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情劫》彼岸牵手

14、朝夕③

　　“师尊棋艺，弟子拜服。”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轩昂与琏奕的棋局已然明了了。
　　琏奕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搁在棋盘边，轻敲了几下，看着倒也不是为了接下去的棋路思考。轩昂的棋技虽妙，却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还没到最后，继续。”琏奕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这被黑子占据了大半的棋盘上了，微微侧目，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博弈台上赤手相搏、正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面色依旧沉静如水。
　　轩昂悄然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随意落下一子的师尊——这一步走得看似没有意义，实则却方便了下头的玉卿，一子正好落于他脚下，使他更容易绕到莫深身后，发起奇袭。轩昂自始至终都看得明白，师尊根本无意让莫深赢。要说是偏袒，那自然是有的，毕竟玉卿是师尊最宠爱的弟子，但是就为了一把不算上乘的灵剑，这么堂而皇之地插手博弈台对决，实在不像师尊的做派啊……
　　轩昂轻笑一声，温和道：“师尊一子定乾坤，从开始弟子就没有任何胜算。既然二师兄和师弟也已分出胜负了，师尊不如，放弟子一马？”
　　博弈台上，玉卿一个瞬移绕到莫深后方，踩着脚下新增的黑子一跃而起，双手燃烧着灼目的赤红光焰，愈来愈烈，将他一双黑亮的眼眸都映成了赤红色。他倏地握紧双拳，俯冲而下——玉卿行动迅猛，疾如闪电，莫深刚看清他残留的影子回身准备防守，几乎致命的一击就直直地打在了他的心口上。
　　“唔！！！”莫深重重地跌在台上，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看样子是伤得不轻，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站起来。
　　结界缓缓打开，琏奕一收手，衣袖拂过棋盘，随即连带着桌几、棋具一块儿消失不见了。
　　轩昂静静地看着师尊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反应。这重伤同门的罪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着实想知道，这个最被师尊看重的小师弟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按规矩来，剑归玉儿。”琏奕空灵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起伏，“落风，带莫深下去治伤。”
　　落风拱手，“是，师尊。”
　　莫深虽与落风不和，可毕竟师尊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暂且收起心里的不满，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玉卿，愤懑地丢下千尺剑，老老实实地让落风扶着他离开博弈台。
　　琏奕在云端上居高临下地望向玉卿，正好与他的视线相撞，“玉儿，自己去清心斋跪着思过。”
　　玉卿一愣，脱口问道：“为什么？师尊……”
　　话音未落，琏奕便消失在了云雾中。
　　“恭送师尊——”
　　玉卿烦躁地叹了口气，随手收了千尺剑，飞身前往清心斋。
　　桃山冷笑一声，“师尊到底赏罚分明。玉卿这小子以下犯上，重伤师兄，想必得受好一通责罚了。”
　　沐泽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道：“不对啊六师兄，弟子罚跪思过该在北山严律堂，怎的…这回要去楚乐宫的清心斋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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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乐宫，清心斋。
　　时过正午，玉卿已经在这熟悉的地儿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清心斋本是云瑶天尊修身养性之地，看书、作画、品茶、打坐……屋后是一泓清潭，岸边碧梧翠竹，桃李盛开，景色宜人，最适合静心。然而，自从玉卿这个小闯祸精来了悟心山，三天一小罚，五天一大惩的，为了方便，清心斋这块好地儿就这么成了他日常受罚的地方。
　　窗前就是玉卿专属的罚跪地，面朝院落里的瑶池仙境，云瑶天尊觉得，如此很利于心思浮躁的孩子静心思过。
　　可明显效果不佳。
　　玉卿这个年纪，即使心甘情愿地认了错，反思也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功夫。久而久之，从这个窗口望去，多少棵梧桐，多少株桃李，甚至一天落多少花多少叶，能看到的都被他数清楚了。幸好师尊不会问他跪了这许久都想明白了什么。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数着近处的小石子时，隐约听到了一声呼唤：“玉儿——玉儿——”
　　听着这刻意冷漠的声音，玉卿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无奈地撇了撇嘴，“师兄，能别学师尊说话吗？”
　　“哼，怎么，我学得不像啊？”空乔变回原声，他不敢在这会儿靠近清心斋，只能在与楚乐宫隔着好几座山峰的甘露堂给玉卿千里传音。
　　甘露堂是悟心山唯一的膳房。虽说神仙不用吃饭，但闲时尝点美味佳肴也是必要的。特别是某些嘴馋的小仙君，练功之余必得吃点东西。而且天尊从不会来这里，所以甘露堂也成了他们日常偷懒的好去处。
　　“我可练了许久了，也该…有个七八分像吧。”
　　“半分都没有。”
　　“哎！你这小子……”
　　“我说师兄，你为何总要学师尊说话啊？”
　　空乔一下子给问住了，想了想，学的时候只觉得有趣，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可能是因为师尊那般空灵的嗓音、淡漠的语气很有风范吧，“唔，过瘾啊！”
　　“啊？”玉卿真是越来越不理解他的小师兄了。
　　“师尊说话的语气虽冷，听起来却教人欲罢不能，我学了说给自己听。若是能唬住你们谁，那就更有趣儿了。”
　　玉卿不禁嘲弄道：“唬住？那得是什么耳聋的蠢货？”
　　“嘿！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忘了你小时候是怎么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了？”
　　“胡说，我明明都是跟在师尊身边。”
　　“哦？是么？那你今日的点心也朝师尊要吧。”空乔故意诱惑道，“唉，亏我还特地留了一碟蜜橙糕。这后山新摘的蜜橙啊、羽扬师兄的手艺啊，啧啧，真是绝妙。罢了罢了，还是给念和忧尝尝鲜吧，它们可比你这个小白眼狼有良心。”
　　玉卿从小就爱吃甜食，师兄们又宠他，每日都送他些不重样的小点心，像羽扬这几个厨艺了得的，还时常下甘露堂做给他吃。日久天长，倒让他养成了每日吃甜的习惯。
　　“别、师兄！你这样不厚道。”
　　不用看见空乔，只听声儿也知道他此时定是一脸得逞，“这会儿跟我谈厚道，晚了点儿吧？”
　　“哎……”
　　这时，一阵携着草药沁香的冷风拂过，伴着几声银铃的清脆声响。
　　“在与谁说话？”
　　玉卿不由地吓了一跳，赶忙闭上嘴，挺着腰板跪得端正。另一头的空乔也随即察觉到了师尊的存在，慌慌张张地撤了法力。
　　一道光影闪烁，琏奕一收衣袖，竹叶青纱飞舞，缓缓现身。
　　“让你在此思过，你倒好，想着你那些师兄给你备下的吃食。”琏奕手里拿了一把新得的折扇，上前一步，轻敲了一下玉卿的后脑勺，“转过身来。”
　　玉卿低着头，慢慢地转过身，“弟子错了……”要说这玉卿真是生了一副讨人喜欢的好样貌。虽是英俊绝艳得极具攻击性，但只要他眉心一蹙、大眼睛含泪做出委屈的模样，立马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这些年，琏奕早已深谙这小孩的套路，即使再可爱，在他这儿也是无用了。犯了错，还得罚过才行。
　　“错在何处？”
　　玉卿立马摆出诚恳认错的态度，“弟子不该心不在焉……”玉卿偷偷地看了琏奕一眼，见他正淡然地望着自己，澄澈明艳的美目深处一片沉寂，如同他这个人，似乎永远都不会泛起涟漪。那双眸子，绝美的湛蓝太过纯净，不见微尘，仿佛能映照出所有隐藏在暗处的东西。玉卿心里明白，这不是师尊想要听的，“弟子、不该寻衅滋事，师尊若是不高兴，玉儿把千尺剑归还就是了。”
　　琏奕略略眯起冶丽的桃花眼，看着玉卿隐约不服气的小模样，轻声叹了口气，“你赢了，剑就是你的。”
　　“师尊是说，我可以留着千尺剑了？”
　　“是赠是留，自然由你自己。”琏奕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轻点在玉卿的眉心上，“玉儿，你当真不知自己错在哪儿？”
　　玉卿顿了顿，还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动杀心了。”
　　玉卿猛然抬起头，看着琏奕的眼神里出现了少见的慌乱，“师尊，我……”
　　琏奕收回手，看了一眼玉卿额头上的眉心坠，那颗血红色的珠子正隐隐闪烁着妖冶的光芒。
　　“师尊……”
　　琏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至坐榻，随手一撩衣摆，优雅落座。素白的手一挥，取来了轩昂留在寝殿的花茶，道：“过来。”
　　玉卿起身走到琏奕身边，悄悄地观察着师尊的神情。动了杀心可是修行者的大忌，玉卿这会儿真有点怕了——他怕师尊会因此斥责他，他怕……他会被赶下山去。玉卿心里清楚，在博弈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杀了莫深。那会儿，他在自己体内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强大，容易躁动，难以控制。他在接触这股力量的同时，生出了许多暴躁的情绪，他想速战速决，他想见血……
　　“还记得怎么烹制吗？”
　　琏奕清冷的声音似乎真的可以让人冷静下来。玉卿回过神，格外恭顺地在师尊附近坐下，低下头一语不发地煮着茶。
　　琏奕没有看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为何又想要千尺剑了？”
　　玉卿手上的动作一顿，想了想，搁下手里的茶壶，如实道：“……因为那剑是师尊赏的。”
　　闻言，琏奕不紧不慢地侧目看向他，“不是也赏过你么？”
　　“我……就是不喜欢师尊将东西给别人！”
　　琏奕若有若无地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理解玉卿的想法。这也忒孩子气了。
　　玉卿意识到自己在师尊面前的放肆，忙改口道：“师尊恕罪，玉儿真的知错了。”
　　这一口的撒娇真是信手拈来。
　　琏奕不动声色地收起折扇，随手敲打了一下玉卿的小脑袋，“近日就在楚乐宫侍奉，不许乱跑。每日十遍《静心》，少一个字……”
　　“啊？”玉卿一听，小脸儿都变了颜色，“师尊，那《静心》……太多了！十遍、您直接废了玉儿的手得了。”
　　琏奕不理会他，悠悠哉哉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师尊～你当真不心疼玉儿了？”玉卿得寸进尺地拽住琏奕的衣袖，不住地晃来晃去。这上天入地、四海六合，估摸着也只有他敢这么招惹云瑶天尊了。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额……那什么，要不老夫待会儿再来？”
　　一头华发，一身素衣，携着一股子书墨气味和未散的酒香，不用看也知道，准是悯生星君。
　　“出去时劳驾把门带上。”琏奕果真看也不看他一眼。
　　“什、什么？”凡真一时都懵了，直接撵人出去，这也是悟心山之主对来客说出的话？真不愧是云瑶啊。
　　玉卿在边上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琏奕的扇子立马打在了他还搁在自己衣袖上的手，“行礼。”
　　“啊、是。”玉卿被打得立刻缩回了手，转向还在门口站着的悯生星君，可以说是很敷衍地行了个礼，“悯生星君。”
　　“嗯，免礼。”凡真走近了些，上下打量了玉卿一番，“我这才出去游历两年，你就长这么大了，看来云瑶将你养得不错啊。哎，你这楞小子是不是又犯什么错了，搁这儿求你师尊从轻发落呢？”
　　被一语道破的玉卿暗暗地冲凡真耸了耸鼻子。
　　凡真眉目含笑，倒是一点儿也不拘束，直接在琏奕对面坐下，拿过他面前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琏奕懒懒地抬眸瞥了他一眼，“来此何事？”
　　凡真知道云瑶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但好歹也得让他喝完这杯茶吧。凡真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翻手变出一封请帖，“喏，太禾神君让我捎给你的。三日后，他在繁花台设宴，准备给小女儿择一夫婿，让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一同去瞧瞧，给把把关。”
　　“这么说，是相亲宴了。”
　　“嗯……对，就是相亲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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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特殊时期，大家一定要注意防护，注意身体健康！
祝大家快快乐乐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