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186、第186节 箫声咽

　　林染道：“俗话说众志成城，何况岛上还有……”他本想说还有“玄女阵”，但汪小鱼都没有提起，他便也连忙收起。
　　汪小鱼道：“还有什么？难道凭着大伙儿的一腔热血，便能打退仙界的诸多高手，保得遐思岛平安？再说，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退一万步说咱们就算赢了，那也是惨胜，与我遐思岛有何好处？”
　　林染有些明白了汪小鱼过来说话的用意，道：“你想说什么，就明说了吧，不用绕弯子。”
　　汪小鱼干咳两声，道：“日间仙界来的使者已经说得很明白，仙界大兵压境，要的人不过是你而已。只要将你交出去，遐思岛仍可得从前一样的太平，一个人都不用死。只不过岛主他老人家心慈手软，又好颜面，你是岛主女儿紫公主带回来的人，他纵想答应仙界的条件，也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汪小鱼顿了一顿，细察林染脸色，见他低头不语，似在沉思，便又道：“你是做客人的，总该识得大体，因你的到来而给主人家带来没顶之灾，你过意得去么？何况看起来，你还很喜欢我们的紫公主，你若真对她好，便该为她的安危着想，如明日一战紫公主有什么闪失，你还有没有良心了？做人，不可以太自私。”
　　这几句话正说到了林染心中最纠结处，他立在当地，脸色忽红忽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汪小鱼见说话奏效，一把将他手中酒碗夺了过去，道：“这花涧醉的美酒，你是不配喝的。大伙儿纵情饮酒，是因为激于义气，明天便要去拼死、卖命！你却凭什么喝？除非你现在便出岛，向仙界负荆请罪，免去遐思岛的血光之灾，否则这酒我喝得，你却喝不得！”
　　说罢，他将酒碗送至唇边，一仰首，本拟干了碗中酒，谁知嘴唇所触，竟是一片冰冷坚硬，一滴酒水也无。汪小鱼凝目一看，原来方才林染心情激荡，不知不觉引发真气，竟将一碗酒都冻成坚冰！
　　汪小鱼心中一凛，只盼一番话只说得林染惭愧，却千万别牵动他的杀机。
　　汪小鱼的话虽失之偏颇，却也基本属实，林染心中大起波澜。
　　本来他受裴紫夏激励，一心想着只要二人在一起，哪怕与全天下为敌，舍死一战，那也没有什么。何况，他知道仙界索要他本人，只不过是向遐思岛用兵的幌子，不管他怎么做，都难改仙界平灭遐思岛的本意。
　　所以，他决意与遐思岛站在一起，与仙界决一死战。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如汪小鱼所说，岛民们可以不死的，紫夏与裴岛主，都可以不必冒战败身亡的危险的！只要他自投罗网，遐思岛牺牲一些尊严，岛上的生命都可以得到保全。
　　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呢？只要紫夏能够好好地活下去，自己有什么不能做的？紫夏可以为他牺牲包括遐思岛的全部，他又有什么不可以为她牺牲的！
　　如此一想，顿时颠覆了林染先前的种种决心。
　　汪小鱼在旁察言观色，见林染已经意动，忙趁热打铁地道：“这番话我本不该说的，你曾在巡江龙将手中救过我的性命，汪某孤家寡人，滥命一条，便将它还了给你，也是应当。但岛主与紫公主却是千金之体，为了他们的安危，我不得不说，你便当我是个小人吧。此刻岛上人人痛饮，岛主既已派人给仙界送信，约定明日决战，便认定堂堂仙界，必不会在约战日前卑鄙暗袭，所以把平日防守的人都撤了回来。你要出岛去见仙界首脑，眼下正是时机！”
　　林染踌躇道：“便是要去，我总得再见见紫夏。”
　　汪小鱼急道：“林少侠，你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紫公主是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听到你要去送死，你还走得成么？”
　　林染心想也是，便道：“好，我这便去。”
　　汪小鱼大喜，道：“林少侠果然是有担当的好汉，我替裴岛主先谢谢你啦……”话音未落，却听身后一个沉稳平和的声音道：“汪小鱼，有什么事情要你来替我作主啦？”
　　汪小鱼和林染各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裴岛主和裴紫夏并肩站在二人身后，其后尚跟着鹰翼神君余鹏飞和王爷爷等几个岛上素有德望的老人。
　　裴岛主面沉如水，汪小鱼心头一慌，“我”，“我”了两声，却说不下去。
　　裴紫夏星目含泪，向林染道：“傻哥哥，你被他骗了。咱们说好的同进共退，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怎的不守信约？”
　　林染结结巴巴地道：“可是他说的，也有道理。你明明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我不能太自私。”
　　裴紫夏咬了咬下唇，道：“林染，你记好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别想着我会为你报仇什么的，一旦得知你不在人世，我立时自刎，到阴间来寻你。你认识我这么久，总该知道，我认准了的事，从来不会回头的！”
　　林染也同汪小鱼一样，嘴里说出一个“我”字，喉咙里已然哽咽了，再吐不出一个字来。旁边传来裴天航一声长叹，“唉。痴儿，痴儿……”
　　琥珀盛得花涧醉，烛影摇红忘引杯。
　　两杯美酒静静地立在桌面上，没有人去动它。
　　这是裴紫夏的闺房。夜已深，庄园里豪饮的人群都已散了，各自回家休整，等候明日的大战，四下里静悄悄的。
　　遐思岛崇尚简朴，虽是岛主女儿的闺房，一般的陈设简陋，除梳妆镜台外，只几幅刺绣、几个玩偶，流露出些女儿家的小情趣。林染见案头上立着一个小泥人，正是在云川岸边小集镇上买得的男娃娃长长，只可惜一起买的那个女娃娃久久，却已经被白青眉扔入了江中。
　　还有一支晶莹的玉箫，在裴紫夏手里轻轻把玩着。
　　玉是绿玉，紫夏白嫩的手指在上面摩挲来去，墨绿与洁白，相得益彰，色彩着实养眼得紧。
　　“我再为你吹个曲子吧。”裴紫夏指按箫孔，鼓唇轻吹，一串低回的音符从箫管里跌落出来，离愁在小房间里弥漫。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