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04 凛冬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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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光你……这么急着找你的爷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端坐着的赤羽业略微倾前上身，嘴角微扬起的弧度完美周全，桌面上十指交叉的模样，也使得他的状态显得更为无懈可击。
——当年杀老师的事情，你到底掌握着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内幕，为什么到了现在都还不肯说出来！
白色咖啡杯摩擦着杯垫发出刺耳的声响，其上袅袅而逝的热气氤氲在水无月光低垂下的眉眼间，蓦然间给那双冷彻肌骨的暗红色眼瞳，染上了几分悲戚的柔光。
“就算再着急的事情，他不肯见我，那也没有办法……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回家候着那老头子吧。”
赤羽业看了眼咖啡厅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下午三点，这实在不是个谈得上是不早的时间，只能说，是水无月光转移话题的借口找的太烂了。
“要走了吗？那我也得跟着你，这是我今天的工作，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可不敢就这么敷衍了事。”
面对青年义正言辞的说法，水无月光掀起眼睑瞥了他一眼，随后很快的收回了目光，不带一星半点的多余情绪，直接开口改了主意：“既然如此，那陪我去个地方吧，现在就出发的话，还能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抵达吧。”
[02]
这是水无月光自毕业离开之后，第一次踏足旧校舍所在的后山。
和其他人一样，对于她而言，这也是一处意义非凡的地方，但相比其他人是怀着牵恋、怀着思念，时常结伴来此缅怀曾经的情况，水无月光的内心情感要更为纠结、更为复杂。
事实上，如果是只身一人，她是万万不敢像这样迈开脚步，因为这里的回忆太过庞杂，即便美好的部分多如繁星，也无法抚慰纾解她郁结于心头的痛苦。
但是，当真立于门前之时，水无月光却不再患得患失，那些回忆冲破封印归复于心之时，就犹如看着翱翔的水鸟，身侧的羽翼掠过湖面，被带走的湖水，在它引吭升空之后，又以漂亮的弧度重新落回于湖中。
——其实一直不曾想过离开，时至今日，所有的烦恼，也只是殊途同归罢了。
“业，你想知道吗，我和杀老师的因缘？”
在赤羽业如法炮制找来铁丝预备开锁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女孩突然出声道，浅淡的询问和着毫无起伏的声线，令他不自觉的回过头去，却只见到水无月光眼中的光芒骤然跃动了几分，仿佛是熄灭的灰烬，再度因余温复燃起了一簇火苗。
“那些东西，压在我心里太过长久了，而我如果想要继续前进的话，就必须学着放下、学着去坦然的面对，所以，业，你愿意听我说吗？”
还没等赤羽业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女孩再度跨前一步，以不容质疑、不容批驳的态势，向他再一次的发问。
“好啊，你好不容易松口了，我怎么可能拒绝……”
[03]
“我这个怪病，是细胞神经元分裂异常导致的，多年来都没有找到治愈的方法，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让我家里人如此病急乱投医吧，而最终的结果，是那么的令人遗憾。”
轻巧的做下结语，伴随着水无月光迟缓的脚步，最终落下在旧校舍经年累月的尘埃中，而静默着听完这冗长叙述的赤羽业，那压抑郁结的思绪，仍旧堵塞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无法将他数年来的愁闷心情排解。
时近日暮，绚烂的夕照攀附着眼前女孩的脸庞，滴滴点点的融进了她蒙尘的暗红眼瞳中，使得那双眼眸成为了两湾璀璨的湖泊。
“没想到，说出来之后会这么畅快，我本以为，我是要背负着这些直到死去……不，我还不能死去，我明明已经这样答应过了。”
那番话语，起调时分明还是透着百分百明快的轻松，可最终的收束，却满是能将人湮没窒息的寂寥，赤羽业看着走出校舍后、不知为何坐在了台阶上不动的女孩，沉默不言的等待着她后续的讲述。
“当年，我对爷爷提出要求，希望他能彻底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与之相对的，我也答应了他，除非被命运打败，否则我绝不会自己放弃活着。”
“那么今天，你急着回来，是因为这个约定，被打破了吗？”
赤羽业很快就理解了，女孩讲述的整个故事，全程都透着一种惋惜而又无奈的色调，但是不难看出其中主人公的艰深执念——无论是水无月光，还是她的祖父，时至今日依旧像是扎根深远的巨树，繁芜茂盛得足以遮天蔽日。
“是啊，爷爷在他从政生涯的最后，又动起这个脑筋了，最近我一直在国外奔走，听说之后就立马赶了回来，然后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
水无月光侧身看向立于她近旁的赤羽业，不久后又收回视线盯着自己裙摆上的花纹，置于膝盖上的双手握紧又松开，口中的讲述却一点没停下的继续着。
“说真的，我这些年一直有种预感，终有一天，爷爷他会再度不顾我意愿的，用他所能用的一切方法来拯救我，而那一天如果真的到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像当初那般强硬的反抗。”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加快我晋升的速度，赶紧篡位好让你爷爷早点退休？”
打断了她的自白的话语，是一如当年的赤羽业的风格，轻巧得很容易会让人误以为是玩笑，但细细回味后却能体悟到，那是青年不容置疑的决心。
对此，闻声仰头的女孩不由得一个怔愣，却在下一个瞬间倏然轻笑起来：“那样就再好不过了，赶紧夺权吧，业，让老头子赶紧回家颐养天年，别再让我整天担惊受怕了啊。”
[04]
“差不多回去了吧，光，现在……才是真的不早了。”
天色渐晚，后山鸟雀的鸣叫已然安静了不少，赤羽业回头打量了一眼大半已经隐没到地平线下的夕阳，开口提出了返程的建议。
“嗯，是差不多了。”
水无月光应了一声，却没见她有一点站起来的意思，这反倒让赤羽业生发出了一点不好的联想。
“光，要回去了，你……站的起来吗？”
山间的冷风倏地卷起几片残叶从他们的面前掠过，随后挟着几分飘渺的雾气飞上了天空，紧接着，一片难言的静默突然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水无月光闻言看向了这边，没有言语的目视着红发的青年，眼眸中那跃动的湖光山色，在此刻又变回了透过迷雾倾照而来的清冷月光。
“业，你明白为什么爷爷他会旧事重提吗？因为啊，我的病，这些年来不仅没有缓解的征兆，反而变得愈发严重了，现在明明才11月末，却已经开始和往年一样发作了……”
——是的，冰封的城池非但没有出现崩塌的裂痕，经年之后，反而愈加蛮横的扩张了版图。
女孩朝他伸出手来，借着青年的力道勉强站立着，同时将手机上早就编辑好的草稿发送了出去——那是为了病情突发的紧急情况，而常年做好的预备措施。
“送我去医院吧，不好意思，要你加班了，业。”
“已经走不了了吗，可是车还停在山下啊……没办法了，只能背你下去了，是吧？”
蹲下身来将女孩背起，赤羽业在她看不到的视野中表情猛地一变，再没有了一贯漫不经心的笑意，而是在那一瞬间折射出了难以想象的深沉之光。
“你可要支撑住了啊，光，我……”
“没事的，业，现在这些，是我早就都习惯的了。”
打断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顺势回头的赤羽业亦是看不到女孩的表情，只能从那只字片语中尝试去推断，却还是猜不透，水无月光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不会死的，不只是因为我答应了爷爷，更是因为……我不能就这样去见杀老师，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去看来年春天的风景，不，不仅仅是来年，还有下一年、再下一年……”
自女孩口中流露出的字字句句，震颤着薄暮时分微凉的空气，犹如涓涓细流般汩汩淌入赤羽业的耳中，顷刻间化作了无法驱散的浓厚雾气堵塞在他的喉头，这感觉几近窒息。
“是啊，刚刚那些，光是讲给我听可不行啊，光，你要好好的和大家说明清楚，就定在明年的3月吧，我们毕业纪念日的那天。”
“3月……感觉很漫长啊，但是，有所期盼的话，应该会更容易熬过去吧……”
明明是和来时相同的路线，赤羽业却觉得下山的路更加崎岖颠簸，或许是因为明晰了关乎于水无月光所有真相始末的沉重，也或许是清楚自己此刻正背负着女孩坚如磐石的紧迫决意。
“谢谢你，业，今天能听我说这些，以及，能再和我做个约定吗？就约定在来年3月吧，到时候叫上所有人，我也想……参加一次同学会了。”
“啊，知道了，不过要喊齐所有人有点麻烦，我会提早联系矶贝的，到时候，你可不许放我们鸽子啊，光。”
约定在说出口的瞬间即成为了承诺，那么，赤羽业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的等待了……
——等待流离于凛冬那凝固风光中的女孩，终以能够踏过冰河、翻越雪山，在暖春吟咏的诗行中如期归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04 凛冬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