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长大了》临倾

9、练琴

　　陆云泽是七点二十几分按响了巫池家的门铃的，来开门的是奚秋。

　　她朝戴着口罩的陆云泽露出了职业性微笑，说道：“陆哥好呀，不用担心，这附近都有保镖，不会混进粉丝的。进来吧，池哥在客厅里。”
　　一边说着一边退后，从旁边的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崭新的拖鞋。

　　陆云泽走进宅子，转身打算关门，门把就被奚秋握住了，她笑道：“我来就好，陆哥换鞋吧？”
　　陆云泽温和地道了声谢谢，蹲下身换鞋。

　　一分钟后陆云泽在奚秋的带领下走进了客厅，已经把头发扎起来了的巫池正站在沙发旁边，见到他便开心地挥了挥手道：“陆哥早呀！琴房在三楼，我带你上去吧？”
　　陆云泽点头，温和地回应道：“早。谢谢你了。”

　　巫池等陆云泽走近，就和他并肩上了楼梯道：“客气啦，我家有三架钢琴的，两架在三楼，一架在四楼。
　　“四楼的那架是排练表演和我平时演唱会用的，三楼乐器房的那架是我平时直播用的，这两架粉丝都见过。
　　“三楼创作房里的那架虽然没被粉丝看见过，但已经很老了，而且是三架里面最便宜的，如果借给你直播，怕粉丝会说。
　　“所以你直播的时候可能没法用我家里的，不好意思啊。”巫池说完还眨了眨眼。

　　陆云泽有些受宠若惊，摇了摇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麻烦了你。直播的钢琴曲衡会准备的，你愿意借给我钢琴练习，我已经很感谢了。”
　　“啊，谢什么呀，照这么说，陆哥愿意当我朋友，我是不是也该谢谢陆哥呀？不介意的话，一会就用乐器房里的那架练习吧？哎，对了，陆哥想好演奏什么曲子了吗？”巫池侧头，朝他笑了笑。

　　陆云泽抿抿嘴，点头道：“想弹《星空》《秋日的私语》《风居住的街道》，因为是以前常弹的曲子，还有些印象，上手应该会快一点。”
　　巫池愣了一下，很快笑道：“确定吗？这三首都属于弹得能听很容易，短时间内弹好不那么容易的那种哦，如果没有把握弹得很好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吧？”

　　陆云泽眨了眨眼，勾起嘴角，回答道：“虽然在你面前说这个听起来可能有点自大，但我弹了二十年左右的钢琴了，我每年空闲回我母亲家里也会练习，这三首是我母亲最喜爱的乐曲，所以我练得算比较熟练的。”

　　巫池吐了吐舌道：“陆哥也太谦虚了，既然陆哥觉得没问题那就这三首吧。”看见陆云泽笑着点头，巫池叹了口气，接着道，“而且陆哥也太抬举我了吧，我学习音乐并没有你想象的这么长时间，我是十六岁才开始系统地学习音乐的，在这方面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呢。”

　　陆云泽心底有点吃惊，脸上很是敬佩地说道：“巫池真的很厉害啊……”

　　巫池道了声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人就踏上了最后一级阶梯，刚好看见了站在楼道口的奚枫，还没开口，一身西装的奚枫便微微鞠躬道：“陆先生，巫先生好。古筝已经放在乐器房了，使用之前请和老板通话一次。乐器房已经开了，两位请。”

　　陆云泽也朝他微微鞠躬，笑着回答道：“你好，谢谢你。”
　　奚枫看着突如其来的鞠躬，脸上闪过一丝丝惊讶，但很快变回了原来的面无表情，朝一旁退了一步道：“这是我的工作，请不用客气。”

　　陆云泽朝他笑了笑，巫池在一旁介绍道：“这是奚枫，是我老板的保镖，也是我经纪人的弟弟。”
　　奚枫朝陆云泽点了下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巫池笑了笑道：“那我们进去吧？”

　　事实上，与其说是请巫池来教陆云泽弹琴，不如说是陆云泽借了巫池的琴弹罢了，至少从开始到现在的几个小时，基本上都是陆云泽一个人在反复地练习。
　　巫池站在旁边看了十来分钟，觉得完全不需要自己指导，也就抱着把吉他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弹了起来。

　　陆云泽本来沉浸在钢琴声中，并没有多在意突然冒出来的吉他声，只是时不时地听到一些小片段，但就是这些小片段，让他觉得……很难过……？

　　男人被自己突然涌上心头的感情吓到了，但没多想，吉他声就突然停止了，陆云泽抿了抿嘴，压下心头的感情，努力将注意力转回手上，只当那感情是错觉。

　　几分钟后，那吉他声又缓缓响起，并不是接着刚才断开的地方，而是从头开始的。

　　这一次，陆云泽很确定，琴声流露出的一股浓浓的悲伤，但还没等他细细品味，那乐曲的节奏就渐渐快了起来，悲伤还在，但似乎被努力压抑着。

　　陆云泽本以为悲伤的情绪会随着乐曲的进行渐渐消失，但过了约半分钟，被压抑的悲伤就一下子倾泻了出来，似乎比一开始更加的明显，甚至透露出了一丝丝绝望。
　　乐曲在这里突然停止了，演奏者似乎对自己的乐曲很不满意，直接按停了还在颤动的弦，房间里一下子又只剩下了陆云泽从头到尾都没停下来的钢琴声。

　　吉他声再响起来的时候就不是先前的那种悲伤的曲调了，而是较为舒缓的旋律，乐曲中还带着一丝欢乐，但没有弹奏几秒又突然停止了。

　　陆云泽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的注意力貌似被吉他声吸引了，手下的节拍还在但之前的感情却没了，只是机械似的弹奏着。

　　这一次停顿十分漫长，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陆云泽已经完全找回了自己的状态，在切换曲目的时候又听见了那吉他声。
　　好像乐曲才刚刚开始，这一回依然是悲伤的旋律，不过相比于第一次要收敛了不少，陆云泽没想到的是后面旋律一转，变成了第三次开头那个舒缓又有些欢快的旋律，这样的旋律只持续了三十秒。
　　这一次倒没有突然停止，而是渐渐透露出了一丝悲伤，但短短几秒，那情绪就消失了，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

　　但几秒后又回来的悲伤，让他知道之前的并不是幻觉，原以为那情绪几秒后又会消失，但悲伤却越来越明显，一开始只是被努力压抑着，慢慢地又像第二次演奏那样悲伤中带上了绝望，但这绝望没有持续多久，乐曲节奏就变得快了起来，仿佛是一个深陷绝望的人在苦苦挣扎。

　　第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看见了希望，却又失败了，而且似乎陷得更深了，第三次，终于抓住了光明。

　　乐曲就止于最后抓住光明的那个音符。

　　陆云泽松了口气，手上的乐曲也正好结束了，索性将手放了下来，巫池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他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敢发出其他声音。

　　走到琴旁就看见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巫池不算矮，走在外面也比不少人高上一截，但瘦得让人心疼。
　　即便外面套了一件十分厚实的家居外套，还是能隐隐看见他瘦削的肩骨的形状。

　　巫池其实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突然停下的琴声，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演奏的旋律。

　　不对……还是不对……这不是他想表达的……
　　一个戴着面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醒悟，就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那些悲伤、绝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战胜？

　　就像自己……他至今也没战胜心底的绝望……而是…共存啊！

　　巫池边想着就轻轻拨了几下琴弦，抿着嘴开始重新弹奏了起来，陆云泽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

　　不像前几次，这一次他完全沉浸在吉他声中，捕捉着乐曲里的每一处情感变化。

　　乐曲里似乎在描述一个人，最开始他隐隐压抑的悲伤，然后像是戴上了一个画着大大的笑脸的面具一般，乐曲开始变得舒缓。
　　面具下的悲伤先是时不时露出一些，但很快被那人压抑住，反复几次后，那悲伤越来越多，最后夹杂着绝望倾泻了出来。

　　那人开始挣扎，似乎不想被绝望掩埋，一次两次三次，那人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抓住光明，但绝望似乎一点一点地被压抑住了，悲伤也在渐渐收回，面具似乎又缓缓被戴回了脸上，乐曲里的那股悲伤似乎比一开始压抑得更深了，仿佛被那人死死地按进了心底。

　　乐曲就在这里停止了，房间第一次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个男人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安静了约一分钟，巫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云泽的琴声似乎……没了？

　　他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就看见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陆云泽正望着自己，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啊，不好意思，我之前弹地有点太专注了，是不是吵到你了？我……”
　　“不不不，”温和的笑容很快回到了陆云泽的脸上，他抿了抿嘴道，“我只是挺喜欢这首曲子的，所以才停下来听的。”

　　巫池把吉他放在了一旁，起身简单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脚道：“其实这还只是半成品，我只是写好了词，曲子……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还在修改。”说完拿起了放在一边的一个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陆云泽点点头，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这首歌……是在说一个戴着面具生活的人？”

　　巫池眼睛亮了亮，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道：“听出来了吗？是不是很像现在社会里的很多人？明明心底有各种情绪却不能表达，一旦走出自己那狭小的空间就得戴上厚厚的面具，把自己的心死死隐藏。”
　　陆云泽露出了笑容，再次点头：“嗯，巫池真的好厉害。”

　　“陆哥老这么夸我，我都要膨胀了。”巫池朝钢琴走来，走到陆云泽面前，微微抬头笑道，“而且，陆哥也很厉害。”
　　其实陆云泽很想问他，他是不是也像乐曲里描述的那样，但话到嘴边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勾了勾嘴角道：“有空来指导一下我的演奏吗？”
　　“谈不上指导啦，我也就能和你讨论讨论罢了。”巫池抬手轻轻抚上了钢琴。

　　半小时后，陆云泽停下了演奏，抬头看向了一旁的巫池道：“我们要不休息一会？”
　　巫池正摸着下巴看着琴键，听见他说话，立刻扯出了一个微笑道：“好啊，陆哥想不想听听之前爬山唱的那首歌？之前都是清唱的，其实那首歌的曲子也还可以。”

　　陆云泽站了起来，让出了位置，巫池坐了上去，抬手轻轻放在琴键上，微微垂眸，十指很快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跳动了起来。
　　巫池并没有只弹奏，还配上了演唱，并且唱了整整一首。

　　陆云泽安静地站在钢琴旁边，睁大眼睛，抿着嘴看着他不断跳动的手指。
　　巫池的手指挺长的，但却不细，只是比较匀称。

　　一曲毕，巫池收回手放在膝上，抬头笑了笑道：“弹得没有陆哥好，献丑了......”

　　陆云泽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学习这么多内容已经很厉害。你在学钢琴的时候还得学习其他乐器和乐理、编曲什么的吧？”
　　巫池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手道：“那段时间我也没有去学校，就整天呆在家里而已。”

　　“叩叩叩”远处的门传来了几声轻响，巫池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说道：“请进。”
　　门从外面打开了，站在门外的是奚枫，他微微鞠了一个躬道：“不好意思打扰两位，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两位是要现在下去还是过一会？”

　　巫池回头看向了站在钢琴旁边的陆云泽，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陆云泽则点了点头，然后抬步朝门口走去。

　　午饭是奚秋一个人做的，陆云泽本来以为会四个人一起吃，没想到只有他和巫池落座，其他两人都只是站在一边。
　　他看了看两人，奚秋先开口笑道：“我们已经吃过了，两位安心吃吧。一会还有甜点。”

　　巫池拿起筷子“哇”了一声道：“有布丁嘛？”
　　奚秋笑着说道：“你最喜欢的焦糖布丁。我听严先生说您不是很喜欢吃甜的，所以我做了几个不怎么甜的，您可以尝尝看。”后面一句当然是对着陆运泽说的。

　　“啊，麻烦你了，谢谢款待。”陆云泽跟着拿起了筷子，朝女孩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巫池一边夹着菜一边说道：“秋姐做的甜点可好吃了，下回有机会给你带点她做的抹茶大福，可香了。”
　　“池哥过奖了。”奚秋抱着平板笑眯眯地说道。

　　“啊，对了，”巫池用没握筷子的手打了个响指道，“之前那个问题征集怎么样了？”
　　陆云泽抿嘴笑了笑道：“评论很多，公司那边会先筛选一部分，然后我直播抽签回答一些问题......目前是这样。”

　　“哎......”巫池一手拨弄着碗里的饭菜，一手撑着脑袋道，“好期待啊......”他抬起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明天我会守在手机前看你直播哒！”
　　陆云泽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笑着回应道：“只是普通的直播福利而已，可能在你眼里看起来会很无聊……”

　　“怎么会呢？”巫池的筷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说来我还挺喜欢看陆哥的戏呢。”
　　陆云泽脸虽然没红，但耳尖却泛着红光，他低声道：“谢谢…喜欢。”

　　巫池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边将话题转移到了最近的一些新闻上，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一次，是一个比较容易害羞的角色吗？

　　在吃完甜点后，一直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奚枫突然拿出了口袋里的电话，奚秋瞥了一眼，然后又很快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自己的平板。

　　奚枫没有思索，直接朝后退了两步背过身，接起电话道：“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巫池在吃饭了？吃完了吗？”电话对面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捂着眼睛，一手举着电话，背轻轻倚在靠垫上，只是有几个小小的接触面，整个背部还是紧绷着的，没有放松。

　　“是的，在吃焦糖布丁，糖的量按照您的要求放的。”奚枫说着的时候就看见巫池朝自己瞥了一眼，于是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姐姐的肩膀，然后抬起脚准备换个地方汇报。
　　抬起的脚刚放下就听见自己的大老板沉着声道：“把电话给巫池，顺便摸一下他身上还烫不烫。”

　　“是。”奚枫迅速调转方向，快步朝着正沉浸在焦糖布丁甜腻的香味中的巫池，男孩本来就很在意突然转身的奚枫，此时看他突然走过来也大致猜到了什么，于是仰头嘴角刚勾起，还没来得及开口奚枫的手就捂上了他温热的后颈。
　　巫池昂着的脸僵了一下，就听见奚枫说道：“温度正常。”

　　陆云泽：………所以为什么摸个体温还要突袭……？

　　奚秋见他轻松摸着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如果是她来动手巫池准会躲开，而且还会以各种理由躲开电话。

　　巫池正准备调侃一句并拒绝通话，电话就被送到了耳边，摸在他后颈上的手也同时离开了，他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腾出手一边拿起电话，一边朝陆云泽歉意地点头道：“老板打来的，失陪一下。”
　　陆云泽放下勺子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去吧。”

　　巫池走到了客厅的沙发边，直接躺了上去，叹了口气道：“怎么了？”
　　“放心吧，不是来问你背书情况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手插着口袋走到了办公室的窗边，眼睛微微眯着不知道在看什么，“陆云泽要在你那待多久？晚上有时间吗？”

　　巫池掐了掐鼻梁，朝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不知道啊，应该不会练习这么晚吧？咋了？”
　　“不管他在不在，我去你那里一趟，一起吃饭。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最近公司的事情正好不是很忙。”薛温如大概是才结束工作，话语里还带着对下属说话的那股不容置疑。

　　巫池心底也知道自家老板的性子，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他一句两句能改变的了，只好认命地说道：“好啦好啦，你来吧。我给你煮吧？给秋姐他两放个假呗？”

　　薛温如返回桌前，轻轻点了几下鼠标，然后一边插着口袋看电脑关机一边不忘嘲讽：“就你那厨艺我能吃到什么？辣椒炒鸡蛋？糖渍辣椒？还不如我自己买盆辣椒嚼得了。
　　“用不着你担心他们的假期，我会带个厨师过去，顺便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巫池“哎”了一声道：“礼物啊，好期待啊，我还以为这次出差礼物就是古筝呢。”
　　“你好好玩你的就好，我大概五六点才会过去。你接着吃布丁，注意保暖，记得多喝水。”薛温如微微低头看着已经黑下来的电脑屏幕里自己的倒影平静地说道。

　　“最近有什么事吗？感觉你心情很不好。”巫池收敛了自己的笑容，难得正经地问道。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突然传来几声低笑：“呵，估计是给你气的。知道我心情不好就别惹事了，好好照顾自己。挂了，一会还有点事。”说完没等少年回答就挂上了电话。

　　薛温如所在的房间在电脑屏幕黑下来的一瞬就陷入了黑暗，只有几丝阳光透过窗帘的空隙溜进了屋里。
　　男人在黑暗中安静地看着电脑边上的一个相框，过了约一分钟，他抬起手轻轻摸上了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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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地更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