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146、第146节 躬耕

　　林染想了一想，反而笑了起来，道：“前辈的想象力实在太过丰富。如此说来，我那梅吟霜师嫂，也是故意自毁名声来受我污辱，师弟林海更是舍了一条性命，来成就我戕害同门的恶名？这些若都出于我凤鸣师长的谋划，那他们与邪恶的魔教妖人，又有什么区别？”
　　顿了一顿，又道：“晚辈倒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师尊安排，梅小姐与林海师弟都没有真正死去，我也能重列凤鸣门墙。可惜，这只能是臆想，是黄粱美梦。一觉醒来，孤独是真的，千夫所指也是真的！”
　　裴岛主不再说话，隔了好半晌才叹息道：“如此说来，你并非大忠似奸？”
　　林染耸了耸肩膀，道：“忠不忠另当别论，至少，晚辈绝不是谁派到岛上来的细作。”
　　裴岛主振衣而起，道：“这间茅舍是你的了。紫儿答应过你，要在岛上为你谋一块土地，使你自食其力，种一种菜，养几只鸡。我遐思岛上的人，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屋前屋后的土地都归你所有，你尽可以开荒，种什么都行。门后有锄头，屋外有水桶，若还有什么不足，饰墨饰画自会给你送来。”
　　林染道：“这，这……”
　　裴岛主却不再理他，大袖一拂，向门口走去。林染急忙挺身而起，张臂拦在裴岛主之前，道：“我在此处种田，那么紫儿呢，她在何处？”
　　裴岛主道：“不是说过了么，紫儿要用九九八十一天的时间来忘记你，今天才是第一日，你不可去惊扰于她。你若真如你和紫儿所说，到岛上来只为过那安定宁静的生活，我已经满足你了，你还有什么可说？”
　　林染道：“这，这……”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裴岛主目注于他，说道：“除非，你结交紫儿跟她上岛，是别有用心。又或你确是淫邪之人，与紫儿来往，只为贪图她的美色！”
　　林染双手无力垂下，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裴岛主却并不就走，而是歪着头打量了林染好一会，才摇一摇头，叹息一声，缓步踱着出门去了。
　　林染茫然跟上几步，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目送裴岛主缓步而行，饰画在后面毕恭毕敬地跟着。裴岛主姿态虽然潇洒，却一点不似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模样。
　　删繁就简，返璞归真，也许就是说的裴岛主这样的人吧。
　　自己已在遐思岛上有了立锥之地，可紫夏却在桃花涧里受那情魔噬心的苦楚，林染能够坐视不管么？但是，如果紫夏真能就此忘掉这段情缘，于她自己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林染自忖声名狼藉，一身是非，绝不是托付终身的极好伴侣。茅舍中的一席话，林染已能听出裴岛主乃是一名好父亲，没有哪位父亲会害自己的孩子。忘记自己，是裴岛主替他的女儿做出的决定，看起来残酷，恐怕却是最无私最现实的决定吧！
　　林染想通此节，心头倒像放下一块大石，只把裴紫夏目前所受的苦难当成一场修行，而修行的过程本身就是艰苦的。只要能得善果，过程艰苦一些又算什么呢？
　　林染霍然立起，心里不再纠结，回身拉动房门，果见其后靠着一把铁锄，看锄头锄把，尚是新的。
　　林染挽起衣袖，又将长衫下摆掖在腰里，扛了锄头，兴致冲冲出门，见柴扉之前丈余处的坎底下，一块方圆半亩的地面甚是平整，便轻跃而下，打算将这片地块先整出来。
　　地面贴地生着浓密的草皮，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散布其中。林染心道，小草小草，在下要开出地来种庄稼，自己养活自己，这可要对不起了。一锄头下去，火星四溅，却原来挖到了一块石头上。
　　开局不利，锄头倒有一小块卷刃，都不能消退林染开荒的热忱，他挥舞锄头，不一会便头脸与泥土同色、汗水与草屑齐飞，干了个不亦乐乎。
　　土地板结，草皮之下往往藏有石块，林染才干了一会儿，便觉心浮气喘，原来种地开荒，并不比练武更轻松一些。他直起腰，敞开胸怀衣襟，掌心隐隐生疼，低头一看，手指关节处已磨出几个血泡。
　　林染琢磨了一下，原来锄地，挥锄下去的时候，锄把是不能握得太紧的，须得松落紧起，一驰一张，倒也暗合武学的法门。林染心思灵巧，吃了小亏之后，不久便体会出锄田的技巧，感觉其间亦隐含哲理，颇有趣味。
　　只是翻土，终究是个体力活，武功再高也偷懒不得。林染既不能将土地冻成一块冰，又不能一把火烧了它，直到日正中天，这块土地也只不过平整出一小半。
　　林染口中有些渴了，心道今后锄田，须得像那搏鹰救兔的张二哥一般，在地头备一个装清水的瓦罐。他将锄头挖在地上，起身爬上坡坎，清风徐来，一段短笛之声吹进耳里，甚是悠扬动听。
　　林染左右张望，追寻短笛来路。不一刻，山坳里转出一头半大牛犊，牛背上坐了个童儿，将竹笛横在唇上，边走边吹。
　　林染脸露微笑，心想正是要有牧童点缀，方显田园生涯的悠闲。
　　那童儿吹了一段曲子，将短笛别在背后，启喉歌道：“远牧牛，绕村四面禾黍稠。陂中饥鸟啄牛背，令我不得戏垅头。入陂草多牛散行，白犊时向芦中鸣。隔堤吹叶应同伴，还鼓长鞭三四声……”
　　牧童唱得两句，便发现了新翻的土地与站在地边的林染，一面唱，一面拿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转过去转过来地打量他。到得近前，牧童收了声，坐在牛背上问道：“小哥儿，你就是那个跟随紫公主一起回来，又帮着桃林四姝打退了龙太子的人么？”
　　林染见那牧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称自己为小哥儿，不禁莞尔。又想这遐思岛上，消息传递倒快，连小小牧童也什么都知道了，饰书饰剑等四个使女，原来被叫做桃林四姝。点头笑道：“正是区区在下。不知道这位兄台，该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