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二班》火千九

3、第3章

　　窒息感陡然消失，颜怀在心脏剧烈突突中睁开眼，这才发现被子被他梦中的挣扎踹到了地上。

　　雨已经停了，室友们不知何时离去，宿舍里只剩他一个，颜怀四年来第一次觉得这间不足十平的小小宿舍竟这样空旷，活像被人遗忘的古老墓地。

　　他强撑着坐起来，下意识看了眼右脚。这一看，他浑身的汗毛全炸了起来——

　　那些消失的细密紫红色瘀痕再次出现，正慢慢扭曲移动，形成某个图案后渐渐褪色，最终凝固成一抹几不可见的印记。

　　颜怀壮着胆子用手比量下，冷汗唰地淌下来：这是个手印！

　　看大小，应该是个女人的手印。

　　他又想起梦里那个女孩，那个穿着与其他人完全不同、他以为身体不舒服而无法下水的女孩，那个他离开泳池时在对面一瞥不见的女孩。

　　大块头的溺水是那女孩搞出来的？那么多人，她为什么非找大块头？她是单纯想杀人，还是和大块头结怨？现在他脚踝上出现这个手印，难道她把对大块头的仇恨转嫁到他头上了？

　　颜怀扯扯头发，这些问题靠猜是不会有结果的，那女孩要杀或能杀他的话，早就动手了，也犯不上弄出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印记来吓唬人。和寄生虫入侵相比，被女孩盖个章算什么。

　　于是心大如颜怀，活蹦乱跳爬起来，积极冲向食堂加入抢饭大军。

　　~

　　睡前，颜怀像往常一样去排队洗澡。他们这栋能当古董的宿舍楼很与时俱进，在每层楼的拐角处设两排淋浴室，打卡出水，每次至多十五分钟，很适合男生们冲澡洗头。

　　排队的其他宿舍同学问：“颜怀，听说今儿下水救人的是你？”

　　颜怀摆摆手：“我只是其中之一，当时下水的人可多了。”

　　同学：“可我听说谁都救不上来那胖子，叫什么来着？”

　　他回头问身后的同学，那人说：“赵大当。”

　　同学一拍手：“对，赵大当。你这个救人的还没几个人知道呢，他那个被救者早被扒出来了，要我说啊，主要是他这名字起得太响亮，配上他那身材，别人想扒不出来都难。”

　　赵大当？颜怀默默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脸上维持着一贯的嘻嘻哈哈：“我这没几天就毕业离校了，最后几天清闲好日子可过，你们可别到处说去。”

　　“放心，”同学拍拍他，“咱颜怀多低调，我们懂。”

　　颜怀也很大方：“那行，明天去我们宿舍，请你们喝啤酒。”

　　几个人说笑几句，那同学忽然压低声音问：“你下水救人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

　　颜怀瞳孔微微一缩，脸上露出不解：“奇怪的……事？”

　　同学左右瞧瞧，神秘地说：“泳池那边出事以后，咱学校的论坛就炸了，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一个帖子说泳池前些年死过一个女的，能有大半年那泳池都没开放过，后来学校雇人把泳池重新铺了一遍才注水，最开始还买了几只鸭子在水里头放着，赶上这事的学生还以为学校要把泳池改成人工湖呢。”

　　颜怀挠挠脸颊：“这是编的吧？真死过人，学校里早传开了。”

　　同学身后的人接话：“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一刷新，这个帖子被删掉了。今儿论坛上什么传闻没有，为什么偏偏删它？”

　　颜怀恍然大悟：“因为这个帖子说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其他人：“对！”

　　前面的人陆续出来，他们暂时闭嘴，各进单间冲澡。

　　颜怀看起来不在意，实际心里比谁都清楚，给他留一手印的妹子八成就是当初那姑娘。如果被删帖说得是真的，这事一定发生在很多年前，至少他入学这几年是不可能，因为打从大一入学他就总去那个泳池游泳，泳池根本没封闭过，他也没在水上见过鸭子。

　　可要是死人的事发生在多年前，她又为什么会选准那个叫赵大当的人下手？那哥们比他入学还晚，俩人间能有什么交集。

　　他边想边拧水龙头，一股沁凉的水从花洒里喷出来，瞬间给他来了个透心凉。颜怀一个激灵，下意识向后退开，左腿倒出去了，右脚却像长在地上似的怎么拔都无法移开分毫。

　　没等颜怀低头去瞧怎么回事，钻心的疼痛毫无预兆地从右脚踝传来，颜怀闷哼一声，特想坐地上喘口气。可理智提醒他不能这么做，真坐地上，他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浴室单间是用防水材料隔开的，他使劲敲了几下墙，明明响着哗哗水声的隔壁却无人应答。

　　颜怀的心一沉，又使劲敲了几下大叫几声，按理说整个浴室都该听见了，可就是没人回应。

　　是他出状况了，还是浴室其他人全出状况了？虽然颜怀更倾向于前者，但泳池差点淹死那么多人的盛况提醒他后者概率也很高。

　　他一手撑着墙来维持平衡，另一只手去开门，然而这扇门锁都不太能锁紧的门这时怎么都打不开。

　　“靠。”颜怀忍不住爆了个粗，脑子里想着怎么脱困，至少也得弄清楚眼下是什么局面，余光却突然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低头一瞅，是一团黑线。

　　准确地说，更像一颗埋在地里、只露出一脑袋长发的头颅。这颗头颅此刻就在他的脚下，那些随着水流漂来荡去的长头发正有意无意地环绕着他的脚。

　　神经的瞬间紧缩过后，颜怀内心的恐惧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怒火，他抬脚就甩，可脚离地的瞬间，黑发消失不见了。

　　花洒喷射出来的水温陡然升高，颜怀躲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浴室正常的水温。

　　浅白的水汽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有人在隔壁敲墙：“颜怀，颜怀你还好吗？你再不吱声我可就从上头爬过去了。”

　　颜怀听出这是排队时跟自己闲聊的同学，立刻应道：“我在呢，你们怎么样？”

　　敲门声随即响起，颜怀开门，那人穿条大裤衩，叉着腰吼他：“什么我们怎么样，这话该我问你吧！聊天聊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低血糖晕里头了呢。”

　　“你跟我说话了？”颜怀揉揉脑门，“那个……水有点热，里头闷得慌，我没注意听，你都说什么了？”

　　那人瞅瞅他：“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他身后的人立刻怼了他一拳头：“瞎说什么呢。”

　　那人赶紧改口：“我没别的意思，刚才咱们正说你救人那事呢，你说你在水下瞧见个女的，我问然后呢，你就没声了，我这不是想着你可别真被那女的拖走了……”

　　他的冷笑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那位的一肘子差点怼哭了。

　　颜怀按脑门的手背青筋凸起，打从进单间他就没聊过天，那跟这几位说话的是谁？

　　“颜怀，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怼人那位担忧地说，“我选修过心理学，老师说人遭遇危机之后容易出现那个什么……不记得了，差不多就是心理创伤，你白天才下水救过人，现在又是淋着水跟我们聊这个，你是不是……”

　　他委婉地指指自己的脑袋。

　　颜怀明白他的意思，就自己今天的遭遇，留个心理创伤也不意外。可即便他被困单间、脚踝剧痛、看到头发都是心理创伤产生的幻觉，也解释不了进单间后聊天的问题——

　　哪怕连说没说过话都能记混，他也绝不可能说自己在水里见到个女人。

　　他在水里只瞧见一团黑色的东西缠着他的脚，而且是一瞥之后就不见了。他宁愿相信水下所见才是幻觉。

　　“我可能是真有创伤了，过两天到医院看看去。”颜怀故作虚弱地拎着自己的洗漱用品离开浴室，其他人也没心思洗了，三三两两趿拉着呲水的拖鞋各回各屋。

　　躺到床上，颜怀举着自己的腿看了半天，那个手印似乎比之前颜色深了少许，随着没擦净的水慢慢蒸发，那手掌颜色又暗淡下去。

　　这玩意不能碰水？

　　颜怀心思一动，拧开瓶矿泉水，小心翼翼地往手印上倒了小半瓶。

　　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给了他答复。

　　颜怀皱着眉头嘶嘶两声，忽然笑了：“我还以为是个多牛逼的玩意，整了半天就是个特定条件激发的机关啊。”

　　他拍拍那小手印：“我要是在这缠两圈保鲜膜你咋办？妹子，你这道行不够呀。”

　　室友推门进来：“妹子？哪有妹子？你带妹子回来了？”

　　颜怀的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因为他眼睁睁瞧着那手印在室友进屋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看看室友，看看脚，拿过那瓶水又往脚上倒。

　　“哎哎哎，你小子怎么回事，”室友拦住他，“刚听对面宿舍的人说你救人救出心理阴影了，怎么地，真事啊？”

　　颜怀涩涩一笑，看来他真得去医院好好检查下了，这脚咋又不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