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码头》屋漏恒

13、婚难（上）

　　薄冰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们告诉她，薄玉领了一个小孩回来，却不知道是不是宣碧，薄家的下人换了一半的新面孔，弄得她想骂娘都找不准对方名字。
　　“大小姐，你可以出去了。”
　　薄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行香的眼珠子大成铜铃，倏然戒备收缩，“你们这次又想把我骗去哪？”
　　行香哭笑不得，“大小姐，是少爷叫我来的，不会骗你，你赶紧出来吧，很多人正等着你呢。”
　　她犹犹豫豫，直到行香离去，从草堆上一起身，脑袋顿时晕眩，眼睛分不清东西南北。跌跌撞撞走出去，只见到无数个人影在晃，她也顾不得现在自己模样有多埋汰，径自拨开人流，往薄玉住的院子一阵小跑。
　　宣碧、宣碧、宣碧……那么机灵个孩子，为什么要回来？谦叔交代那个人比薄子为值得信任多了，他那么聪明伶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被找到？
　　宣碧、宣碧——“宣碧！”
　　大老远，有个孩子的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她视线，她唤出声，才发现堂中还有其他人。
　　薄子为，薄玉，还有青姨。
　　“哟，薄冰，你这样子你也敢出来见人？你不怕底下人笑话你这个大小姐吗？”
　　她置若罔闻，一步步走向那个小身影，没注意旁边的凌厉目光。
　　“宣碧！”搂住他的小腰杆，拉近了，才看清这个孩子的表情，“宣碧？”
　　回应她的是死水般的眼睛。
　　她心中一抖，将他抱得更牢了，推到背后，挡住她那些家人投射在他俩身上各色各样的目光。
　　“你们打算怎么安置他？”
　　“薄冰。”薄玉开口了，拉她去座位上坐，却被她狠狠甩开手，“你，薄玉，是不是你？”
　　她将一切推到他头上的憎恶口气令薄玉皱眉。
　　“薄冰，不要胡闹，要不是薄玉，我薄家断然不会冒这个险。”薄子为在远处直摔拐杖，那声音在薄冰耳边时远时近，小时候，薄子为这根拐杖极少出现 ，一旦出现，就是薄家发生大事的时候。
　　他们想怎样？薄冰慢慢直起身，脸上已不再有初见宣碧的悲喜交加，她已做出决定，无论薄家怎么处置宣碧，她都会代替谦叔，保护好他。
　　“薄冰，不要这样。”薄玉来到她身后，按住她肩膀，轻轻揉抚，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扯出她背后的小孩。“父亲已经为宣碧安排好了，一切照以往那样，宣碧还是我们薄家的子嗣，出去仍然是我们薄家的少爷，你要相信，我们薄家是有这个能力保护一个小孩的，你不要惹父亲生气，一切还得看你。”后面的话是凑近她耳根低声说出的。
　　青姨杀人的目光在上方闪动。
　　薄冰心中一动，迎上薄玉近在咫尺的目光，她困惑，却没再出声，神情也不再满是戒备。
　　“这里没叫你进来，你先出去。”
　　薄子为下达命令要单独留下宣碧给他们，她也没有反抗，抚摸了一下宣碧的头顶，沉默退下。
　　那孩子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薄冰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薄玉那时的样子，眸中带着狡黠，仿佛幼年时被他报复之前，他一贯地会提醒她小心，却将她害得如今记忆犹新。
　　他们到底想把宣碧怎样？
　　听说，他们将那小孩安排在离她最远的南居，那一带曾经荒废过，她管事时有叫人清理，如今想也知道差不多又回了原样，让那孩子住那里，显然薄家有意避人耳目，薄冰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少一些关注，她才能偷偷接近他。
　　这天醒来，首先就是满屋子忙转的人影，她起身骂道：“谁叫你们进来的？”
　　那些丫鬟纷纷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将她的东西搬出房间，她套上衣服追出去，然后听到远处的喧闹声。
　　她捏住耳朵，随手拉了个丫鬟，“谁要成亲了？”
　　“你啊，大小姐。”
　　薄冰以为自己听错了，搅了搅耳朵，“你说谁？”
　　丫鬟不停挣扎，害怕道：“大小姐，我们迟了会给夫人骂的。”
　　她放走小丫鬟，自己往门外走，一只手拦住她，“大小姐，对不起，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薄冰想揍人了。
　　“今天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大少爷吩咐了，晚上自会接大小姐去新房。”
　　“我没听错吧？我要大喜了？”
　　“是。”
　　“新郎是薄玉？”
　　“是大少爷。”
　　长拳暴力飞过去，力道充足，带着沉痛的起床气以及莫名其妙的冲天怒气，却还是打了个擦边球，手给那小厮捏住，竟然挣脱不掉。
　　“大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做下人的。”话虽这么说，他眼里却没有一点对主人该有的尊敬，甚至有一点轻蔑。
　　“你是谁？”薄冰冷静下来，察觉眼前人完全面生，“我才离开薄家多久，人却全换了，你们‘大少爷’是什么意思你能否告诉我一下？”她故意用他们那种“我们大少爷”那种口气，在薄家，她和薄玉分别被称为大小姐，大少爷，好像两个同等地位不分轩轾的主子，然而，有一个份量却是显而易见掺了水。
　　“请大小姐回去，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承担不起。”那口气却像在说：再不回去大小姐就有可能出事。
　　薄冰突然觉得眼熟，那捏住她手的力道，眼前人魁梧有力的身形，说是做随从小厮的，却完全不像，反倒像一个杀手。
　　薄冰心中一跳，不动声色挣开手，“那好，我等你们大少爷来跟我解释。”

　　等到中午，丫鬟送来一套长袍喜服，一顶凤冠，一件西洋白色婚纱，一盘珍珠首饰。
　　薄冰先是撕掉喜袍，正准备扯烂婚纱时，丫鬟在旁央求道：“大小姐，你别为难我们，大少爷说了今天你要是不从，他就亲自来跟你换。”
　　薄冰马上放掉婚纱，“好，你叫他来给我穿。”
　　酥松完筋骨，薄玉还是没有来，薄冰干脆在堆满喜袍碎片的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薄冰擦着眼睛，往屋角唯一的藤椅上一瞥，讶然，“宣碧，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走了。”他来到薄冰面前，神智清明，薄冰还以为是幻觉，直到摸到他苍白的脸，心中一疼，“乖，你要去哪？”
　　他不说话了，只是拿那双黑眼睛不转睛地看着她。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明知自己现在有麻烦，而这一个小孩身上背负得太重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不能再拖累他，但他的出现就像她唯一的救星，她紧拽着他的手不放。
　　“天！宣碧少爷！”进屋的喜娘给眼前一幕吓到，急忙拉开宣碧，“快走，叫大少爷看见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薄冰推开喜娘，要去抱拉住宣碧，屋里涌进几个丫鬟，纷纷帮助喜娘拉住她，薄冰怒红了眼，“宣碧，你要是敢一个人走，姑妈会恨你一辈子！”
　　“大小姐，今天是你大喜日子，沾了晦气，大少爷饶不了我们。”
　　好个薄玉，才回来几天，就建立了这样的威信，薄冰笑起来。
　　宣碧给扯到门边，还是目不转睛看着她，汗湿的头发粘在苍白的两颊边，才几天没见，他显得更小了。
　　薄冰甩开喜娘，冲过去，将盘子里的珍珠一股脑儿倒进宣碧身上任何能装东西的口袋。
　　南海珍珠又大又圆，照得她脸愈发的阴沉，长长一串项链，全给她扯断鱼线，散了一地，她一把把抓起，塞给他，“拿好。”
　　喜娘在后面大声疾呼，薄冰一把将宣碧推出去，“走！”
　　喜娘追了出去，被一脚绊倒，薄冰揎拳捋袖的架势将屋子里所有敢阻拦的丫鬟都吓退了，喜娘是从外面请的，所以并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当家大小姐有多么厉害过，而且她嫁给了大少爷，就意味着将是薄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取代青夫人的位置，就算她今天把喜房烧了，做下人的也不能再加得罪了。

　　喜娘的哭喊让刚踏进院子的薄家大少爷忍不住皱眉。
　　“是大小姐——好好的南海珍珠，她全拆了给了那小孩——”
　　“小孩？”薄玉转过身，扫视了院子一圈，最后停留在门口叉腰站立的女人身上。
　　她不仅没有身着他为她准备的衣服，竟然还穿着睡衣，跟那薄家的野种见面。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暴强戏，先去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