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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他疼,师尊更疼
夜幕渐深,黑云一点点压过来,双玉是被雷声惊醒的。披上外衣,他推开木窗仰望黑沉沉的夜空,狂风阵阵,吹得外面榕树哗啦作响。
看样子要下雨了。
咔擦!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双玉如玉脸庞,一颗豆大雨珠被厉风裹挟着砸在脸上,随即噼里啪啦声响起。
双玉眨眨眼,不是要下了,是已经下了。
点亮油灯,双玉望着茅草搭成的简陋房子,坐在床边,双玉等了会儿,本以为小破屋会哪里漏雨,他还琢磨着要不要修修。没想到,外面狂风骤雨,里面依旧干爽依旧。
近百年,每日灵魂都在疼,散去修为的同时,神魂也在溢散,没了这么多年的撕裂痛感,浑身一轻。
躺会床上,很快双玉呼吸逐渐平缓,耳边嘈杂的声音一点点淡去。
屋顶,殷红锦衣长袍的青年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感受到屋内床上人呼吸平稳后,这才将笼罩在小破屋上方的阵法一点点往外延伸。
把竹篱内的野菊杂花,还有外面遭受大风撕扯的老榕树一块笼罩在内。
水落在无形阵法上,羽涅坐在屋顶,长腿曲起,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松开,再捏紧。许久,他垂下眼,从屋顶跃下,手落在木门上,轻轻推开。
目光一下子落在躺在床上那抹身影。
继八十九年后,又是一个十年。
曾经斩断师徒契,他只能望着师尊冷漠转身离开的背影;二师叔身死,他堕为魔修,他恨双玉依旧待在北承宗闭关,对此不闻不问。
那些年,他拼命修炼,因为他恨。恨双玉冷漠无情,恨双玉不管不顾,恨十几年的感情瞬间烟消云散。
无数多少次生命垂危之际,他总能咬牙挺过来。因为他知道,北承宗还有个双玉等着他。
可是,他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的,那个破庙里望着二师叔死去,望着他堕魔,突然流泪的傻子也是他的师尊。
他疼,师尊更疼。他数不清傻子为他挡了多少刀,挡了多少剑,那些都打在师尊身上,打在修士最脆弱最珍贵的神魂身上啊。
他疼,远在北承宗的双玉更是生不如死。
许多个数不清的暗夜里,他甚至笑问:傻子,你是不死身吗?
“师尊,”
话哽在喉咙,羽涅狠狠咬住舌尖,堵住即将要破口而出的声音,血染红唇,他蹲在床边,想要伸手碰碰这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
以前再苦再累,双玉便是他活下去的欲望。
可是,他强大了,能独自撑起一片天的时候,他的师尊要走了。
十年前,他甚至还用这只手伤了师尊。
心如刀绞,痛到抽搐,左手指尖刺穿右掌掌心,顷刻间血流如注。
师尊
师尊
师尊啊……
泪水砸在地上,羽涅跪在床边,死死揪住床沿。
对不起
对不起……
破碎呜咽声如猫儿般难以抑制的响在屋内,床上突然传来动静,温凉的指尖触碰到脸上湿热泪痕。羽涅浑身一颤,脸色倏然惨白,踉跄着起身欲逃。
“去哪儿?”
羽涅双脚顿住,不敢回头,双唇颤抖。
修为没了,但长期修炼体术的身体依旧十分敏锐,双玉收回方才试图想擦掉羽涅泪水的手,半撑着身子坐在床上。
他望向瘦弱双肩微微颤抖,滴血右手垂在身侧的羽涅,双玉淡然道:“今晚走了,以后也别来了。”
然后他看见小狼崽子,慢慢转过头。
素来平淡的心就这样兀的一疼。
什么时候被废掉修为不会哭的小狼崽子;没有修为被扔在密林中与练气三阶蜈蚣生死搏斗,浑身皮肤溃烂大半也不会哭的小狼崽子;甚至在撕裂师徒契也不会哭的小狼崽子,会哭成这幅模样?
双眼发红,脏兮兮的泪痕布满整张妖冶的脸,散落鬓发凌乱黏在耳侧,嘴唇被咬的乌青一片。
“师尊…..”
话一出口,泪满眼眶,一百多岁的人像失去母兽庇护的小兽,跪在床角,卑微地紧紧揪住双玉衣角,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去找灵宝,我去找禁术,我救你,你别走,别走,”
双玉笨拙地轻拍怀中人突出背脊。
救不了,没法救。
等小狼崽子哭累了,清醒时,会明白的。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羽涅早早做好一碗汤,端到双玉床前,他记得以前双玉很喜爱他做的饭食。
“师尊。”
羽涅刚来到床边,双玉已经睁眼,他望向羽涅端着的乳白汤汁,轻嗅,可惜寻觅不到半点气味。
“师尊。”
“嗯,”双玉接过,抿了一口,在羽涅殷切期盼注视下,点头,“尚可。”
“那师尊,你想不想吃烤肉?我去捉野兔子,你最喜欢兔肉了,我给你烤好不好?”
“好。”
与昨夜不同,今晚繁星密布。榕树下,两人静静围着火堆而坐,羽涅蹲着身子,仔细翻烤手中兔肉。
即便相隔百年有余,但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早已深入人心。
跳跃火光映在脸上,可怖血痕越发狰狞刺目,双玉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羽涅侧脸。
羽涅烤肉手顿了下,微微侧头,试图遮住大半张脸的血痕,“师尊。”
“抱歉。”
羽涅抿唇一笑,潋滟桃花眼星光闪烁,将手中烤至金黄色的肉递给双玉,“师尊,给你。”
“好。”
“好吃吗?”
双玉点头,“嗯。”
坐到深夜,双玉开始犯困,羽涅跟随双玉回屋,随意扑了点稻草,躺在床边。吹灭油灯,双玉侧身背对羽涅,于黑暗中闭上双眼,他和羽涅的距离仅有一臂,能清晰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
七识渐失。
他们都清楚,却同样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凌晨,躺在床边的人缓缓睁眼,修长身子骤然消失,出现在几里远的一个荒林。
羽涅摸着平滑如旧的脸,伸开双手,任体内魔气奔腾咆哮,指使着它们冲破筋脉,击碎丹田。
殷红长袍颜色越发艳丽,莹透纯澈晨露溅上猩红。
第三日,天刚明。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进竹篱内,刚清洗干净的衣袍湿透一片,常日散在两侧的发丝用布条束起,露出瓷白如玉的面容。
羽涅咧开唇,微笑着推开木门。
床上的人果然已经醒了,侧身而坐,晨辉洒在侧脸上,似要即将羽化登仙。
下意识摸了摸如今毫无痕迹的脸,羽涅高兴喊道:“师尊。”
双玉缓缓转头,寻声望向门口,“你回来了。”
双目失焦,黯淡无光。
羽涅笑容定格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