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放弃治疗》大妙妙菇

5、尚熙，缺少母爱

　　沈院判从天而降，尚嬷嬷非常懵逼。
　　她无法理解这便宜儿子为何要赔上人情也把师父拉来给她瞧病——难道原身的病严重到了需要王朝第一圣手才能判定她该不该死的地步？
　　她没觉得这身体有什么毛病啊！
　　还是说，她儿子也觉得她在家待得太久了，恐怕要咸鱼了，想把她扔回海海职场，让她随性遨游？

　　无论是什么原因，沈院判这么一个韦陀神将一样的人物，站在她跟前，她实在有点儿怕。
　　她甚至回忆起了非常模糊的小时候，矮小的她被迫向护士伸出手，接受疫苗针头扎进血管时那种凄惨又无助的心情。
　　这也不是她想象中仙风道骨的老郎中啊！

　　如果谁家小孩儿夜啼不止，请来沈院判瞧，说不定那孩子看一眼就吓傻了吧。
　　倘若谁敢来找沈院判医闹的话，或许会被对折成两段从门口扔出去吧。
　　那么，她要是装病不去上班，被沈院判瞧出来的话，或许会挨揍吧？

　　她颤颤巍巍伸出了手。
　　沈院判却没有急着诊脉，他瞧着她的脸，仿佛打算看透她心里好吃懒做的小九九。
　　被这种目光打量，尚可背后发毛。
　　“尚嬷嬷，”终于，沈院判不急不慌地说话了，“您身子还有哪儿不舒坦吗？”
　　“头晕。”
　　“头晕？就只是头晕？”
　　尚可沉默了一会儿，说：“眼花。”
　　沈院判笑了一下：“哦，头晕，眼花……倒也的确是您这毛病的症候。”

　　“很严重吗？”尚可试探。
　　沈院判没有回答，只是抬眼一瞟，嘴角微微上挑。
　　尚可要是再看不懂的话，也就不配当个人了——他分明是想问她，严不严重，你自己没有个数儿吗？

　　有数，当然有数，但是不想说出来。
　　“这样的毛病，一时片刻是好不了的，”沈柔慢慢悠悠开腔，“不过，平素里调养得宜，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阿熙说，嬷嬷最近很老实，不再贪馋鲜甜油腻的东西，这就很好。等回了宫中，也务必要自律些，非但饮食上要注意，说话做事也要自己调理心态，不可动怒动气，如此定可无恙。”
　　尚可勾了勾嘴角，答应下来。

　　她不知道这壳子本是有什么病，但想来也就是什么高血压高血脂一类，需要吃清淡多动弹不跟人吵架也不和人翻脸的毛病。
　　总之就是要活得佛一点。
　　没问题啊，她本来也打算改变路数了不是吗。

　　然而她答应得如此痛快，沈柔倒也有点儿吃惊。
　　这不是尚嬷嬷的风格。
　　对于她不爱做的事儿，尚嬷嬷从来不会虚与委蛇地答应，她从来都是横眉怒目地反驳回去——诚然，她不敢对着宫中的主子们如此，但对他从来不客气。
　　每一回和尚嬷嬷说话，沈柔都把自己气得切齿。因此这一次她没有出言不逊，他反倒不习惯了。

　　甚至，她好像还有点儿怕他。
　　难不成，真是差点丢了性命之后，晓得敬畏了？

　　沈柔年少时便认得她，因她在一件大事上助了他，他一直念着这点儿情分，把她当做自己人，甚至还收了她的养子精心培养。
　　但他也只是为了报恩而已——尚嬷嬷这个人非常讨厌，连沈柔都是如此认为的。
　　她人凶性子爆，天然的两张脸，两层皮。当着主子的面本分驯顺，可却把那点火气全部憋在心里头，遇到好欺负的，又或者不会和她计较的人，便肆意撒泼。

　　自从收了尚熙当徒弟，沈柔一天比一天讨厌尚嬷嬷。
　　尚熙是个勤勉聪慧的少年人，又很有天分，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一名好郎中，甚至还可以做个名医。然而他却胆小又自卑，正是自幼被母亲挑拣数落的结果。

　　尚嬷嬷对这个养子并不很亲近。她原本便只是为了有个给她养老的人，才收养了这孩子，既没有血脉相连，也不曾朝夕相处。尚熙竟是奶妈养大的，对着这位“娘”，他也曾有过孩子的孺慕之情，然而尚嬷嬷却并不愿意陪小男孩儿玩耍。
　　就连每三月从宫中回来休息的几日里，她也不怎么和尚熙说话。
　　哪怕尚熙听了奶娘的话，起个大早，想和母亲请个安，顺便撒撒娇，让母亲看看他写的字画的画儿，尚嬷嬷也只说一句别扰着她睡觉，便把他赶了出去。

　　尚熙没有过别的男孩儿那样的童年，他只是忍不住去想，为什么别人的娘，会把儿女搂在怀里，给他们说故事，唱歌儿，而他的娘，只会给他一些银钱，便不再过问他的喜怒哀乐。
　　但……
　　街坊四邻里的小男孩儿们都觉得，能给他钱，让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娘便必是比别人的娘都在意他的。只是他娘要在宫里头赚钱，累着了才不爱和他说话。
　　他们甚至安慰尚熙：“我们家里头都是爹爹赚钱，爹爹回了家也不陪咱们玩耍呢，也说咱们做什么都做不像样呢。你家既然是娘赚钱养你，便把她当做我们爹爹一般人物便是了。”

　　尚熙只知道他娘比谁的娘都厉害，但是，他其实更想要个一般的爹和一般的娘。
　　娘没空关照他，是因为他还不够听话，或者是不够出色吗？
　　时光荏苒，当年的小男童，已经长成了英姿挺拔的少年，他的确是比绝大多数男孩儿都出色了，可他娘依然不大把他当回事儿。
　　他建议母亲改变生活习惯，被骂得狗血淋头。娘根本不信他的话，只认定了自己要活得痛快，全不把他的忧心放在眼中。

　　这些事，尚熙不会主动和师父说起，他仍然想让别人以为他的母亲仁爱温和。
　　可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沈柔还是听说了尚嬷嬷的作为，因此越看自己这徒弟乖巧懂事，越觉得尚嬷嬷不是个东西。

　　这孩子便是不被她抱走，而是在育婴堂里长大，凭借这份心气，怎么也会比如今开朗些吧。
　　多好的孩子，叫这婆娘养成了个自闭的性子。

　　沈柔年轻时从军，受过伤，因此不曾成婚更不曾有自己的骨肉。眼瞧着尚熙一日日长大，学到了本事，他直把尚熙当做了自己的半个儿子，非常希望他一切都顺遂喜乐。
　　但谁能让这个孩子快活起来呢？他知晓自己曾是个弃婴，而尚嬷嬷的作为则更让他坚定了这般认知——没有人要他，也没有人在意他。
　　就连师父夸赞他，他也总要摇头否认。
　　并非谦虚，那孩子的眼里，自己的确是个毫无可取之处的人。

　　沈柔对此非常介意。
　　但尚熙仍旧深深尊重着他的母亲。

　　此刻他也在旁边，看着母亲爽快地答应了师父的嘱咐，只觉心头一松，脸颊上竟笑出了一对酒窝儿。
　　“师父，就在舍下用饭吧。”他热情地邀请。
　　沈柔想也不想地点了头。

　　他自己的宅子里头也有下人，洒扫做饭，样样不在话下。然而因为只有他一个主子，平素也不挑拣吃穿，时日久了，厨房里头那几位的手艺，实在是砢碜得很。
　　他懒得计较。
　　但不挑拣，不计较，都不代表着他吃不出好坏来。
　　因此能在别人家里吃饭的时候，沈柔是绝不客气的。
　　更况，徒弟家里头，能算“别人”吗？

　　当天晚上，尚可就听说，沈柔在她家鲸吞了一只蒸鸡半只烧鸭一大盘肘子并五碗水晶白饭。
　　——疯狂吃脂肪蛋白质和精碳水的人，哪儿来的勇气说她的饮食不健康？

　　“我吃得也不比师父少太多，可为何我不能如此健壮……”尚熙如是说。
　　尚可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摇头：“为娘还是觉得，你不大适合走健壮路线。”
　　尚熙愣了一下：“什么……路线？”
　　尚可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是说，你还是个孩子呢，如今还在抽身量，壮不起来的。等过个一两年，你长全了，再多吃饭食才会往结实里长。”

　　——给人当妈的，难道能跟儿子说，你这一副小白脸的长相，不适合放在肌肉猛男的身躯上吗？
　　尚熙这么一个清俊的少年，长到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程度就得了，那才叫养眼。可若是用力过猛，长成了沈院判2.0，变成一位能把铁饼徒手揉成铁球的壮士……

　　情形惨烈，不敢多想。
　　但她难得的温柔，却叫尚熙惊了一跳。
　　少年几乎不敢相信母亲正在用关爱的口气和他说话，一时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快了几分，脸也红了起来，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娘觉得，我还能再长高些吗？”
　　“有什么不能的？你才多大呀。”尚可用慈爱的眼光打量面前的美少年小苗苗——大概是因为穿越后她也默认了大妈的设定，此刻她眼中的尚熙，就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儿罢了，“多吃些牛乳，多跑跑跳跳，就还能再长高些。”
　　“……牛乳？”

　　尚可被他这一问吓了一跳。
　　牛乳有什么问题吗？喝牛奶长个子不是常识吗？
　　难道，在这个世界，此时的他们不大容易搞到牛奶？
　　她露馅儿了？

　　“怎么？”她试探。
　　“儿子吃不得牛乳，吃了便腹中绞痛，沈院判也说是没法子治这毛病。便是宫中贵人，有这样毛病的，也只能断了牛乳和奶点心。”

　　尚可尴尬了。
　　想要关怀孩子却不知道他有乳糖不耐症，伪装慈母的计划当面破产，着实不堪。
　　但尚熙却半点儿委屈也没有，他笑笑说：“咱们家里平日也不吃牛乳，娘自然不知道。也无妨的，知晓不能吃那东西，不吃也就是了。”

　　他说话的口气温和，但尚可听着，却满满都是“我娘不关心我她不爱我”的委屈内情。
　　可怜的孩子。
　　她有些歉疚。
　　虽然读过的剧情之中尚熙也是个反骨仔，但现在看来，他还是个挺好的孩子，本质总该是不坏的。

　　为什么他会和萧缜一起，做出那种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