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215、第215节 死和尚

　　林染不意穹苍门在无量海边，竟如此受人尊崇拥戴，和在遐思岛上斩尽杀绝的凶狠全然不能对等。林染心头一阵迷惘，颇有亦真亦幻之感。
　　云龙在旁笑道：“老婆子撒谎。方圆几百里，又尽是深山大泽，道路艰险，一个穹苍门如何管得过来？再说，他们帮人降妖，保不齐就是为了你们朝圣之时多布银钱，赚钱的营生罢了，哪里称得上仙人。再者，穹苍门立派这么多年，无量海边多少妖怪也该被他们捉光啦，如今说是降妖伏魔，多半也是光说不练。”
　　老妪一双昏花的老眼睁大开来，怒道：“你这人，比他还要混账！仙人们那么高的道行，若要钱，什么宝贝抢不到？我跟你说，无量峰上有一个镇妖窟，仙人们捉去的妖怪，便都被封禁在里面，你若不信，自己去瞧瞧！不过，镇妖窟里满是数百年来仙人们禁锢的鬼怪，人一进去，立刻粉身碎骨，可别怪老婆子没告诉你！”
　　云龙听老妪言之凿凿，不由得他不信，喃喃道：“看来，穹苍门还的确做了些好事啊……”
　　老妪道：“仙人们自然是做好事的，不然怎配称作仙人？近段时间，仙人们越发勤快了，近处的妖怪捉光了，往往要赶很远的路，到远处去捉。据说是镇妖窟中多了个物事，那物专吃妖怪，吃不饱便要出来吃人……啧啧，如此这般，仙人们可该有多累！”
　　林染与云龙听得面面相觑。
　　野老村言，所说的话当然不可尽信。所谓吃妖怪吃不饱，便要吃人的怪物，多半是传说罢了，不必理会，但穹苍门人勤奋捉妖，保得一方平安，林染忽然便觉得自己将要上峰寻衅的作为，不那么心安理得了。
　　上峰朝圣的人群走得甚慢，林染等自然不能与之同行，林染向老妪告了个罪，继续快步赶路。一路之上，又遇到两拨此类朝圣者，从山林间的小道走出，汇集到官道上来。
　　看来，近日是个朝圣的好日子。但不知是不是寻衅滋事，杀仇救人的好日子？
　　快至日落时分，二人到了一处湖湾，远方苍山横亘，挡住了去路。云龙指着道边一块石碑道：“瞧，这上面刻着三个字，苍龙岭。那两个穹苍弟子说今日走不到，我们却走到了。”
　　林染精神一振，道：“翻过苍龙岭，到无量峰就不到一天的路程了。那两个穹苍弟子的脚力，自然是比不上咱们。”
　　云龙听他说出“咱们”二字，知他已把自己视作同伴，心头喜悦，道：“那咱们便再加把力，今晚到苍龙岭顶上去歇。只是荒郊野外的，只得露宿啦，今晚不会有雨吧？”
　　林染抬头看了看天，道：“天高云淡，不会有雨。”
　　此时日薄西山，无量海上阵阵凉风吹来，带着甜丝丝的潮气，拂在面上分外舒坦。林染道：“离天黑还有个把时辰的光景，攀上苍龙岭应无问题。你要不要打打尖，去水边洗洗脸？到了山上，可不定还能寻到水源。”
　　云龙忸怩地道：“都是男人，哪有这许多讲究。”但看着道旁坎下清清的湖水，眼睛已不由自主地发了光。
　　林染哈哈一笑，道：“是我要洗脸，好不好？”从道旁走了下去，到湖边掬了捧水在手里，只觉清凉透骨，而又清澈无比，刚张口欲喝，忽听云龙叫道：“你瞧，那是什么！”
　　林染一惊回头，见云龙站在高处，用手指着前面水边的一丛绿草。林染几步跨过去，拨开草来，却见里面倒卧着一个人，光光的脑袋浸在水里，缁衣芒鞋，似是一个和尚。
　　林染一把抓住这人背心，提上岸来，细一审视。那人头顶烧有几点戒疤，果然是个出家人，只是面色发青，喉咙上一条细缝，早已气绝多时。
　　“是个死和尚。”林染蹲下身来，验看和尚尸身，除了喉咙上那处创口，再无伤痕。云龙走了过来，道：“这和尚是被人用剑刺死的。”
　　林染点点头，道：“伤口既窄且小，确为匕首、长剑之类的利器所伤。”他手中尚提着从穹苍弟子手上夺过的长剑，用剑尖凑上去比了比，摇头道：“不是穹苍弟子所为。这剑要阔得多了。”
　　云龙道：“这和尚死后浸在水里，肌肤泡发，伤口自然收窄，你这样比，得不到正确的结果。”
　　林染点头道：“说得有理，还是你心思缜密一些。看不出，你倒是个老江湖。”站起身来拍拍手，道：“这和尚也不知是哪里人，横死此处，也算可怜。咱们走吧。”
　　云龙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林染道：“难道还要将他埋葬？不要了吧。就让他尸体摆在这里，若有师友寻来，倒好看见，也能从他死状寻些蜘丝马迹，替他复仇。我们若好心埋了他，说不定倒把一番真相，又埋在地下去了。”
　　云龙撇嘴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摸了死人，难道就不洗洗手？”
　　林染哑然失笑，走开几步去水里将手洗了，这才上岸。走到云龙身边，又将他上下看了几眼。云龙将头别过一边，只作不理。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林染见前头路面上亮晶晶的，抢上去捡了起来，道：“这又是什么？”
　　云龙赶上来，见林染手里拿了个月亮形的东西，比巴掌略大，看上去却是精铁打制，内弧磨得锋利无比。外弧正中尚有木柄，只是木柄已经折断，留在上面只余短短一截。林染握住断柄，将这东西在空中挥了挥，道：“若不是柄太短，倒也是个趁手的家伙。”
　　云龙道：“这是月牙铲，当年沙和尚西天取经，使的就是这种兵器。”
　　“沙和尚？”林染奇道：“这又与和尚沾边？”
　　云龙道：“这本就是出家人的法器，若在高僧手里，降妖伏魔，不在话下。你瞧这木柄的断面，齐齐整整，木质尤新，像是刚刚被人用利器削断了的。”
　　林染细看了看，果然如此，不由赞道：“你的心思真细。我明白了，这月牙铲定是方才那和尚的兵器，他用此与敌人争斗，敌人一剑砍断了他的月牙铲，他不敌逃跑，敌人却追上来，又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嗯，和尚逃命的方向和我们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