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128、第128节 何处容身

　　林染又惊又喜，道：“如此，那便最好。如此，那便最好！”
　　毒七又道：“但是要驱动药王鼎，却需九个毒毒鬼一起施为，少一个都不行。届时少侠与龙女重入宝鼎，却少了我六哥，不免又是一锅夹生饭，于事无补。”
　　林染凛然道：“龙女能够活过来，我希望她是为自己活着，却不是因为她活了能于我有什么好处，所以才想要她活。她若能重生，本已是天大的喜事，我自己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却无关紧要。男子汉大丈夫，再有十年好活，多少大事做不成？”
　　他语声里透着轻蔑：“为了这条喜讯，我不杀你已经很够意思了，你那卑鄙龌龊的六哥，我是决计不会去救的。”说罢不再正眼看毒七，返身回去翻看鸡烤熟了没有。
　　毒七求救似的看向裴紫夏，道：“好侄女，你跟少侠走在一路，关系想必是死死的。帮老夫求求他，出手救救我兄弟吧。”
　　裴紫夏摊了摊手，道：“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啊。我也盼望龙女能活转来，却不是为着她活过来了能帮着延长染哥的寿命。染哥还能再活十年，这十年里我陪他遨游天下，神挡杀神、佛挡灭佛，纵意恩仇，多么畅快！人能如此活得十年，却也不枉了。”说得竟是无限神往。
　　毒七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着一个神经病，若非强自抑制着，似乎便要破口大骂。终于，他吞了吞唾沫，求告道：“好侄女，别的不说，你便看在摩云顶与你父亲是故交的份上，美言几句总可以吧？”
　　裴紫夏道：“侄女被白青眉擒上摩云顶，生死难料。九位伯伯叔父们看在眼里，可有一个，为侄女美言几句，教白青眉放过了我？”
　　毒七脸上一红，强辩道：“那时我们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敢多言。而且，白公子知道你是裴岛主的女儿，正好借此机会跟你父亲谈谈交易，自然不会杀你。”
　　裴紫夏冷冷道：“他可不知道我是谁。我行走江湖，连家传玉箫都没带出来，只随手拿了条红绫做武器，就是要人看不出我的身世。在白青眉眼里，我只是个处处与他作对的捣蛋鬼，恐怕早想杀之而后快了吧！”
　　毒七见哀告无望，终于暴跳如雷起来，指着林染与裴紫夏一通臭骂。但一边骂，却一边跳到路上，离溪边远远的，骂的无非是“狗男女”、“见死不救”之类，这一下，又把跟裴紫夏的香火之情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了。
　　林染站起身来，举掌作势欲劈，毒七拔腿便逃，口中叫道：“小贼如此铁石心肠，凤鸣派那小姑娘就该早点破鼎，让你和雨丝丝一齐经脉俱断而亡！”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林染浑身一震，对裴紫夏道：“他说，药王鼎是凤鸣派的小姑娘打破的，是不是我九师妹林荫？”
　　裴紫夏见他神情不对，心下隐隐有些害怕，忙道：“我没看到，不知道啊。这老贼求告不成，恶意中伤，你千万别上他的当！”
　　林染面色稍霁，吁了口气道：“最好是那毒毒鬼胡说八道。不然，若真是九师妹所为，如果龙女不能复活，我便须杀她为龙女复仇，这可怎么是好？唉，我那师妹自小任性惯了，这事，她是做得出来的。”心里再想一想，终是没有信心。
　　“啊，鸡烤好了，好香！只是没有盐，不知味道怎样。”裴紫夏见林染闷闷不乐，忙提起精神，将烤鸡从火上取下来，撕下一条鸡腿递给林染，笑道：“你先尝尝，味道好我才吃，味道不好，便整只鸡都是你的。”
　　林染道：“刚才毒毒鬼来过，这鸡还敢吃么？”
　　裴紫夏笑道：“毒老七一出现，一举一动，我都死盯着呢。放心，他来时有求于你，不敢下毒，走的时候又怕得要死，没机会下毒。这鸡干干净净的，要不我先吃一口？”
　　这鸡烤得甚是焦香，虽然缺盐，吃来也很美味。裴紫夏只啃了一条腿和一根翅膀，便说肚饱，剩下都是林染的。林染饿得太久，风卷残云将烤鸡吃了个精光，但他心里有事，这鸡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竟没有吃出来。
　　裴紫夏在溪水里洗了手，泼灭火堆，道：“染哥，你现下身子也大好啦，下一步往哪里去？”
　　裴紫夏不知何时起，已口口声声称呼他为染哥，亲近之意，不言而喻。林染心事重重，竟没体会到异样。又或者他早觉如此理所当然，根本没有多想。
　　林染本打算重回灵剑山，查明梅吟霜之死的真相，为自己洗刷冤屈。但转念一想，查明真相有什么用，方才在摩云顶上，自己不是已经亲手打死同门了么？既如此，还有什么冤屈可言？
　　想到摩云顶上，师父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绝情模样，当真是万念俱灰，觉得世间万事，都已没有了意义。他张了张嘴，喃喃道：“是啊，下一步往哪里去，下一步该去哪里？”只觉天地之大，竟无处容身。
　　裴紫夏见他一脸迷茫，眼神凄苦，心中柔情顿升，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道：“此刻凤鸣派与穹苍门已经容你不得，摩云顶上的变故之后，以白青眉为代表的魔教肯定也把你定为一号大敌。正邪两道都跟咱们为难，你又刚刚大病初愈，能不起干戈就最好不起干戈吧，咱们找个地方先躲一躲。你放心，便全世界都遗弃了你，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了你，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生死与之的海样深情，却都在其中了。只可惜林染此刻心情激荡，愤怒与委屈填满胸臆，竟无暇仔细体会。
　　他心头憋闷，咬牙道：“正邪两道都跟我为难，那又如何？除了误杀林槐师弟，我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何况误杀林槐，也是他伤你在先。既然问心无愧，便全天下都是敌人，那又有何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