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月传说》立夏小骞

82、第八十一章

　　重华真人看着这番凄惨的场景，别人他可以不管，可是他的两个徒儿教他如何能不管。
　　“籽言徒儿，你这又是何苦，你要因为别人的妄为犯下祸延万世的罪过吗！”他冷淡的视线飘过地上的人，“要因这种为了一己私欲硬造事端的人牵入孽障中吗！”
　　“太迟了。”看到重华真人后她的语气仍是冷漠的，“师父，昊玥死了，说这些都太迟了。”
　　重华真人向前一步，他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把手中剑鞘拉开一道缝，强烈的光芒顿时让人猛眨眼睛，那是足以照亮世间最黑暗角落的光线。
　　“这是你们成婚前他独自前来逍遥峰交给我的，说是聘礼来着。”
　　耀眼而夺目的无量神剑，呈现出璀璨又自然的金黄色光线，就如同他的目光......
　　“将来你若是愿意嫁我，我必定用无量神剑为聘，那是对我来说除你之外最为珍贵的东西，以此为誓，决不食言。”
　　他没有食言，他把无量神剑当做了聘礼，可是他呢，他又在哪里......
　　“若我告诉你他还有生机，你愿不愿意就此罢手。”
　　若他能活，就是让她马上死去，她也心甘情愿，“可是他服下的是妄毒，我亲眼看见他死了。”
　　重华真人说道：“他本是父神开天辟地后额间落下的一抹灵光，汇聚了天地间九德之气，最后幻化成了神珠降世于此，生来就具备九德之身，超脱于世间，妄毒让神珠沾染了浊气，脱体后在不周山的冰渊里浸染上一千年也就可以重新入世，但是因你造下如此杀孽，他已跟天尊约定，愿意为你堕落红尘受无边之苦，之后再转世轮回一千年方可结束。”
　　听到这里，内心原本只剩下暴戾的她动摇了起来，“为什么，杀孽是我造下的，为什么要他来承担，我不接受！”
　　重华真人摇了摇头，“此事无转圜之地，这已是天尊格外开恩了，他大可将你......”
　　“将我同长潜一样，或者，同封印在此的那个一样，对吗？”
　　重华真人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他这命运多舛的小徒儿，从前懵懵懂懂啥都不知道的时候多好，如今知道了越多背负的也就越多。
　　“师父，让我看看无量神剑。”
　　她在黑暗中穿行，从纯粹的黑暗走到了光明前，那是她唯一还在乎的人为她留下的。狂暴的天象平息了，乌云镶上了金边，她的心头跟着出奇平静了下来，走吧，都结束吧，除开他的生死，这里的人与她又有何干。
　　“你别走，丹凰，我不准你走......”
　　天帝不知是清醒了还是更恍惚了，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流冰聚集，一支恨意铸造的冰箭刺入背部，他面部抽搐一下，仍然目无旁骛地向着籽言，“别走，别走......”直到泪水流下，直到抖着膝盖缓缓向后倒下。
　　静桦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她拚命大叫，“琏泽！你这是在做什么！”
　　琏泽面沉似水，“他不配再做天帝，因为他的私心，将战事当做儿戏，枉顾天军生死，因为他的私心，借故杀戮魔族，谬误至极，因为他的私心，当年随意处置鲛人族，何来大义，他一意孤行倒行逆施，如今天命已改，该是他受审判的时候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这些话……说这些话父帝怎么饶得了你！”静桦脑中乱成了一团，还想着之后天帝会如何大发雷霆惩治他们。
　　琏泽言简意丰对她说道：“那是你炼制的妄毒。”
　　无色、无形、无味，无痛，毒性攻心，神形俱灭，只是没想到虽无痛但也不是毫无感觉，一阵灼热，一阵冰冷，全身血液逆流着涌出了嘴角，力气似乎已经用尽了，无法再挽留那个像是丹凰的身影了，天帝一直注视着某个地方，然后就这么消失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静桦颓然瘫坐，紧接着用力战栗了起来，“来人！来人那！把这个逆贼给我抓起来，还有，还有这个魔头，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然而很多人悄无声息站在了琏泽身后，留给她的兵微将寡，他们低着头不发一语，没有一个人愿意遵照她的指示去行动。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力揪住琏泽胸口，“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琏泽没有推开她，她像领悟了什么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突然将眼神转过来死死地盯住籽言，“是你，是你！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籽言对后来发生的事冷眼相看着，重华真人也未加阻止，从前本欲度化他们二人，却不料最后他们竟成了天劫，也不知究竟是造化使然还是因他无能，不禁悲从中来，无奈地转过了身去不再言语。
　　静桦见籽言对她的愤怒毫无反应，狂躁起来，捡起地上的长枪就朝她门面而去，转瞬间殇神飞起挡在她们之间，剑气在静桦脸上一闪而过，她痛苦地抛下长枪将脸遮了起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
　　“看在昊玥的份上，我不会杀你，是你找上门来的怨不得我。” 说完，籽言扭过了头就要走了。
　　“言……”琏泽张了张嘴，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她没有片刻的停留，他站在后边，望着她如流星划过走入了黑暗的城堡内。
　　寒风凄冷，一直冷到了骨子里，他终于掩饰不了地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她走了，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便是我该受的惩罚吗……所有的思绪只剩下了空虚……
　　风在肆虐地吹，吹乱了籽言的头发，吹得衣衫扑扑翻飞，她依傍着结满厚厚冰霜的岩石举目四望，这里就是不周山，长年飘雪，终年寒冷，没有人愿意到这种地方来，她来，是因为他在。
　　她望着银光闪闪草木不生的大地，心中却有甘泉流过，她走得越来越深，最后在连绵不绝的山间看见了冰渊的裂隙，陡峭的万载玄冰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冰之海，她安定地俯视着，任由冰冷空气拍击着脸颊，眼前是冰雾凝就的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毫不迟疑地往下跳了下去。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冻结成冰，神魂也跟着一起冰封了，四周是无尽的空虚，她却两颊滚烫，心中火热，隔着冰之海的这条裂缝，有一点金色的微光在某处照亮着她，而她，要在这里守护他一千年。
　　千年之后，地府忘川之畔，银发的女子坐在那里数着手上的花瓣，安逸的模样仿佛她一直以来都在，一片，两片，三片，这种花的花瓣总是让她数不清，数了几下扔了仍又换上一朵，身后幽暗的小路一直从黄泉路通往冥府，凡是要去投胎转世的魂魄都要经过这里，她不怕等不到他，从前都是他等她，如今换她等他也是应该的，只是她等的人若是再不来，地府的花怕是会被她采尽了。
　　好像有人走了过来，她不是听到而是感觉到的，同时间有光照亮了她的头顶。
　　“姑娘，你在这里等谁？”
　　她抬起了头，光亮落在脸上，血红色的花朵衬着她血红色的双瞳，美丽的既像死亡又像重生。
　　她‘蹭’地站了起来，“你不认识我了？”
　　被她这么一问，来人惊异地看着她，侧了下头忽地就笑了起来，“别担心，就是你样子变了点，更美了，没敢认。”
　　“你！想！死！”
　　“我如今就是死的，还等着过忘川去找活路呢。”
　　“你！”
　　他突然靠近紧紧抱住了她，“傻子，为何要在冰之海煎熬那么久，乖乖等我不就好了。”
　　籽言回抱着他，“也不是那么久，自你离去，就没了季节之分、年月之说，你如今来了，我才感觉好像是曾经过了短短一刻，你才是真的傻，还要再在人间轮回千年，让我说什么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间的岁月转眼间就能过去了，很快的，就是要委屈你再等等了。”
　　“都是我的错，让你为了我……你不会怪我吧。”
　　“你全是为了我，我怎么会怪你。”
　　二人分开对望片刻，却没有放开彼此的手，籽言看了看他的眼睛，仿若星辰，格外明亮，还有那迷人的微笑，久违了千年又回到了她身边，想到他又要离开，不免感到万分不舍。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昊玥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既然我回来了，就不会再食言。”
　　“再待一会吧，在我身边......”
　　“我一直都在的......”昼夜不歇的风雪，万年不化的寒冰，即使困在那片广袤的冰川，他也一直和她在一起，从此，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