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咲凉

2、孔阳

　　周熙下班后并没有马上去超市，因为他没有车，来回很不方便。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头，脱离了人群和社会，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了这种与社会脱节带来的不便。
　　虽说他愿意走出房间，开始新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抛弃、忘记过去的一切。所以就算预料到以后会有更多的不便，他也不准备买车，更不会准备去融入这个对他来说过于陌生的社会和人群。
　　这也是他选择了这份工作的原因。
　　周熙没在办公室一直坐到下班，四点多就拿东西走了。

　　兰市三线城市，打车费不算低，周熙从南边的郊区打车到市中心花了好几十。
　　出租车停在了马路这边，周熙不得不再等一个红绿灯。这时候太阳还没落下去，路边蒸腾的热气烘得人都快熟了。他一个人站在路边，盯着对面的红绿灯发呆。
　　突然，耳边擦过一股热风。他猛地回过神，转头看见停在身边的自行车。
　　“不好意思。”骑车的人看上去是个男高中生，头上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只露出一节弧度流畅地小麦色下巴，两人平视的角度看不见眼睛。
　　没有视线交流，这让周熙隐约松了一口气，他往旁边移了一步，“没关系。”
　　很快，对面的灯就跳到了绿色。一旁的自行车迅速从身边掠过，他向前走去，却没抬头看。只是觉得少年带过去的那阵风，比南方夏天马路旁的风，还要灼热。
　　让他有一种，将自己老化腐烂的躯壳烫伤的错觉。

　　他今天没上班，到得早，在订好的包厢等了半天才等来刚下班的孔阳。
　　“等多久了？”孔阳大概是直接从局里来的，警服也没换。
　　周熙目光落在他沾了灰的衣袖上，“不久，再等一会儿也没事。”
　　孔阳和他认识十几年，一听就知道他嫌弃自己不修边幅，没换衣服就跑过来吃饭，“今天不是有任务嘛，我怕你等急了。”
　　周熙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是那种急性子的人吗？
　　孔阳今年三十三岁，北方人，长得又高又壮。是周熙的大学同学兼前同事，在公安局待了十来年，升到了三级警督，但还是得四处奔波。
　　这家饭馆的菜上得很快，只一会儿就上全了，孔阳要了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上。
　　“来来来，祝贺兄弟你二次就业成功！”
　　周熙拿了杯白开水和他碰杯，孔阳也不在意。
　　“我就知道你有能耐，只要能走出来，还有什么好愁的。工作什么的都不算事儿。”
　　周熙低头应了一声，自顾自夹菜吃。他天气一热就胃口不好，今天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有些饿。
　　孔阳出了一天任务，也饿得慌，吃了几口菜才道：“你今天去那个什么学校看过了吧，感觉怎么样？”
　　周熙挑着碗里的葱，垂眼想了想，“还好，挺适合养老。”
　　“那就好。”孔阳笑了笑，“你觉得还好那就是不错，哥相信你绝对能在那儿待下去。就是……那儿离你住的地方有点儿远，你要不要考虑买辆车啊，钱不够我这儿还有。”
　　说到这个，周熙摇了摇头，“还不行，再说吧。”
　　他只说不行，孔明倒是听明白了，也不逼他。“你现在终于愿意出来了，是不是得找个时间去看看你嫂子啊。我还没和你说，她怀孕了，刚怀上。她知道你出来找工作后就一直想见你来着，我没告诉她今天请你吃饭，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跟着来。”
　　听到这个，周熙抬头看他，眼里带着惊讶，“改天吧，等我工作稳定下来。哪天你在家休息打个电话给我，我去你家。”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让佳佳多做几个菜。”
　　“好。”周熙下压了一天的嘴角终于有了一点弧度，虽然仍旧小得难以发现。

　　吃完饭，两人在饭馆门口就直接散了。周熙去了一趟超市，买了几样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带去学校办公室。
　　这是他走出家门的第二个星期，发现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和世界断裂的联系并不能在短时间内连接上，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
　　好在这个世界还容得下他某些太过过时的生活方式。
　　大概晚上九点半，他才到家。

　　这个房子离市中心不近，但地段也不错，是当年他用奖金买下的，现在的价格已经是当时的好几倍了。
　　七十平的房子一个人住有点大，反正没有人会来住，他干脆把客卧改成了书房，这是他一个人的天地。当年的钱全都用在买房子和装修上了，但还是不太够，房间里东西倒是不多。
　　他现在找到了工作，有了稳定收入，以后能再添置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