
　　也有人说她是装出来的。
　　今日她与侍卫争吵时，金翎在心中暗暗嘀咕，什么转性，尚嬷嬷还是那个尚嬷嬷，根本不可能变得平和友善。
　　但现在她又有点儿拿不准了。
　　且再看看吧。反正她是尚嬷嬷的徒弟，要跳车也总是有充足的时间的。

　　尚可不认识宫里的路，而这个壳子显然也没有什么肌肉记忆可说，因此只随着金翎一并走，遇到路口脚下先慢个半秒，琢磨着金翎的方向跟上去。
　　希望这小姑娘不要看出什么端倪来。
　　宫中人走路都快，既快且稳，不多时便到了公主读书的书房跟前。宫人们都在外头伺候，她瞧了瞧，见还有个和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嬷嬷在，便站在了她身边。

　　虽然在剧情里没见到公主身边还有别的嬷嬷，但那类似梗概一样的东西原本就有删掉一些配角的可能。
　　而这位同事显然和她很熟，此刻提提嘴角：“尚姐姐，身子可好了？”
　　“好了好了，多劳记挂。”尚可笑出了一朵花。
　　“好了便好，这些日子，倒是殿下真真记挂你。”
　　“做奴婢的哪儿敢劳主子记挂，殿下仁厚，这恩德是舍下命也报不了的。”
　　那嬷嬷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殿下是女孩儿家，心思本就比皇子们细密温存，宫中多少人羡慕尚姐姐的好福气，能跟着如此好的主子。”

　　尚可心思一动，这话里的意思是，她们并非同事？
　　这位嬷嬷，不是跟着峄城公主的？
　　……怪不得文里没提她。
　　那她站在这位身边是不是不大合适？

　　她回头瞧了一眼，金翎垂着眼皮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而此刻，书房的门开了，内里伺候的小宫人们背朝外退出几个，然后面对面立在门外，微微躬身。
　　接着就从里头走出两个小姑娘来。

　　当先的那一个生得相貌极好，嘴角盈盈一点儿笑，眼眸里仿佛落着星光，衣饰也鲜丽，见到她先是一怔，接着脆生生一声“嬷嬷”出口，竟是加快步子往她这里走过来。
　　这是峄城公主？
　　尚可一时不敢称呼，只能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尖儿，疼，真疼，眼泪一下子就准备好了，在眼眶里要晃不晃地打算掉下来。

　　而跟着峄城公主出来的女孩儿，相貌打扮也是好的，然而比及公主便稍稍次那么一点儿。方才和尚可说话的嬷嬷此刻也迎了上去：“小姐！”
　　小姐？

　　“嬷嬷可是好了。可算是好了。”峄城公主已经到了尚可面前，竟也不顾主仆尊卑，伸手握着她的手，“我好生担心！”
　　“劳殿下记挂了……”尚可拿出了毕生演技，只说了半句，眼泪便扑簌落下。
　　再也不用说什么了。她只要哭就行了。
　　她一哭峄城公主也跟着要掉泪，但到底是这么大的金枝玉叶，当着众人的面，真哭出来还是不好意思，只往她怀里一扎，哽咽道：“嬷嬷不知道，你不在宫中，我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的，心中有多么苦。”
　　尚可：不至于吧？

　　“殿下，奴婢回来了，奴婢的身子也养好了，这回来了就不走了——殿下莫要落泪，这么大的孩子啦，当着众人，叫人笑话。”
　　峄城公主呜地一声，埋着头说：“嬷嬷是这么老的嬷嬷了，不也掉眼泪了。谁敢笑话，谁敢笑话！”

　　尚可当真觉得此刻的情况非常奇怪。
　　她对峄城公主当然没什么感情，但按说，这帝后唯一的独女，难道不该过着想要月亮就没有人敢给她送星星的日子吗？怎么就混到了“嬷嬷不在，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的地步？
　　这不对啊。
　　而方才跟着她出来的那位小姐，一双妙目也正望着这边，见尚可瞧过来，她轻轻笑：“表姐别难过啦。嬷嬷好人有好报，虽然遭逢那一出惊吓，但总归是能好的，对不对？”

　　……虽然听着是好话，但尚可听到有人用“好人有好报”形容尚嬷嬷，总会自动脑补另一句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
　　讲道理，“多行不义必自毙”才是尚嬷嬷的专属描述吧。

　　“说不准还是多赖殿下挂心，老天爷给我赏了多几年的命，叫回来伺候殿下呢。”尚可说。
　　“可不许这么说。”怀里的姑娘抬起一双盈盈的眼睛，“嬷嬷定要长命百岁的。”

　　尚可被她一眼就看酥了半边儿。
　　世上谁不爱美人？若是像这样长得便无毒无害的美貌小姑娘，一脸小着急切切说话的样子，便不说她身份贵重，纵使只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没有人能对她说出拒绝的话来。
　　这颜值，高得有点儿过分。
　　所以女主是有多漂亮，才能比这位峄城公主更招人爱？

　　尚可走了一秒钟的神，然而峄城公主见她不答话，心里又发起急来：“嬷嬷，你到底是好了没有？”
　　“奴婢自己觉得是差不离了，不过，药还是得吃的。”
　　峄城公主松了眉尖，露出了笑颜：“这样啊。好了就好——对了，阿绮呀，你要不要留在宫里用午膳？今天我心情好，一定有好吃的。”

　　被叫做阿绮的姑娘摇了摇头：“这就不了吧。昨日哥哥他们出门狩猎，该到要回来的时候了，我要回去看看他猎到什么好东西了没有呢。”
　　“好东西放一放也不会凭空没了。”
　　阿绮只摇头，凑上来悄悄说了一句什么，峄城公主恍然大悟，掩口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你且回家去吧。代我向姑姑姑丈问一声安好。”

　　姑姑，姑丈？
　　尚可转念想起阿绮方才叫的那声“表姐”，心里一亮。
　　她不知道峄城公主到底有几个姑姑，几位姑丈，然而最后她出宫嫁的那个永宁侯府，正是她的姑表亲家。
　　也许是她多想了？

　　阿绮答应了一声，带着她的嬷嬷和侍女们走了，却是向着出宫的方向。
　　峄城公主见已经没了外人，索性伸手挽住了尚可的手：“走，嬷嬷，我们回去。我叫人准备了你爱吃的东西，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殿下挂心……”

　　尚可只能反复念叨这句台词，尴尬癌正在即将爆发的路上。
　　但峄城公主好像没有察觉，只是絮絮叨叨说着她出宫之后宫中的各种小事。
　　就像是一个妈妈出差刚刚回来的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的妈妈。

　　这个念头在尚可心中一闪而过，接着，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
　　这姑娘的妈是正位中宫的皇后娘娘，跟她一个嬷嬷怎么比？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她母亲的身份过于显赫，所以，反而不如她一个贴身嬷嬷亲近？
　　这些事儿，尚可也只不过猜一猜，但峄城公主和原身关系极好，是显而易见的。

　　不然也不能被原身那么愚蠢的人给蒙了双眼吧。
　　跟着小殿下一路回了她的寝宫望仙台，正巧到了午膳时分。峄城公主用膳是要人在一边儿伺候的，理所当然该是尚可在一边儿给她布菜，她却摆摆手：“嬷嬷去自己房中歇息吧。你的饮食，我已经着人给送过去了。金翎也去，你们师徒两个好久未见，热热闹闹吃一顿饭，金翎时常在我面前念叨想你。”
　　尚可有些意外，看向金翎。
　　金翎唇角一抽，低下头来。

　　尚可带着笑容，谢过了公主体恤，带着金翎出去。却在沿着庑廊走出几步后停住脚步，对她说：“我倒是没想过，你这孩子还有这份心思。”
　　金翎极乖顺道：“奴婢幼小进宫，一直是嬷嬷带着的，便如同女儿对母亲一般的心思。若是母亲生了病，女儿岂能不挂心？”
　　尚可信她个鬼。

　　小丫头片子，心思灵巧了，撒谎的技巧可还没上去。说起这话来，脸上神色那叫一个凑合啊。
　　“走吧，走吧。哎，我倒真是叫你们操心了，都是这么小小的孩子。”她说，然而迈开脚，身形就是一顿，紧接着捂住了头。
　　“嬷嬷这是怎么了？”金翎心中一慌。
　　尚嬷嬷可别咣地一声倒在这儿，她若是真倒了，就说明病还没全好。

　　“有点儿晕……”
　　金翎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嬷嬷能动弹不能？咱们去后边儿石墩子上歇一气儿再回……”
　　“别，这是殿下眼皮子底下，叫她看到要担心。你我慢慢走，等回房了再歇。”
　　金翎一想这也是个道理，这种事儿，顶好还是不要落在主子眼里，因此搀着尚可的胳膊：“咱们慢慢行，嬷嬷别急。若是真晕的厉害，往我身上靠靠。”

　　两个人慢悠悠地回去，殿内却探出一个宫女的脑袋，紧跟着又收回去了。
　　“殿下，尚嬷嬷仿佛头晕了一会儿，现在金翎搀着她走呢。”那宫女进了内殿，向峄城公主跪下回答。
　　峄城公主将手中嵌着宝石花儿的牙箸略停了停，露出笑颜：“这就好。我先前一直还担心，金翎是不想跟着这个师傅了，如今看来，她只是天生一张沉面孔，心底下还是关怀嬷嬷的。”
　　回话的宫女也笑：“殿下最是个慈爱的主子，若是有人在您跟前动心思，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片好心？”
　　她嗤地一笑：“都是人，谁没有点儿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