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山河远阔》KKKaQ

17、【子玺】下

　　“师傅，我才登仙位您就让我去福泽一方，我怕……”森珏带着隐隐哭腔，最是诱人不过。
　　莲花座上的为应禅者把玩着手中的佛串，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要怕嘛，有什么事有师傅担着，你是我养大的我还不清楚你的资质么？”说是禅者却是三千青丝，清秀而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其实本该去的是为应，这是与含青上君对弈的赌注，败者去人界助偏僻的鱼米之乡兴盛。
　　“师傅和徒弟本来就是一体的嘛，一家人还说什么呢对吧。”为应说话向来不知羞耻。
　　那的确是一个偏僻的鱼米之乡，但好在气候适宜，临近海岸，想要兴旺起来也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只是一到每年的梅雨季节海上狂风乱作，浪高几丈，平原之地根本无处可躲。
　　森珏便是在梅雨季节出现的。浪高三丈遮蔽天日，就像所有神话故事里的人物一样在千钧一发之际，森珏以一人之力阻挡了这场海浪的灾难。
　　百姓雀跃不已，直呼菩萨显世，搞得森珏很不好意思。
　　百姓在城中为森珏修了一座菩萨庙，森珏很是感动，便主动请缨去了东海龙王庙恳求龙王庇佑鱼米之乡，这一求便是百年之久。为应也曾来看过森珏，打趣她是这里的土地婆了。
　　没了海浪兴风，人们渐渐淡忘了森珏的庙宇，也渐渐没有人来上香了。
　　森珏既落寞又高兴。
　　然后森珏开始游走人间，但这一走却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灾难。
　　龙王最小的儿子自幼受宠，嚣张跋扈，在生辰之日喝醉了酒，便是要向旁人显摆他的法力无边。于是呼风唤雨，浪潮百丈，众人忙见不对出手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受森珏福泽的鱼米之乡大半田地尽受洪灾。事后，龙王将此时压了下来，谁都当作没看有发生过一样。
　　鱼米之乡一代又一代，谁还记得面对洪灾海啸该如何面对，无家可依的人们将矛头指向了森珏。
　　于是归来的森珏被人们唾骂，森珏也自认为自己失责，听之任之。
　　人们找来了最厉害的捉妖师，森珏大喊我是仙啊，不是要来害你们的。捉妖师捂住森珏的嘴，大声叫道：“就是这个人才在你们村庄里埋下了恶果，只要她死了，这里永远不会再受海啸的侵害！”
　　捉妖师的这句话无异于是人们心中的精神支柱。捉妖师用捆仙绳将森珏绑在柱子上，日夜暴晒，人们路过都会朝森珏扔石子。
　　当眼泪干涸，人们用石钉钉入森珏的胸口，她看到的是人们扭曲的面孔，看到的是自己残缺不堪的躯体，她还看到人们像疯了一样用妖火烧毁自己的庙宇。
　　森珏便是被扔进了这场妖火之中。
　　这场妖火烧了整整三个月，大雨不熄。
　　感受不到森珏的气息，为应这才发现了人们的暴行，破戒杀了除妖师，以血为誓诅咒这里的人百年多难。仙界得知大为一惊解除了诅咒并将为应送往西天千年。
　　森珏死了，幽怨化作灵魂，不生不灭。

　　常泽赶回来时，已是深夜。
　　森珏坐在床榻之上，背对着烛光，灯火明灭，将她的背影拉长再拉长。
　　“你来晚了一步，道士。”
　　青青看了一眼森珏走过去将窗户撑开，月光倾洒，躺在床榻之上的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客栈老板的小孩。
　　“他的心，我收下了。”说完，森珏便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窗外狂风忽作，吹散了云，是一轮红月。
　　常泽走近床榻看着小孩空无一物的胸腔，一言不发。
　　青青埋着头向后退去：“对不起，常泽，我不能帮你。”随后也化作一道青烟随森珏而去。
　　惊涛骇浪卷起千尺，似石子般的水滴落下，狠狠地砸醒正在熟睡的百姓。
　　常泽飞到海边，森珏正在施法。
　　“森珏，你放弃吧，即使你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仙界也不会放过你的。更可况这些人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些人。”
　　森珏冷笑：“常道士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盼，看来将我的过去查得一清二楚。”
　　常泽强迫自己靠近被浪潮包围的森珏，狂风像是要把身体撕碎一般，脸庞触到那些水滴瞬间划开一道血口，张口连呼吸都哽咽。
　　常泽说道：“那你为何定要等到我回来？”
　　森珏笑得狂妄：“这么一场好戏，怎能不邀你来参观参观呢？”
　　常泽依旧往前靠近着，衣裳被撕破，胸膛血迹斑斑，发丝散乱参差不齐。他没有用任何道术。
　　青青忽然在常泽的背后出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后退，大声喊道：“常泽你疯了吗？！”
　　但常泽依旧定定地看向站在暴风雨中心的森珏，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你又为何求我救你？”
　　青青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常泽继续说道：“巴楚以南，是善于蛊毒的苗族。而苗族有着上古早已失传的一种神奇蛊毒叫做子玺。七七四十九颗善心心加上三滴似仙者的精血，试炼者将母蛊与子蛊都埋在自己的体内，与子玺同生同死。千万年来，无一人练就而成，无一不被子玺反噬而亡。”
　　“森珏你……杀这些人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为何你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法子？”青青这才明白森珏的用意，这才明白森珏一直骗了她。
　　“无论子玺成功与否，你终归会落个灰飞烟没的下场啊。”青青悲恸，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青青忙抬起头来问：“加上客栈的那个小孩也不过才四十八颗心脏啊？”
　　“恐怕第一颗心早就在千百年前就发生了。”常泽回答道。
　　森珏依旧站在那里，风雨不动，她轻声问道：“青青，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样子的吗？”
　　回忆汹涌拉扯，记忆里的森珏第一眼看上去是柔柔弱弱的，一身白衣，如她的脸庞般胜雪。
　　“哇，小姐姐你怎么了，怎么挂在这树上？”
　　森珏虚弱的没有力气来回答。
　　青青把森珏放下来这才发现森珏像个死人一般浑身冰冷。
　　这一晚，青青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太多，泪水横行，几欲哽咽。
　　见青青的模样，森珏这才抿起唇角笑了起来：“大概就是了，我杀的第一个人，便是我自己啊。”
　　由幽怨化作的自己不生不灭，不存在于六道。森珏痛恨自己这样的的存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常常被仇恨激怒，回过神来双手沾满了鲜血。
　　森珏笑出了眼泪，说道：“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我自己，常泽，你是上古泽杣上神的转世，你有那个能力让我灰飞烟没。”
　　森珏第一次见到常泽的时候，常泽才不过才十岁，与父母一同出游却在半路上遇上了妖怪。面对父母被杀，常泽却没有哭，森珏从一旁的树上跳下来，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杀掉妖怪替你报仇？”
　　常泽回绝了她：“我记下妖怪的模样了，往后我会自己杀掉它们的。”
　　森珏多得是惊喜，用灵气进入常泽的身体却立马被弹了出来。师傅曾经说过，徘徊于六道之物可妄作非为，但只有那上古的泽杣上神能百侵不入。
　　“那……可以请你救救我吗？或者说，把我从六道抹杀掉。”
　　虽然不是很懂森珏在说些什么，常泽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森珏大概也没有想到常泽不仅想起来了还记得那些话，觉得可悲又觉得可笑。
　　天边擂鼓奏响，是仙界派了兵将。
　　或许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真正的死掉了吧，森珏最后看了眼自己脚下的土地，浪潮像恶兽撕咬着这片土地，人们绝望地叫喊令自己的双手兴奋地颤抖。
　　报了仇自己真的快乐了吗？森珏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很干涩，有什么东西想要流出来却流不出来，明明自己早就没有心，胸口却还是像抽搐般疼痛喘不过气来。
　　窒息不已。
　　风雨突然停止了向外扩张，静止片刻后立即向漂浮在暴风雨中心的森珏席卷而去。
　　“子……子玺开始反噬了！”青青在一旁吓得浑身冰冷，下意识地就要向里头冲，却在接触到暴风雨中心中心的那一刻被常泽一把提住衣领向后甩去。
　　他说：“青青姑娘，仙界的兵将就快来了，你再不走的话恐怕连你也性命难保。”
　　“可是森珏……”
　　“我会来保护她。”常泽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得让人有一丝怀疑。
　　下一秒，常泽便头也不回地向森珏走去。青青犹豫之下终究还是化作一阵青烟逃离了这里。
　　暴风雨逐渐缩小，愈演愈烈。海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满目苍夷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房屋、动物、尸体腐朽的味道，令人腥腥作呕。
　　兵将们包围着缩小的暴风雨，却不敢靠近一步。天雷作响，一道道紫色的电流击中最终缩成一颗黑色圆球的暴风雨，却瞬间被附着在表面的水流消散。
　　任何东西都无法接近或打中那颗圆球，众人惊异，于是只好将这颗黑色的圆球送入极寒之地将之封印。
　　时境过迁，天上不过才过了一个半月，人间却过了快五百年。
　　青青再去那鱼米之乡时，那里早已是繁华的城镇，森珏和常泽最后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码头。
　　天帝下令永远庇佑在这片海域生活的人类。
　　青青突然想起有一晚醒来发现森珏坐在屋顶看漫天的繁星。她说：“真好啊，真希望这里永远风和日丽，这样我就能够每晚都能看星星了。”
　　那个时候还以为森珏是在说笑，并没有当真。
　　漫无目的的彳亍，却突然被从身旁的客栈里出来的人撞到，是一摸约四五岁的女童。
　　女童抱着青青的手不放，甜甜的说道：“姐姐带我躲猫猫好不好呀？”
　　青青正欲拒绝，从客栈里又出来一个慌张的女人，见到女童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摆起一张严肃的脸说道：“森珏！我不是让你老实的呆在我身边吗？”说着又对青青抱歉的笑了一笑：“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给您添麻烦了。”
　　青青还没又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一般艰难：“你叫森珏？”
　　女童开心地回答道：“对呀，森罗万象、以珏为名的森珏，我的名字很好听吧。”
　　入夜三分，青青潜入这对母女俩的客房，抱起女童一点点掀开她的衣裳。
　　在脊骨的末上三段盛开着一朵莲花。
　　青青便突然哭了出来，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标记。
　　是森珏，森珏真的回来了。
　　与此同时，极寒之地开始抖动，整个天宫都为之一震，恐那颗黑色的圆球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天帝前去察看，半路却闻得一声鸣啼。
　　“百鸟朝凤？这怎么会？！”众人惊愕。
　　天边五彩鸟拥着凤凰飞向极寒之地，盘旋着鸣叫着，流光溢彩。天雷滚滚，一道道天雷从天而降劈向极寒之地中的黑色圆球。
　　包括天帝在内，众人都屏着呼吸。
　　当第五十道天雷劈下时，所有人都傻眼了，要知道当年天帝即位也不过才七七四十九道天雷。
　　众人纷纷下跪，等待着天神的降临。
　　天雷足足九九八十一道，到最终黑色的圆球褪化成一道白色的光，有人从光中走来。
　　衣袂泱泱，纤尘不染。棱角分明，剑眉星目。
　　三生石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两个字来。
　　“恭喜泽杣上神回归神格——”
　　泽杣一步步走出极寒之地，神色清冽，手袖处赫然一只赤蝶，飞出衣裳稳稳地停在泽杣的肩膀，红极似血。
　　名叫为应的禅者埋着头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泽杣依旧往前走着，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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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有没有想看谁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