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双程》叶枫

8、第 8 章

　　8、

　　黑发男孩被推得跌坐在平台上，回头望向身后，怔怔地看着浴血的米达麦亚，忘了恐惧也忘记哭泣，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几乎在同时，强烈的光线扫过平台，“凯撒一号”由底层机库升到这一层舰泊平台之上，舰腹圆型舱门打开，悬梯垂下延伸至平台边缘。驾驶舱内，带着传感显示器头盔的金发男孩将发动机功率减至最低档，让“凯撒一号”平稳地悬停空中，透明座舱盖半启，莱因哈特侧过脸看到坐在平台上的小小杨，大声叫着：“上来。”

　　同一时刻奥贝斯坦疾步冲到黑发男孩身旁一把拉起揽在身前，光束枪顶着小小杨的头，而在他的身后数步之遥，跪倒在地左手扶住挚友身躯的罗严塔尔抬起右手，光束枪对准了军务尚书。更远处则是闻讯带领一小队侍卫飞奔而来的侍卫长齐列以及发觉异常从下一层军官宿舍区赶来的两位帝国上将缪拉与毕典菲尔特，整个一早被奥贝斯坦严令封锁的中央区域内警报声此起彼伏，在此区域内所有的侍卫们由长官带领向舰泊平台集结而来。

　　“凯撒一号”猛然九十度转角，舰头正对着舰泊平台，Y翼两侧悬挂的近距离定向杰服粒子炮呈预启状态，射击范围覆盖了整层平台以及连接通道。“让杨上船，放我们离开。”金发男孩毫无畏惧地发出警告，“如果你们不想受伤的话，照我说的去做。”

　　近在眉睫却完全无法介入眼前这纷乱场面的莱因哈特皇帝陛下以及同盟元帅杨威利阁下，从开始的震惊进入到眼前的震撼，而后又是难以言表的荒唐感，年幼的金发男孩想象不到“凯撒一号”携带的武器有多大威力，仅发射一次杰服粒子炮，此刻舰船上银河帝国最优秀的精英们就全将灰飞烟灭，伯伦希尔号多层防御系统坚固的外表可以抵御外敌炮火入侵，所有舰上服役者都是经过国内安全保障局严格审查，各级舰载人员配备武器皆有相应的手续及流程，为防祸起萧墙，可携带重型武器的战斗舰停泊平台，没有授权禁止任何人靠近，舰泊平台甚至还装备了自动防御清除装置，可预警也可射杀接近平台的无权限者。“这是要改写银河帝国的历史吗？”莱因哈特心里的满腔郁愤及怒火不知该为谁而发。

　　比另一个时空的银河双子星更为惊愕惶恐的是身处舰泊平台的帝国军人们，向来训练有素且忠诚度极高的战士并不惧怕死亡，但如果生命毁灭得如此荒谬，还是令他们无法接受。

　　唯有三人仿佛置身事外，罗严塔尔眼里只剩下怀中的米达麦亚，挚友身上刺目的血色几乎将他的思绪燃烧殆尽。伤势沉重的米达麦亚紧紧拉住罗严塔尔的手，吐出微弱的声音，“奥斯卡，不要……”被呼唤的人总算挽回了一丝理智，打横抱起米达麦亚，向环型中央多通道口飞奔而去。

　　奥贝斯坦面无表情正对着“凯撒一号”，冰冷的话音在空中回荡。“下船，否则他死在你面前。”

　　帝国的两位上将也迅速从当机状态中恢复，缪拉用手式示意舰廊上的侍卫长齐列不要让人靠近平台，毕典菲尔特却注意到平台上的自动防御清除装置处于待机位，但这些都不如面对“凯撒一号”两翼预启的杰服粒子炮让人心情悸动。

　　“十秒内下船。十、九、八……”奥贝斯坦读着数，被他揽着的小小杨身体如同一座雕像般没有半点反应，黑漆的双眸却慢慢被水雾润湿，泪水悄然滑落。奥贝斯坦数到“三”时，“凯撒一号”发动机熄火，两翼定向杰服粒子炮也同时收回。金发男孩脱下头盔，钻出驾驶舱，由舰舱出入口的悬梯下到平台。

　　奥贝斯坦松开黑发男孩，收起光束枪，背对着两位帝国上将道：“缪拉阁下，请将他们带去会议厅，暂且由你看管。毕典菲尔特阁下，请去医疗舱探望米达麦亚元帅，代我送上最诚挚的歉意。”

　　金发小莱走到已经哭成泪人的小小杨身畔，指尖一次次地抹去涌出的泪水，轻声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小杨摇着头，语不成声哽咽道：“叔叔为了救我，被这个坏蛋打伤了。”一指奥贝斯坦。

　　闻言暴起的金色小狮子一拳击向猝不及防的奥贝斯坦，幸而正打算带他们离开的缪拉抢先一步拦截了具有一定杀伤力的攻击行为。一手一个，拉着两个男孩离开，“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米达麦亚受伤了，看在他一直照顾你们的份上，暂时安静些。”

　　毕典菲尔特大概猜到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米达麦亚伤势沉重，罗严塔尔抱他去医疗舱一路上血迹未断。毕典菲尔特有些怨念起缪拉来，用得着出手这么快为奥贝斯坦挡拳吗？缪拉看出同僚的不悦，叹了口气道：“那里一堆烂摊子，总得有人清理吧，除了他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

　　“多数就是他搞出来的事，差点把所有人都报销了，我倒要看看他会做何种解释。”毕典菲尔特一百个不服，鉴于军务尚书在职务上勉强算是他的上司，帝国双璧缺席时，奥贝斯坦就成了主持大局的第一顺位人。

　　“先回去，你去看米达麦亚时千万安抚住罗严塔尔，这种时刻再与奥贝斯坦发生冲突实属不智。”缪拉忧心冲冲地叮嘱毕典菲尔特，心里在祈求奥丁大神千万别让米达麦亚出事，不然恐怕谁也拦不住罗严塔尔找奥贝斯坦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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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因哈特茫然地看着军务尚书有条不紊地安排善后事宜，奥贝斯坦下令侍卫长带人清理舰泊平台并开启自动防御清除装置，联系舰船总控室的舰长德利兹准将，启动自动驾驶模式，将“凯撒一号”回收入库，让胥夫特技术上将复原所有改动或被使用过的设备权限以及修复自家住所的大门。

　　“莱因哈特……莱因哈特。”接连两声呼唤都不能让人有所触动，一旁的杨威利发觉情况有异，双手抓住莱因哈特的双臂，用力晃动着，“醒醒，莱因哈特，你这是怎么啦？”杨威利可不觉得皇帝陛下会被吓呆或是其他什么刺激到失去反应。

　　良久才见金发君主冰蓝色眼睛渐露神采，杨威利刚松了口气就听莱因哈特道：“方才，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情，恐惧、愤怒、痛苦、无助和依恋，甚至能读到你心之所想。”

　　“嗯？！”杨威利奇怪为什么莱因哈特会说出这种话，看着米达麦亚受伤的确让他非常难过，也为两个孩子的处境焦虑，更担心整个伯伦希尔号船上人员的安全，但绝对不会有莱因哈特所说的那么多负面情绪。猛地心中一片了然，却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你能和九岁的我进行心灵上的沟通？”

　　“我不能肯定，或许只有在极端的状况下才有可能进行超越不同时空的思想交流，就在你回过头看着米达麦亚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似乎能感知或者说见到我的存在。当时听到你在心里向我祈求，‘如果你是神，请帮帮我，不要带走他。’。”莱因哈特回忆了数刻前的情景，补充道：“那个小鬼把‘凯撒一号’上的杰服粒子炮对准舰泊平台，我的注意稍一分散，和你精神层面的交流断开了，直到方才你被缪拉卿带走时，又和我再次连接上，很难分辨出是谁进入了另一方的空间。”

　　“思想也是一种能量物质，虽然不在人类视觉范围内，‘黑洞信息传递’理论上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输送任何物质，给异空间灵魂交流提供可行性。就意志、毅力及专注力而言，之前片刻的失神表明你进入他们的空间可能性大，但我仍不清楚为何能进行心灵交流的是你和九岁的我，而不是和你自己。”杨威利看着一身帝国军服衬着绝世美颜帅到逆天的莱因哈特，心道如果能被幼小的自己见到，误认为神再正常不过了，即便是现在的自己，看到莱因哈特也如欣赏一道美丽风景般愉悦。

　　目光专注凝视着杨威利，直到对方很不自然地低下头，皇帝陛下很认真的回复同盟元帅：“在奥贝斯坦的光束枪对着你的那一刻，我心里唯有一念，在这宇宙中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要你的命，奥丁大神也不行，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那一刻我与你同在，不分彼此。”伯伦希尔号上没有地洞，如果有面对如此露骨的表白，杨威利很想找一个把莱因哈特扔进去。

　　杨威利转身朝着环型中央多通道口走去，莱因哈特快步赶上道：“是去医疗舱看望米达麦亚吗，让我来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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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幸运，腹腔显影检查，米达麦亚元帅腹部的贯通伤并未伤及重要脏器，腹壁损伤以及腹腔大血管破裂已进行了微创手术修补，经过输血以及抗感染治疗，暂无生命危险，但需要绝对静养以及24小时监护。”军医拿着一大堆化验报告向在医疗舱内坐了将近两小时的罗严塔尔汇报伤者治疗进展。直到此刻，毕典菲尔特悬着的心才定了下来，立刻将消息用通讯器传给在会议厅看护两个男孩的缪拉上将。

　　罗严塔尔并无一言，起身走进监护室，毕典菲尔特也想前往，却被罗严塔尔关在了门外，深知帝国双璧感情深厚，多年的生死知己非他人可比，毕典菲尔特亦不再打扰，退回医疗舱前往大会议厅，自己最默契的同僚正在那里陪伴两个不知天高地厚险些把他们所有人全部送入轮回的小鬼。

　　“杨，手术结束了，米达麦亚脱离了危险。”同样守在监护室外的莱因哈特，推了推靠在自己肩上半梦半醒依然坚持一定要等手术结束的杨威利。

　　“我要进去看看，守一会儿再走。”对于在那个时空如此爱护照料自己甚至险些送命的帝国元帅，杨存着深深的感激和钦佩，如果未来一切能恢复正常，杨决定无论如何必须报答这位可敬的异时空救命恩人。莱因哈特很理解杨的心情，于他而言米达麦亚同样有照顾之情，不同的时空并不代表感情的虚幻。

　　感谢人类科技的进步，任何医疗都可以在患者神志清醒的状态下进行，只需要控制疼痛级别，除了身体的疲累、伤口处隐约的痛感以及被半固定在床上将近两小时保持一个姿势有点麻木的四肢，米达麦亚并无刚从生死边缘走过一回的自觉。

　　“嗨，奥斯卡，不要这么严肃，军医都说了，我很幸运，应该不用在床上躺太久。”平躺在床上的米达麦亚被罗严塔尔异色双瞳注视着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在慢慢滋生。

　　罗严塔尔拉了把椅子靠近床边坐下，挚友的眼中印着自己的身影，罗严塔尔没有说话的意思，眸色深沉投注在米达麦亚脸上。

　　“奥斯卡，我真的没事，过不了多久，等回奥丁去我家里，艾芳会准备最好的酒让你品尝。”米达麦亚努力让话题向着罗严塔尔有可能感兴趣的方向发展，他与他，十多年的交情，把酒言欢不知几许，那是两人共同的爱好，也是他们在一起最美好的时光。

　　罗严塔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一次是幸运，下一次呢？那个孩子长大之前，会发生多少意想不到的事？”

　　“罗严塔尔。”米达麦亚正色道：“谁都会犯错，何况是孩子们，他们总会长大的，以他们的资质，可以负担起未来管理帝国的责任。”

　　“那是个未知数，”罗严塔尔并不想隐藏自己的心迹，“一直以来，我以追随一个无以伦比的君主为荣，与好友一起为他开疆辟土，所有的忠诚都可以奉献给伟大的银河帝国皇帝陛下，然而，一个还处在懵懂年龄的少年君主，是否依旧值得我效忠，关于这一点，我没有找到答案。”

　　“你是因为我的受伤还是因为陛下的英明睿智已达不到你制订的效忠标准，才会有……异样的想法？”米达麦亚咽了咽口水，才把“异心”两个字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说了出来。“或者是两者都有？如果是前者，受伤确实令人沮丧，但也不至于让你如此担忧我的未来，毕竟整个事件中我也有错，不该放纵孩子们无节制的行为，而奥贝斯坦在处理上的极端想法才让事情变得如此糟糕，但他没有要除去我的意思，更没有谋夺帝国管理权的野心。如果是后者，罗严塔尔，你太没有耐心了，陛下的未来不可限量，用不了多久你就该明白这一点。”

　　出于军人的荣誉感以及对挚友不安定心性的理解，米达麦亚在包容罗严塔尔野心的同时，也为他划出了底线。

　　“掌管全宇宙并让它成为理想的世界从来就是我的目标，无论是谁能达到这个目标都会得到我的认可及忠诚，但如果没有人可以做到，那么我就自己去实现他。”罗严塔尔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之后，气氛变得骤然紧张。

　　“那你打算如何实现你的目标呢？”米达麦亚露出一丝讥笑之色，冷冷地道：“或许，我能为你达成心愿，可以公告‘军务尚书奥贝斯坦阴谋夺权，米达麦亚元帅伤重而亡，’这样你就有足够的理由以为我报仇的名义来发动一场政变，而不必担负起叛变者的恶名。那两个孩子你也能不遑多让学习奥贝斯坦的做法，但别让他们有太多的痛苦。记得我死后将骨灰交给艾芳，算是全了你我这么多年来的友情。”

　　罗严塔尔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狠戾，“你想用生命来阻止我，还是成全我的理想？我的沃尔夫冈，如果让我放弃目标甘于现状的代价由你来支付，你可愿意？”

　　米达麦亚怔了怔，不确定地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罗严塔尔站起，俯身贴近挚友的脸，在米达麦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以吻封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