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螃蟹在剥它的壳

4、何*好奇宝宝*湛

　　她本来没有困意，被李琰搂住，一起躺了一会儿，也渐渐睡去了。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寝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叫了两声“秋槐”，没有人答应，才想起来秋槐已经养伤去了，只好又叫了一声“霜知”。
　　回答她是一声“朕在”。那人已经换上了一身缁色常服，穿过重重帷幔向她走来。
　　李琰当太子之时，就是个勤勉的性子，即位之后更甚，王扶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还在后宫里。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本来要问宫女的话脱口而出：“什么时辰了？”
　　“酉时七刻了，你若还想睡，也先起来吃点东西。”
　　李琰像是极其自然地伸手去取她一只丝履，却被王扶抢了过去，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伤了我的婢女，难道是打算代她，常住华蓥宫服侍臣妾？”
　　他愣了愣，脸色微变，伸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胡说些什么？”又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口，见血已经止住了才放下心来，又说，“朕一直在前殿批折子。”
　　殿里的炭火烧得暖，王扶只松松套了件外衫就要往外走，被李琰揪住又披了件披风在外头。
　　皇上这个时辰还不走，还留下来用晚膳，多半是要宿在这里了。皇帝留宿，晚膳自然做得格外精致丰盛些。王扶中午没吃下什么，到了这个时辰饿得很。李琰开始饶有兴致地看她吃，渐渐觉得不对劲，她今日的食量几乎是平时的两三倍大，连平时不爱吃的糕点也动了好几块。
　　李琰见她拿了一块枣糕往嘴里塞，立刻喝住了她：“不许吃了，吃了这些晚上又要积食。”王扶听了这话也没有停手，反而将那一块极快地塞进了嘴里，囫囵吞下了，吃得太快还呛了几声。
　　李琰：……难道应该动手去抢的吗……
　　他命人将饭食撤下了，霜知又过来上了两盏茶。王扶掀开盖子一瞧，那盏中只有淡黄色的茶汤，一片叶子都无，宫中泡茶讲求色香味俱全，从来都是要将茶叶留在杯中的。她还在纳闷，忽觉异香扑鼻，那茶香袅袅，嗅起来像是乌龙，却又带着一丝甜香，像是暮春将谢的桃花。
　　李琰挑眉看了她一眼，自己端起来先喝了一口。王扶被这一眼看得心头发痒，也端起来轻抿了一口，乌龙的清香在唇齿之间绽开，那茶汤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意，慢慢从喉头回甘至舌尖。好像……是桃汁？可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桃子？
　　好像看穿她的心思，李琰道：“这是去年夏天宫里桃树结下的桃子，一直在冰窖里存着。那些桃树本来是种来赏花的，本来就是观赏的种类，哪里是真好吃的。朕的皇后倒是节俭，命宫人采了食用，可到头来却嫌它酸硬。近日，闽南上贡了一批乌龙，朕命人将那桃子揉出桃汁，冲在茶里，乌龙回甘盖住了那酸味，桃汁的甜蜜也冲淡乌龙的清苦，猜皇后会喜欢。”
　　想起那件事，王扶两颊都烧起来，那个时候她费了一番功夫还被李琰好一阵嘲笑。李琰见她面上的羞色也不打算接着打趣她，只让太医接着进来请脉。她今日不过是受了点小伤，不该流这么多血，更不该止不住血，总要知道原因。
　　来请脉的太医是太医院副院正胡松年，皇后的脉象并未有异，既没有中毒，也不像得了什么重病。老太医把了一阵，战战兢兢道：“娘娘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凝血慢大约是气虚体寒导致的，臣开几味药给娘娘加在饮食里即可。”
　　王扶其实略通医理，也知道胡太医这是瞧不出来什么的意思。左右太医也不是神仙，什么病都一看便知，她今日既然没有什么大碍，也不打算揪住为难他。
　　王扶微微思忖，想起来一件事，对胡太医道：“替本宫去催一催刘方，已经开春了，若天气暖起来，自杀的宫女尸体保存不了几日，让他尽快制出守宫砂。”顿了顿又道，“守宫砂这东西既然有人用，想必民间有人贩卖，倘若实在是赶不出来，派人去民间寻一寻买几克来。”
　　茶毕，李琰还是坐在案前批折子，王扶在一旁的小案上画梅枝。她也不用艳彩，只拿墨汁来画，画出来的墨梅，枝干遒劲，花朵清卓，了无媚色。此时，窗外梅花正好开了，有暗香夜来，便好似从纸上来一般。
　　殿内灯火通明，烛影摇晃，也不知什么时辰了，李琰终于批完了奏折放下笔，却见一旁的王扶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无，只得捧了一盏茶在旁边看她画。片刻之后突然出声：“皇后这样勤勉，朕瞧着这梅枝，倒比宫里画师画的还要多几分神韵，不如让织造处描下来，给朕做件袍子。”
　　被他这一声吓到，王扶手一抖，一滴浓墨滴在纸上，晕染了一大片，这张便算是画废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话，叹了一口气说：“倘是臣妾自己所穿便罢了，皇上所穿的，织造处都有定制，臣妾随手画的哪里能用呢？”
　　李琰从身后松松抱住她：“近日宫里是时候该做一批春衫了，到时候朕便要这件袍子，皇后给是不给。”
　　王扶放下笔说：“皇上一国之君，倒还耍起赖来了？”
　　话刚毕，就被打横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微微一缩，瞧见了他眼底浅浅的笑意。红烛高照，罗幔低垂，满室旖旎，她发间淡淡的梅香，若有似无，像是一簇绒毛，在心头轻轻搔动，李琰快要忍不住了。
　　此时的王扶却说出一句扫兴的话来：“皇上这两日就宿在太极殿吧，不要再来了。”
　　“嗯？”
　　“后宫中这两日，只怕要见些血腥。”
　　“哦。”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又经历过皇权争斗，什么场面没见过，觉得好笑。不肯再和她废话了，低头吻住了她的柔唇。
　　王扶从来没有醒得这么晚，李琰已经上早朝去了。她盯着床顶的帷幔看了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洗漱之时，霜知说：“娘娘今日起得迟，刘太医已经在外头候了一会儿了。”
　　她没想到刘方速度这样快，怀素那里没有消息，只怕是还没查到人。她蹙眉想了一会儿，对霜知说：“让刘太医进来吧。”
　　刘方一进门，看见那主位上眯眼坐着将醒未醒的皇后，心道不好，还不如在外面多等一会儿。
　　他俯身拜下去，道：“皇后娘娘安好，娘娘昨日令下官制的守宫砂已经制出了，臣带来一盒子，请娘娘过目。”
　　王扶淡淡应了声：“嗯，打开吧。”
　　刘方将那盒子打开，一阵腥臭铺面而来。那守宫砂原是以朱砂饲守宫，再将其捣碎成泥制成，怎么能不腥臭。
　　王扶扫了一眼那血红的一盒，见一室宫女都几欲呕吐，终于说：“刘太医这样尽心尽力，当赏。”
　　霜知已经捧出一小盒珍珠，赏给刘方。刘方恭恭敬敬地谢了恩。
　　王扶又接着道：“这守宫砂，刘太医先带回去，需要之时，本宫自然差人来传唤。”
　　刘方退下，本来一直守在外面何湛进到了殿内，似乎有什么想说。王扶见他欲言又止，屏退了殿内的宫人，问：“你心中似乎有诸多疑问？”
　　何湛被一眼看穿，正要开口相问。
　　王扶又说：“本宫不白白为人解惑，不如交换，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便回太极殿去，从今不可踏进华蓥宫一步。”
　　何湛苦笑：“娘娘说笑了，陛下派我来守华蓥宫，若是被打发回去，哪里还有命在。”
　　“那不如本宫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就为本宫做一件事。”见他犹豫，她又补充道，“不是什么难事，本宫不爱为难别人。”
　　何湛只好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那宫女是否身破，验身即可，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
　　王扶笑：“那宫女既然说被人奸污，自然是身破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谁人破身，所以她说自己点了守宫砂，守宫砂何时消失，她就何时身破。她是想证明，她身破就在前日夜里，和江玉衡相处之时。”
　　何湛又追问：“娘娘令刘太医制守宫砂，可是已经知道它的功效？”
　　王扶止住他将要说下去的话，说：“本宫已经答了一个问题，按约定，你当为本宫做一件事，做完了一件才能问下一个问题。”
　　何湛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娘娘想要下臣做些什么？”
　　“你会些什么？”
　　“下官……下官不过一介武夫，只会些刀枪剑戟。”
　　“哦？看来是真没什么用处。”她顿了顿又挑眉说，“秋槐因本宫而伤，你替本宫去瞧瞧她吧，顺便把这盒伤药带给她。”
　　“可秋槐姑娘尚在病中，下官是个男人，去探视多有不便……”
　　王扶轻笑一声：“不去就滚回太极殿。”
　　何湛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秋槐是皇后宫中的大宫女，自皇后未嫁之时就跟着服侍了。她虽憨，在宫中的地位却不低，她在宫中是有一处单独的院子，而并不与其他宫女混住。
　　何湛进了院子，就听见屋内有女子哭泣，那哭声弱弱的，也不像是有多难过，像是梅雨时节绵绵不绝的细雨。
　　他敲了敲窗，问道：“可是秋槐姑娘在里面？”
　　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嗔：“进了我的院子，不是我还能是谁？你是什么人？”
　　何湛道：“我是陛下新派到华蓥宫的侍卫何湛，娘娘让我来给姑娘送伤药。”
　　里头的秋槐擦了把眼泪，何湛这个名字，她曾听过的，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听说长得十分俊朗。
　　她的脸上泛上一阵羞红，骨碌一下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又想到自己现在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样子，哭丧着脸又坐了回去说：“你我男女有别，多有不便，你就把药放在窗台上吧。”
　　何湛听着那声音里的哭腔，微微皱了皱眉，还是把药留下转身走了。
　　他一走，就有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窗子里探出来。那脑袋不十分好看，头发乱糟糟的，脸也未洗，眼泪鼻涕糊在一起，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那个毛脑袋伸长了脖子，去看何湛远去的背影。果然是芝兰玉树，玉树临风！连背影都瞧着十分潇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