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无尽》章鸮笑

13、第拾叁章 花魁之眼

　　如果徒有花魁的皮囊却没学来花魁的眼神，那也做不到她一样。
　　可能有人问，良家妇女为什么学歌楼花魁？
　　问这话的肯定不是女人。
　　良家妇女唾弃花魁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嚼，却也暗自羡慕她能让男人死心塌地的本事。
　　眼神可不是所谓的媚眼如丝，而是透过目光的神态和识别人的能力。
　　花魁可以自己挑，让恩客弄不清到底谁对谁有恩，只觉得被选中了是受到至高认同，比高中状元还开心。
　　她挑的都是好的，所以被挑到很有面儿。
　　流芳馆的花魁没有使用同一个名字超过一年，所以她叫唤方非的时候称呼也不常重样。没有逻辑？她美得像诗歌，怎么能和诗讲道理呢。
　　至于方非怎么听出来在叫自己，那一定是习惯了。
　　“小心肝儿，什么时候审到我？”
　　方非见身边没有熟悉的两身六扇门制服，狗腿的跑去当她的小心肝儿，剥起瓜子。
　　“等打烊了才审主要嫌疑人，明儿天亮不开工了。今天已经是破例营业的，是上头怕扩散出去影响不好。”方非对上她总是很耐心，“不知道花魁姐姐现如今怎么称呼？”
　　花魁吃起炒瓜子都好看，“第二庄余孽，复姓第二，单名一个好。”她好像一点儿不介意那瓜子是方非用牙磕的。
　　“第二姐姐好，您称第二女子，没人敢称第一啊！”习惯真可怕，方非居然毫不犹豫就吹开了。
　　“那你给我说说，为什么我们刚一见面你要说多年不见了，妈妈还给我使眼色？”突然这一双媚眼就锐利起来，逼视方非，“你说起来也是官差啊？”
　　方非当时说：多年不见，姐姐还是这么美。看来她并不是一听见夸她美就忽略了其他话。
　　“说罢，喜欢那个高的还是那个矮的？”锐利的眼睛又一眯，成了魅惑的笑眼，像只猫。
　　哪两个高的矮的？
　　“装傻，你说哪两个嘛，协捕大人。”猫儿笑开了，有点耀眼。方非自以为还在组织挨打的时候见惯了漂亮眼睛，但回来看见这张全都漂亮的脸，还是很容易被她迷住。
　　她知道哪两个，无非就是章不烬和庄曳了，是了，虽然这两人中间没有矮的，但是相比庄曳而言，大家都是矮的了。
　　男人在花魁眼中只有高矮胖瘦臭美贫富，甚至连个好听代号都没有。
　　花魁猫一样看着思考的方非笑欢了，方非也看着她：“我假设，或许我其实喜欢女人？”
　　花魁突然开始大笑，并不失态，风情万种的笑，声音也尤其好听。
　　但是盖不住身后的脚步声，庄曳已经走到她背后了，现在方非还没来得及把剥瓜子的任务放下。
　　所以她就举着瓜子仁问，吃吗。
　　——吃她亲口磕的瓜子仁吗。
　　花魁已经笑累了。
　　“第二小姐，县太爷家的公子与您相识，知道您早睡的习惯，特地叫我们先审您。”章不烬也刚从县衙回来。
　　他接了方非的瓜子仁，惹得花魁又是一顿笑，好像反应过来，连连告罪。
　　等花魁终于不笑了，他就问，“第二庄居然还有后人，章靖开眼了。不知第二小姐家中还有无亲戚？”
　　“男人就喜欢明知故问，这是搭讪，菲菲以后别理这种人。”她却看着方非，谆谆教诲道，“这男人啊，就喜欢找个女孩不爱的话题紧着问，非要人理他，却不知道姑娘家到底愿不愿意答。他问我家中可有人，若是还有人挣钱养着我，我哪用在这烟花地？”
　　垂眸，那双眼居然蓄了泪。
　　“审我吧，先审我。你是否也觉得我与县太爷的公子有什么？世人都这样看我……可我也是第二庄的主子的，却要在这里向臭男人承欢。我们第二庄从头至尾都不是世人口中的攀龙附凤色贡之臣！”
　　她下功夫了。
　　这个“第二好”的角色，花魁下功夫在演。
　　在她面前，方非与章不烬再如何默契都对不出更好的戏，因为她不需要搭档，她一人独幕就可以挥洒出被历史蒙尘的诗篇，像真的一样！
　　第二庄为什么能流传至今？因为他们出了个太上皇的贵妃，受宠至极，太上皇称一那贵妃就称二，甚至太祖赐的姓氏都在配合。
　　第二庄当年为什么被灭？因为太后和第二贵妃争宠，因为天下第一的女人容不下第二的。
　　花魁自居余孽，其实是在咒骂将女人玩弄股掌之中的男人，和满心嫉妒的女人。
　　所以要起第二好这样的名字。
　　方非开始怕她了，感觉她眼中积蓄的并不是泪水，而是滚烫的岩浆。
　　会不会，第二好这个身份其实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