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咲凉

1、吴玏

　　“您好，是周熙先生吧。我是来接应您的老师，我叫刘振光，咱俩给同几个学生上课，我教数学，您叫我刘老师就行。”一位和善的中年男子，在看见他进来后，急忙迎了上来。
　　刚进校门的青年人伸出手与他相握，雪白的衬衫袖口拉扯上去，露出一节细瘦的手腕，“刘老师不必客气。”
　　“诶诶，好。周老师跟我来吧。”刘振光温和地笑着，心里对这位新来的代课志愿者产生了一些好奇。
　　刘振光走在前头，他身量不高，腰部有些发福。虽然现在已经九月了，但是南方的温度还没降下来，仍旧热得让人头晕脑胀。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他短袖的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但是他见后头这位周老师在这种天气穿着长袖衬衫黑色九分裤，看着却干干爽爽的，让人费解。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学校的路上，与其说这儿是学校，倒更像是一个特殊的教育机构。在这儿学习的，都是些家境不错，但身有残疾的学生。家里人交了钱，把他们送到这儿来养着。
　　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学校的基础设施都十分完善，超市、游泳池、健身房……应有尽有，工作人员的工资也开得高。
　　与此相对，这儿最缺的，是人。身体有残疾的人，大多数心理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受损扭曲，只有少数拥有健康正常的心态。所以来这儿工作的人和他们共处，是一种考验。
　　刚开始有很多人被这里远高出平均水平的工资所吸引，在网上投了简历应聘。岗位供不应求，学校一下子就满员了，但最后只有极少数把这份工作坚持了下来，有些运气不好的，正好碰上几个难缠的学生，甚至连试用期都没过就辞职了。
　　这儿的学生不光是学生，还是消费者，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讲道理。每个学生在这儿都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公寓，他们在自己的公寓里生活、学习、养病。
　　而当这儿的老师，从某些方面来说倒也是份轻松的活。因为他们没有义务把这里的学生教得出人头地，也没必要让学生们真的学进去什么。只不过打个幌子，让送他们来这里的家长知道他们在这里没有无所事事就行。
　　周熙在报名前就仔细地搜索调察过这所学校的各种消息，以上因素让他最终下了给这里投简历的决定。

　　“周老师啊我跟你说，”刘振光笑着偏过头，“我们都算幸运的，负责的三个孩子脾气都不坏，不会把你气的半死。他们啊，顶多就是有些内向。你多点耐心就行了，不用很担心。”
　　“好。”周熙微微抿唇，却弯不出笑的弧度，于是作罢。
　　他回的话少，刘振光大概也觉出这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于是也不多说了。
　　这座学校建了没几年，路两旁的树却长得很好，高大粗壮，伸展出的枝叶能为路人挡去不少阳光。这儿大概还有疗养院的作用，所以绿化很多，甚至还有几个人工湖。丝毫不逊色于市中心的公园，更不用说节假日中心公园人山人海，这儿好得不止一点半点。
　　周熙心想，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倒是很愿意在学校里转一转。

　　为了方便行动不便的学生出入，加上学校本身财大气粗，给每栋楼都配了电梯。
　　两人刚进楼，一股冰凉的风迅速迎面扑了上来。周熙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这冷气开得有点太低了，他这人挺耐热，但很怕冷，此时有些许不适。

　　“每个老师啊都有自己的办公室，我们的在三楼。”两人乘电梯上了三楼，走廊不露天，两边都是办公室。大概因为现在是午休时间，整栋楼都安静得有些异常。
　　“在这儿工作啊，最重要的就是安静，四处住着的都是静养的人。”刘振光在一扇门前停下，“好了，到了。”
　　“周老师你自己看看有什么东西缺的，多多少少补一点，也不用太多… …等过了一段时间再说。我就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儿可以来找我。”
　　他客气地说了，周熙也礼貌地应了一声，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不会有这个机会去找他。

　　打开门，一眼望去这个办公室大概有二十来平，很干净也很空。中间有一个大的木质办公桌，一面靠墙的书架，一个双人沙发和茶几，里头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厕所。设施确实很好，难怪当初有那么多人挤破了头也想进来。
　　周熙里里外外大致看了一遍，将每个地方要补的东西记下来。他不准备采用刘振光的建议，不论他将在这里工作多久，他都得把这里变成自己的舒适区。更何况，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在这儿待很久，莫名觉得。

　　周熙今天是提前来适应环境的，明天他才正式上班。
　　办公桌的抽屉里放了一些他需要的文件，包括他即将要负责的几个学生的相关资料。
　　不像普通学校的老师，需要教几十个甚至百来个学生，周熙只需要负责三个学生，两女一男，分别叫夏梦婷，柳珍珍，吴玏。
　　吴玏……玏。
　　他的目光在这个名字上多停留了一秒，这个字倒是取得挺特别。

　　夏梦婷，A栋405，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因为一场车祸，高位截肢。性格那一栏写着：正常。
　　正常……周熙有点好奇资料上标注的“正常”的程度和依照是什么，谁知道他们写的正常是不是代表只是没有暴力倾向，毕竟这儿住的可全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第二个：C栋306，柳珍珍，十九岁，是个聋哑人。资料上没写造成原因，那应该是家族遗传的了。性格也是正常，还加了两个字，胆小。
　　最后一个，吴玏。A栋110，十八岁，是个盲人。造成原因：火灾。性格：……
　　周熙瘦白的指尖停在“社交恐惧”四个字上。
　　他隐约觉得，这个学生大概就是他往后教学生涯要翻过的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