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80、第八十节 同门相煎

　　林染心知来者不善，忙闪、躲、避、卸，连使诸般身法，也不知是否自己功夫全失，不太灵便的缘故，一眨眼，白青眉已挽住了他的左臂，与他并肩而行。
　　林染并不想走的，可在白青眉挟制之下，两腿不得不迈，身不由己便走到了船舷边上。
　　再前一步便是江水，一脚踏空，非掉进水流湍急的江中不可。白青眉笑容可掬：“林兄，请，请。”脚不停步，竟然就这么带着林染一步一步，踏着虚空向画船走去。
　　林染又惊又骇，御剑飞行，他是得了冰火真气之后才会使的，而且并不灵光；纵使师姑师叔等能自如地御剑飞行，这飞行总是借助了‘剑’这一媒介。事实上无论穹苍门还是凤鸣谷，都还没有人能不借助外物而凌空飞行的。
　　可是这位白公子，居然就这么足踏虚空地走过去了，而且还带着自己一个大活人！
　　白公子？林染脑中灵光一现，据裴紫夏所说，铜山镇中与九师妹林荫走在一路者，便是一位姓白的公子；陷害阿玉，让她远离杨员外以便桃儿怀上战神珠胎的，多半也是那位白公子！
　　此白公子和彼白公子，是不是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知道自己姓林！
　　容不得林染多想，白青眉已带着他轻轻松松“走”到了画船上。这画船比之李赏风买的客船又要宽大阔气得多，船首画栋雕梁，以朱红的廊柱撑起一个顶子，犹如游船模样。往后面帷幕挑起，露出一条考究的过道，过道旁是一溜舱房。
　　这船虽然豪华，却并不能让林染吃惊。让他吃惊得嘴都合不上的，是船上的人。有三个。
　　这三个人都在舱前的廊亭之下，首先是一坐着的青年，由于他一直坐在红柱后的椅中，所以林染直到上了船头，才看到他。一身白衣如雪，腰系大红腰带，五官端正，眉宇间颇带傲气，林染脱口惊呼：“二师兄！”
　　没错。这个人，竟是凤鸣谷掌门嵇成化的二弟子，林染须叫一声二师兄的，林泉！
　　在此地遭遇林泉，而且林泉高踞白公子上座，这没法不让林染吃惊。但这竟也不是最让他感到惊奇的——他紧跟着又看到两个人，两名女子，这才让他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泉脚下，廊亭的船板上，并肩躺着两名女子。一名年纪稍大，像是个少妇人，然而容貌艳丽，林染却是见过的——正是被阿玉劫入竹林痛加折磨，被裴紫夏怀疑是狐狸精的美妇桃儿！
　　旁边那位容色清丽，躺在那里如同海棠春睡的少女，林染更是再熟悉不过了，竟是他的九师妹，林荫！
　　“三师弟，你原来在这里！”林泉抬头看到白青眉携着林染从甲板上走进来，连忙站起，伸手来抓林染的肩头，眼睛里流露出热切的神色。
　　林染自逃出凤鸣谷，独自飘零江湖已有多时，如今陡见同门师兄，不自禁地便张臂相迎，唤得一声：“二……师兄！”心底热流涌动。
　　林泉急趋而前，手掌已搭上林染肩头。
　　猛然间白光闪动，紧跟着“当啷”一声，一样东西掉落到地上。林泉连退三步，差些踩到躺在地上的桃儿。白青眉笑呵呵地道：“这位林公子从前是你的师弟，眼下又是我请来的客人，泉二侠何须操之过急？”
　　林染看到掉落到船板上的物事，竟是柄亮晶晶的薄刃短匕。
　　正惊愕间，林泉气愤愤地道：“这厮是凤鸣派的叛徒，奸杀师嫂，戕害同门，人人得而诛之！凤鸣派早已传檄天下，江湖上任何人士皆可将之扑杀，我杀他名正言顺，你为何阻我？”
　　刹那间，古树外、小溪边，林泉对林翠的种种说话，一齐涌上林染心头。最可恨的，是他暗算刺杀了师弟林海！
　　林染暗骂自己糊涂，为何一见二师兄的面，竟把这些仇恨都抛到了脑后。但他还来不及细究这些，先问了一句：“你们把我九师妹怎样了？”意图挣脱白青眉，去抱起躺在地上的林荫。
　　白青眉在他背后轻轻一拍，林染打个寒噤，一跤坐倒。
　　“令师妹童真无邪，清秀可爱，在下舍得对她怎样？不过让她安睡片刻而已。”白青眉悠然道： “在下封禁住你，也是为你好。你这般冒冒失失冲冲撞撞，难免不惹泉二侠生气。他再要杀你，小可恐怕阻拦不住。”
　　林染欲要站起，果然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想要说话，也是无法出声，果真是被白青眉以上乘法术封禁住了。
　　林泉并不罢休，自船板上拾起短匕，目光仍是不离林染要害，道：“此人非死不可，白公子既知阻拦不住，就请让开一边。”
　　林染见那短匕寒光闪烁，一看便知锋利无比，但竟是十分眼熟。仔细一想，便回忆起并派大典之时，龙女雨丝丝以短刀轻松割断蓝笠翁的绵网，让那老儿又是丢面又是心疼，看起来，便是这把了。
　　在那大典上，自己遗落了刻骨剑，龙女遗落了利刃短匕，却都被林泉拿去大派用场，专门对付自己，也算一件巧事。
　　白青眉道：“你要杀他，原无不可。不过他毕竟是我请来的客人，要杀他，总得给我个理由。难道，我辛辛苦苦去请他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杀的么？”一面说，一面将林染扶入一张小椅坐好。
　　林泉道：“理由我刚才已经说了，他欺师灭祖，连师门都已下了扑杀檄文，难道这些还不够充分么？”
　　白青眉摇头道：“不对。这个理由看起来很说得过去，但并不能构成你杀他的热忱。你一心想做的是凤鸣派的接班人，而目前并没有做成。”
　　他在船板上慢慢踱步，好整以暇地道：“所以此刻的凤鸣派，应该是越乱越好，浑水才能摸鱼。林染的确犯了凤鸣派的天条，理应擒杀，可跟你并没有直接关系，你并不恨他。相反，他的存在，多多少少会给凤鸣派带来一些麻烦，给你的上位带来一些契机。所以你杀他可以，但用不着像方才般急不可耐，这是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