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270、第270节 青儿

　　小门在吱扭声中开了条缝，方才那头发花白的老者探出头来，看样子已洗过了脸，可仍是一脸愁容。他一见龙女与寄瑶，一双老眼直勾勾定在她俩面上，一动不动。
　　寄瑶愠道：“又来了。莫非这个地方，连老头子也这么好色的？”
　　林染干咳一声，那老者猛然警醒，把目光收了回来，再看看停在屋外的车马，似乎去了怀疑之心，延客进屋。老者将三人领至正对院门的堂屋，围着一面方桌坐好，一面互通名姓，一面向厨间唤道：“青儿，今天有客，便把灶上熏着的那块老腊肉洗洗煮了，细细切一盘上来吧。”
　　林染听得这老者姓吴，村里人都叫他吴老爹。说话间门前人影一闪，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子在堂屋门前匆匆走过，顺便往门内扫了一眼。林染见他眼睛骨碌碌转着，脸色漆黑，细细瞧来，却似满是锅灰。
　　林染正感疑惑，吴老爹冲那瘦弱的背影喝道：“让你快去厨下弄饭，先把腊肉切上来让客人喝酒，你不在厨房呆着，在这里晃什么？”
　　那小子远远地应了一声，声音显得很是稚嫩。吴老爹回头笑道：“这是小老儿的儿子，名字叫青儿，乡下娃子，没见过世面。”
　　林染和龙女忙道不用客气，吴老爹笑道：“庄稼人家，吃住简陋，让贵客们取笑了。实在呢，是小老儿白天干活辛苦，自己嘴馋啦，沾几位客人的光，为自己开开荤呢！”
　　林染趁机问道：“我们是外乡人，什么也不知道，但看见贵地百姓都在挖坑寻物，不惜把好好的良田都毁了，真是好生奇怪。但不知所为何来，老爹可否为我等解惑？”
　　吴老爹踌躇未答，那青儿手脚麻利，已先在厨房里整治了几碟花生、咸菜之类的小菜出来，用一块木板托了送到堂屋里，一碟一碟摆到方桌上。
　　林染见青儿高高挽起的袖口里，小臂肤白如雪，有若凝脂，与黑漆漆的脸蛋甚不相符。再往他脸上看去，青儿已扭头回到厨房，并没看得仔细，但觉五官轮廓，大约是秀气精致的。
　　吴老爹取出酒盅，请客人尝试农家自酿的米酒，口中连道简慢。林染等见他如此好客，心中都自感激，仰脖干了杯中酒，但觉这酒看着浑浊，喝到嘴里却香甜可口。
　　林染品尝过世间最好的花涧醉，论醇厚底蕴二者自不可以道里计，但待客的真情，却是一般无二。
　　吴老爹又为众人满上一杯，林染正待重提刚才的话头，忽听院中柴门又响，有人高叫道：“吴老爹在家么？过来开门，把庄主送的衣衫拿进去，今晚就得准备着了。”
　　吴老爹脸色大变，手中的酒杯当地一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嘴唇哆嗦着道：“还是来了，还是来了……”
　　“爹！”青儿从厨下奔了出来，搀在吴老爹身侧，神色甚是惶急。这时，柴门又响，被敲得更重了，显见门外之人已很不耐烦。
　　吴老爹道：“快，快，把我枕头下那个布包拿来！”
　　林染等三人茫然不解，但见吴老爹与青儿举止失措，如同大祸临头。青儿急急进到里屋片刻，出来将一个蓝布小包塞到老爹手里，老爹便颤颤巍巍前去开门。便这眨眼的工夫，吴老爹好似老了十岁。青儿跟了过去，但在老爹开门时，却将身躲在了后面。
　　院门打开，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人站在门外，旁边还侍立着一名庄丁。帐房先生极不耐烦地道：“明明在家，为何磨蹭这许久才来开门？快接衣服吧！”
　　那庄丁走上一步，将双手奉上。那手上却捧着一叠簇新的衣裳，花色鲜艳，显是女装。
　　吴老爹不接衣裳，伸手去握帐房先生的手，道：“杜先生，我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小老儿前日也跟您商量过了，您便高抬贵手，通融一下吧。”
　　林染眼尖，看到吴老爹借握手之机，已将那蓝布小包塞到了帐房先生的手心里。
　　杜先生把手缩在长袖里，掂了一掂，皱着眉头道：“老爹，你这个样子，教鄙人很难做呀。你家青儿生得齐整，孟家庄里街坊四邻的，谁不知道？天降灾祸，人人都该分担，单单跳过了你去，于情理不合吧？庄主让杜某主办此事，那是庄主对杜某人的信任，如果处事不公，让乡邻们告到庄主那里去，杜某人的饭碗也要被砸了。”
　　吴老爹哀求道：“青儿打小便没了娘，就我爷儿俩相依为命……无论如何，还请杜先生照拂一些。”
　　林染等听得吴老爹似在向庄主的帐房先生行贿，好奇之心大起，他坐着未动，龙女和芩寄瑶却都移步到门边来，远远观望。杜先生看了看门外停着的马车，摸着两撇鼠须道：“原来吴老爹家还有客人，这马车也值不少银两呀。你不愿出人，多出银两也是可以充数的。”
　　吴老爹道：“这是行路客人的，恰巧落脚在家里，小老儿并不认识的。”
　　“那便罢了。”杜先生失望地道：“你既不愿出人，又舍不得银子，小生想帮也帮不了你。你家青儿年岁相当，又生得一副好容貌，大伙儿抓阄排下的顺序，你说不去就能不去么？”
　　吴老爹忙道：“青儿小时候是生得不错的，可后来得过一场病，便长得丑啦，脸色黑黑的，很是难看。不信你瞧。”说罢从背后将青儿拉了出来，推到杜先生面前。
　　杜先生先是一惊，继而呵呵大笑，用手指来摸青儿的脸，笑道：“忒俊的闺女，在哪儿去弄这一脸的锅灰？啧啧，还打扮成个小子的模样！吴老爹，你也忒蠢，你家青儿是男是女，是丑是俊，难道村里街坊四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不知道？我知道你本是想瞒天过海，可你这番做作简直是掩耳盗铃，可笑之至！”
　　青儿惊叫一声，又躲到爹爹身后。
　　吴老爹脸上一红，道：“小老儿也实在被逼急了，无法可想，才出此下策……杜先生，您收了小老儿的礼钱，这事可不能不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