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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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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晌午时分,天空滚过几道浓黑的云,阴沉地压低了周围的欢快气氛,曲铮正忙着送客,没留意这些异样,倒是曲流觞听到一声闷雷重重炸开,抬起头,迎上一根银线似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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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如风看着面前眉清目朗的青年,被屋外骤然响起的炸雷声震得皱了皱眉,他压低眼,突然觉得面前青年的容颜有些模糊起来。
宋听雪端坐桌边,一手扬起一壶酒,那醇香液体尽数落入了他口中。
末了他一抹嘴,看着曲如风定定地说道:“立夏之前惊雷,是不祥之兆。……万事小心。”
曲如风看着名为宋听雪的青年笑得肆意张扬,不知怎么,愣是从那双清澈的眼底看出一分担忧的意味。
等到他离去时,桌上散落着的一纸糖皮儿被风刮起,眼见着就要胡乱飞舞开,曲如风用手捞了一把,接住了其中一个薄片。
正是瓜果点心中最为常见的酥心糖,宴客时必不可少的存在。
……
天边染上红霞时,淅淅沥沥一场雨的余韵总算完了。曲铮坐在主座上,一手端着茶盏一口接着一口。
曲流觞瞟了一眼如同往常一样安静坐着不出声的弟弟,眸底闪过一丝怜悯,但也仅此而已。
在第三盏茶下肚之后,曲铮终于幽幽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怒是恼还是欣慰。
“你终于从你母亲的事情中走出来了?”
曲如风默了默,缓缓点点头。
“这就是你可以对施家贵客不敬的理由?”曲铮的声调微微拔高了些,可以听出隐隐压抑着的怒气。
对施家不敬?方才他在宴上的回应并无不妥之处,何来不敬这一说?
回想了一下宴会上的情形,曲如风似乎有点明白了,怪不得施家的人方才明明一副趾高气昂的不满样子,却突然都忍气吞声似的不再挑事,原来是被人给教训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能够悄无声息地对施家的人下手,还让所有人毫无所觉。
可想而知施家的人八成是把这事当成曲如风做的,所以方才不敢发难,此刻又忍不住地悄悄告状。
面对曲如风略显无辜的平静表情,曲铮的怒火好像都变得十分可笑起来,他冷下声,让仆从们把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带到禁闭室中去,好好反思。
而曲如风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境地下,挣扎是无用的,还会耗费自己多余的力气。
在人们上来想要制住他的时候,他轻轻挥开了那些人,神色淡然地走在了他们后面,示意自己并不会逃跑。
曲铮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个单音,就算是自己前任夫人遗留下的小儿子,也不能仗着母亲去世拂自己这个家主的面子,更何况还是在大儿子订婚宴这么重要的场合之上!
相比之下曲如风就显得淡定得多,甚至仔细观察他神情的话,还能发现……他在发呆。
那个暗中教训施家人的人会是谁呢?曲如风脑中闪过一道亮光,会是那个频频和自己眼神交流,又在宴会结束之后提醒自己近来要小心外界的青年吗?
那个叫做宋听雪,言语神秘的青年人……他所暗示的不祥之兆究竟是什么?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自家大哥的订婚宴之上?
曲如风感觉自己脑壳痛。
走到禁闭室前必经的那条索桥之上,天色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曲如风按住身边那个自己眼熟仆从的肩头,轻轻说道:“阿益,可否帮我个忙。”
这个名唤魏益松的仆从修为刚到炼气中期,与曲如风实力相差不大。但为人忠心耿耿,对曲家的诸位主人十分尽心尽力,更不要说这位二公子是他几乎从小看着长大的了。
魏益松比曲如风年长五六岁,对他所遭遇的事情也颇为同情,眼下见他有事情要拜托自己,便挥挥手让身边其余两个修者先行离开,随即单膝跪下,眉眼顺从地说道:“小主人有何吩咐?”
曲如风扶起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去帮我查查这次大哥订婚宴的来宾中,可有一个叫宋听雪的人。”
魏益松站起身来,脸上带了些疑惑。
他原本以为小主人是因为家主处罚而心情烦闷,想要自己帮忙找点好玩的小玩意儿带进禁闭室,或是让自己托话带给大公子。小主人心思不坏,他一向是知道的,不涉及底线的事情也不会死缠烂打地想要反击回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施家人竟然说他在给她们使绊子。
那些人支支吾吾也不肯说清楚是什么绊子,倒是曲家主一听就面子上挂不住,想要找小主人问个清楚。偏偏小主人又是个温吞的性格,这下可把家主给气得不轻。
哪怕小主人是觉得委屈要他去找曲老爷理论,魏益松都觉得无可厚非,可眼下小主人在说些……什么?
非但不关心自己的遭遇,还让他帮忙这去查别人的底细,这……
魏益松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试探着问道:“可是这个人下的手陷害您?”
然曲如风只是垂眸摇了摇头否认了,他嘴唇紧抿,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后他又对魏益松说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来访的客人中宋听雪是否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今日与他相谈甚是愉快,觉他为人尚可,颇想结交。”
魏益松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来,二公子向来孑然一身,连个朋友也无,如今有了想要结交的人,说不定也是好事。
曲如风见他不再质疑,感觉心神稍宽,又嘱咐了他几句,便独自迈过索桥,进入了那石头造就的禁闭室内。
他走进去之后,大门受到感应似的缓缓关上,将他与外面的飘渺云烟相隔绝。虽然这个石室内空无一物,但他看着这灰白一色的小小四方之地,心中莫名感到安定,
石门上下了禁制,若非是家主来解开,里面的人是无法出去的,外面的人自然也别想进来。可不知怎么地,曲如风竟然听到了一阵陡然响起的爽朗笑声,回荡在整个空旷的石室之内。
他抬起手背在身后,暗暗做了一个防卫的姿势。能够罔顾曲家下的禁制,进到这里面的,定然不是普通的角色。
“二公子还真是如此防着我,真令人伤心。”一个眉目清朗的黑衣青年从曲如风身后的大梁上纵跃下来,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宋听雪。
“惊讶么?”宋听雪不老实地凑近来想端详曲如风的表情,像是想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波动,却被对方飞速抽出剑挡在了身前。
宋听雪毫无悻色,转了个身顺势就躺倒在一旁冰冷的床案上,伸手把玩着自己的剑穗。
“这里可真是无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没有。”
曲如风简直要被这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逗乐了,私闯大家族的禁闭室还指望别人给你备着什么好吃好喝的呢?
手指动了动,曲如风终究是没有什么动作。能够进到这里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加上他之前还帮助自己教训了施家的人,说不定是有着什么谈判的目的。
“你来这里是又想告诫我什么?”曲如风也在距宋听雪一定距离的地方盘膝坐下,脸上神色依旧不变。
宋听雪喉头动了动,他确实很想要告诉对方,转世之劫就要来了,他马上就不会只是曲家的二公子了,他将会承受很多。可是自己又如何说得出口。
这一世,他宋听雪既不是对方亲近的人,也不是和对方有关联的人,谁会相信一个刚出现不到一天的陌生人的话?
也罢,既然都能忍了十几年,甚至百年的孤寂,又何必在这最后关头如此按捺不住。
宋听雪翻了个身,似乎是觉得累了,再没有回应曲如风的话。
曲如风看着青年沉沉熟睡的背影,觉得这个人来得神秘,又是如此的莫名,简直就像是上天突然安排进人生中的一个意外。
哪怕他人生的前十七年中,已经见过了无数意外,但他仍是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不主动招惹,是曲如风人生的准则之一,眼下宋听雪没有要说话的意愿,他便也不强求,安安静静地在相隔几米的地方打着坐,尝试着找寻到身体内记忆异变的原因。
这一次闯进他脑海里的是一个明媚的晴天。
一个身上脏了吧唧的小娃娃手中提着一只滚圆的麻雀,献宝似的递到自己面前。
小娃娃明明眉眼是可爱的,但却有些过于邋遢,头上的小辫胡乱翘起,身上的衣衫不甚齐整,还沾染了些污泥。
曲如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梦中的小娃娃似乎是看到他皱眉的样子,包子一样圆鼓鼓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小娃娃瘪着嘴,竟然像是要哭了。
真是令人头疼。
曲如风伸出手,将小娃娃的衣领、袖口、前襟一一整理好,梦中的自己似乎还半真半假地训斥了一句,可小娃娃却全然不见难过,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顾自己脸板起的生气模样,小娃娃笑着凑上来,用沾了泥的脸蛋凑近,最后在自己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软软的唇扫过,带着稚嫩的童音。
“师尊,你最好了。”
他听到小娃娃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