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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冰铸的森林(下) ...

  •   “不要前进了。”

      刚收拾整肃起来队伍,瑟卡尔却直接站在道路面前。

      “又干什么......”年轻女队员抱怨,娄图丝拦住她的话,索恩“你最好解释一下你在干什么”地用眼神询问瑟卡尔。

      “他们这次肯定会死光的,不会留下一个。你感到他们很不得了只是因为你以前什么都没见过,所以连二流以下的东西你都觉得是新世界。”瑟卡尔目光空洞普通陈述一般地说。

      所有视线惊愕地集中在他身上。

      “我之前说我们俩能活着看你们队伍团灭,我说得太轻了。现在这个魔物强度就应该紧急终止任务。每个生态自然产生的敌人力量是与核心距离的反几何倍数,再两百步——不,再往前不到那道山脊,索恩,我们就要给这支队伍三十五个人一起陪葬了。”瑟卡尔瞪着清醒得可怕的眼睛,“你们的团长在豪赌、在十分之一任务完成概率都没有的情况下挥霍你们的命,为了奉承他的坐视享受这一切的幕后者;要么他就完全是个傻子。”

      “少侮辱团长!”盾手一个箭步抢到面前想要扇瑟卡尔,被后者反射速度压倒地攥住手腕,迅速扳成他自己趔趄站不稳反而被瑟卡尔扶住的姿势,“差点死掉的柯林,汉克他们说什么了,给我闭嘴,好吗?”

      瑟卡尔眼睛睁得发光,迎着他的目光逼视回去,嘴角残虐玩味地吃进去:

      “我只是说出我角膜看见的事实,基于知识的预言,你们总叫它谶语。”

      不指望被理解的慢条斯理的冷笑语气。介于少年和青年的眼睛,极黑上一点刀一样的白粲,亢奋的瞳孔缩到芒刺大,这是索恩和他同行后"针尖"第一次"刺破皮革"。

      莱姆希尔阴沉着脸,女法师掩面叹气。

      索恩没有表情地看着瑟卡尔。指尖撮起做了招唤的动作。

      “你跟我来。”索恩说。

      走进气根交错的狭窄树林缝隙,索恩提襟把瑟卡尔掼在树墙上。

      然后“啪”一声右手擦着瑟卡尔耳沿拍进树干,这赤手空拳一拍,掌心直接陷进平面两厘米,粉末化最表层的硬木就像揉碎豆腐,手印左偏五厘米就是瑟卡尔的太阳穴。

      “你说话很难听你知道吗?啊?你自己一个人怎样我不管你,和我同路就不要给我增加人际上的冲突!”索恩少见地在非战时不压抑音量地吼。

      瑟卡尔侧耳“嗡嗡”刺痛。也带上了怒气:“我骂他们又不是取乐!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我不想他们死!唯一有救的方法就是放弃这个任务......他们回去是得救,死是自己白送!”

      索恩想笑扯不起嘴角。你一个杀手在说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话呢。“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直说?“

      ”你好好说’虽然现在一切快乐良好但是危机要来了’人类会听吗?他们最多只会跟你一样,说,‘那么你自己撤吧’怎么拦下他们所有人?”

      “好了,好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伴随着凄怆疲惫的干咳。莱姆希尔分开藤根深一脚浅一脚踏进水积到小腿的藤林,按着索恩肩膀向后扳,“别为难他,年轻人,我早就知道你队友的意思。”

      瑟卡尔不耐烦审视:“那么团长大人的答案呢?”

      半老男人酸楚的笑:“如果这不是列昂纳多大人的委托,我早就退了。我哪里看不出这次任务的难度超过预期。但是这是我一生帮得上大人的唯一机会。我就是为了死在这刻吧。”

      “执着报恩就一个人去当死士,不要牵连他们。”瑟卡尔一字一句嘴上毫不容情。

      “我们与团长同生共死!”

      “赶快给我们出来!”

      把灯挂回法杖顶端的女道灵师,愕然看着自发对树隙开始喊话的团员,他们羸弱狼狈。然而呼喊却齐声。

      瑟喉咙里似贬如悲地“呵“干笑一声,看着着旁边闭上了眼睛。“我不管了。我拼力帮你们踩到终点,接下来的事实你们就睁大眼睛自己看吧。”

      事实上队伍毫无减员地平安到达了“那道山脊”下。

      “唉。怎么会这样呢。”空气都凝降变粘稠了,娄图斯八字垂眉眼拿着展开的地图沉默成雕像,莱姆希尔视线钉在一个点上,来回摸着下巴好久,空气中只有胡须摩擦的“沙沙”声。

      “走错路了吗。团长?”

      苦笑和摇头。“准确地说我们已经‘到达’了。我们在地图上目的地的的同经度,同纬度。但是是正下方。"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沿途山道每隔数米,就树立着一根分层冰柱,酥脆外壳早已自顶部剥蚀、只剩下白色冻硬的芯,上细下粗像捆扎很紧又被捋了一下的卷轴,过于透明而在密集的树影与雾间让人看不完整。

      这些微型锥塔连绵,体积递增,最后最大的就是竖立着的完整卷轴般的垂直圆柱冰体,以“山”的体量扎在目的地点上。山体的正中裂缝,刀凿斧刻般凹进去一个洞窟,导虫的光就是从里面传出来,染得冰山中段如同海蓝宝石。

      不敢说有导虫就肯定有凶兽,但是有凶兽就一定会有导虫,无论是活的还是刚被杀死的。想到后一种情况更为可怕:什么杀得了凶兽的东西还在附近徘徊,女法师打了个寒颤。

      打孔、攀爬,没有什么奈何得了滑不留行的透明垂直墙壁。如果它不是孤高独峙,附近有更高的东西,完全可以爬上山顶从洞口顶上用绳子打结槌下去。黎明中的众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洞窟发光。

      瑟卡尔冷笑,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

      索恩的阴影逼近瑟卡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树林正中心是冰山。”

      “对,我看得到。”毫不否认地略微歪着头,看着索恩。

      “看得到你为什么不说?”已经带上怒气了。

      瑟卡尔站住不动了,像是享受索恩此时的阴沉一样,后仰着头,瞳孔缩紧,往后慢慢咧出尽可能多的牙齿,索恩眼前完整放映了这张脸由无表情浮满报复性的笑容的全过程:

      ”不是你叫我闭嘴的吗?”

      大概是索恩永冻的脸上(居然)升起”我是认真的想打一个人了”表情,瑟卡尔偃熄了五官间黑色的火,又退缩回乖顺的影子:”我来,我来,都下来吧,我试一下能不能爬上去。”一副气撒完了打算将功折罪的样子。

      他逃跑一般和索恩擦肩晃过,对趴在冰壁根部试图攀升的队员们招呼。

      “拿你们最坚韧的手套给我,不要有手指的。”站在山脚,瑟卡尔冷淡地盯着冰山目测什么,搓热双手,他首先用指尖轻触面前的冰体,玻璃般干燥,“很好,不粘皮肤。”瑟卡尔说。

      他单手撑地蹲下,扣动了脚踝的什么东西,然后以前进的反方向,开始一步一步后退。

      后退停止。“嚓”地一声,瑟卡尔的身形突然高了两厘米,鞋底的刀片弹出在后跟,支撑着他踮脚在凿刀上。

      他身上到底藏有多少把刀?

      瑟卡尔换上了过于认真对待、近乎狰狞的表情,开始飞奔,每步都是踩着两把刀,脚底和冻结地面摩擦发出刺耳金属声,冲到断崖前瞬间动作不可思议地折转、九十度转向,却依然惯性保存着速度,随着冰屑蹦溅,他竟然前倾成七十度,贴向垂直的墙体狭角突进奔跑上去。

      初速度耗尽,瑟卡尔无法维持锐角倾向冰面的身形渐渐向后扳过来,就当所有人以为他会像折翼的鸟一样由静止的最高点坠落时,瑟卡尔索性放弃控制一百八十度后翻,头上脚下瞬间“啪”地抠住冰缝再翻半圈,面朝冰扒在了冰面上。

      这个高度已经远远甩下之前团员们尝试攀爬的极限了。

      地面所有人长吁一口气。接下来的缓慢的常规攀爬他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

      瑟卡尔像一只蜘蛛一样匍匐在冰面的裂痕间。手足捉落点的交替,熟练得让人怀疑他出生就过着猿猴生活。眼看着和洞口的距离只剩下三分之一,前进却停止了。

      上面的冰没有裂纹了。不被地面雾气裂解的纯冰像真正的巨大一体宝石,没有凹凸就等于没有手指着力点和踩踏点。

      瑟卡尔不慌不忙地单手挂在那里,身体外探,以吊着的独手和凿在冰缝里的双足足跟为倚,另一只手慢慢地把肩背上的绳圈和凿子解下来。

      鹤嘴凿猛触冰体,凿上去除了声音没有任何反应,连白印都不留。瑟卡尔瞄了一下,将槌绳末端的短柄鹤嘴凿甩了两圈,上丢试图勾住什么东西——众人嘘声中,金属与洞口冰滑出一点火花,笔直掉回地面,随着洋洋洒洒被带落的绳子。

      黑发的人影沉默,消化或者酝酿什么情绪似地,完全静止在那里三十秒钟。

      然后他不要命般臂力把自己投上去,双手双脚离开冰面抛弃了着力点纵跃,这一垂直纵跳又拔高了数十厘米。一声闷喝,瑟卡尔试图在最高点抠住冰壁,距离听不见“嚓”声,但冰上立刻五条血色的抓痕——没有抓住。

      “瑟卡尔!”“年轻人!”“乌鸦嘴!”同步的失声。

      还来不及为那双手感到一点心脏上的温度或疼痛的同感。“嘶——”有女团员不忍看。瑟卡尔并没有临空坠落。他又回到粘在墙上胸腹贴冰的拥抱姿势一路溜下来,只是速度已经无法转为停滞了。

      众人像忘了他之前说话有多难听一样,马上簇上去给他供暖和治疗。“上不去。不可能上去。如果连我也爬不上去,那么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上得去。除非是有羽落或者反重力魔法。”瑟卡尔说着中二的话,像看一个敌人般,意味深长地长久看着冰山高悬的那个血指印,索恩看到他深肤色但是缺血发白的瘦筋虬结的指节,指尖染有血色。

      指甲劈了几个?索恩有点想越过人群上前。

      “不会飞?......那你们有没有改变地形的魔法呢?比如,融出阶梯,或者把山冻成更缓的坡度。”瑟卡尔说。

      娄图丝干涩地说:“只有这个办法了,虽然慢一点,我们现在站的地方的空气冰魔力里,其他属性魔法本来就很难展开,放火的话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

      如果说一切到此为止的话,索恩会认为在海尔瓦森林的探索一切都是值得的。

      仅仅为了现在这一幕就足够了:仅仅是匍匐在冰笋和冰钟乳犬牙交错的甬道,前方隐约透出的碧色被似冰似矿的菱型、圆弧型天然透镜折射放大无数倍,亮度削弱却涟漪成万倍精致璀璨的万花筒——而索恩他们的视角是万花筒里的玻璃里本身,而非圆筒的小孔。这只是逃逸出洞窟的光。

      而洞内的风景,是现实中绝对不可见的奇幻。

      一开始索恩甚至有错觉,自己看见的是一副挂在白色墙壁上的画:冰山内部居然是湖。本以为它最大不过像是水晶身躯中心的液体心脏,面前窗口显示的却是一整座冰晶花园:
      直径不足百尺的圆柱山洞竟然平地一地自有天地,洞天庞硕,一堵高墙秃兀的黑山,瀑布撕碎从山顶跌落,由匹而至练而至丝,最后化作水汽那亮雾之绢,全部汇入巨型湖泊,湖泊的深黑色不规则岸线腐蚀深入草坪,像伸展在森林中心的一只怪异巨手。在雾和湖泊的正中,细小的几丁质金属鳞光的生物正在蜻蜓点水。外面是珐琅般的冰天雪地,此处却是早春之景。

      自己心跳的声音被静谧放得好大,新手女团员捧胸发现。

      “里面果然非常大。”瑟卡尔说。“又是用你那双眼睛看见的吗?”索恩说。

      “是根据风。”莱姆希尔出现在旁边,“这里是出现可能性极小的名为‘BUG’的神错误地交叠世界,或者神魔战争曾摧毁过空间的地貌,不然山洞内部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大的异空间。”

      耳鸣般的预感。耳畔对话声逐渐褪色,索恩眉头越来越蹙起微弱的不耐烦。听着他们说。不安的精神鸣噪逼近。猎人的危机直觉在大脑思考出之前率先抵达了答案:

      “趴下!”索恩吼。

      怒吼,压倒索恩的吼声的、直震得空气中水元素像撒糖一般霜落的巨响怒吼,众人匍匐在下面的冻岩被整个掀开——小比武校场面积的岩石,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因为来者下一足踏得地动山摇,棕黑皮肤巨人,身上浅色层层叠叠白斑带着金色勾边,直接将碍事巨石像滚球一样掀得直滚出洞口,落地山下齑碎的声音经久地回荡。

      “按位置这里出没的应该就是生态核心了!”女法师娄图丝艰难眯着右边眼睛,被啸风吹得一头火发翻出了头巾,“巨人?不是说守墓的是龙吗?”索恩拔剑吼。

      巨人的身后,翻出了第二对手臂和第三第四只足。

      三人高的连体巨人,人类只能仰望他们的小腿。每人头颅上半犹如古代神像,半腰露在锯齿冰堆上,每走一步都震得众人站立不稳,牙齿差点颠咬到舌头。

      索恩望着几双巨船足,突然发现他们并不是完全“连体”的。两个巨人各自只有纵切左或右一半的身体,水平相隔数丈,断面里充塞满混沌的云雾、看不见器官,在头颅顶着火一般不断汇聚着烟云,就像巨大的缓缓行走的蜡烛。只是因为两个半爿同行同止,动作一致又非常缓慢,角度错视才让人觉得那是连体的“一个生物”。

      团员们投来渴求救命稻草勇气般的询问眼神“这东西我们能战胜吗”。

      “往前进发。到异空间里去。用藤蔓织造路障让它们摔倒。”莱姆希尔下达了几乎是对付二足巨型生物教科书的策略。

      藤蔓编织的巨网拉树木之间。碎焰团先锋横背长剑,对准老茧厚得如同盔甲的巨人的足猛力横劈,弹回来的剑震得手掌发麻,完全无效,差点被踩踏时士兵小圆盾中心的宝石发出喷火柱,歪打正着终于吸引到了巨人的注意。地撼山摇,被队员引入藤网的“左巨人”第一只脚遭到缠绕的阻碍,靠另一只脚单脚站立了两三秒才延迟感觉到肢体的不对,头顶传来的迷惘咆哮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瑟卡尔问过我为什么雪山猎人不使用陷阱呢?因为他不知道——他和莱姆希尔都不知道——冰能让纤维硬脆。不是因为雷诺尔只有一折开就整根碎裂的针叶木,没有合适的草或藤条;猎人放弃陷阱捕猎法的唯一原因是,裸露在接近0°还能保持弹性拉力的藤条或兽筋,根本不存在。

      藤网触及云雾发出难堪的脆裂声响。就此固定在那个形状。然后就是断裂。深陷的一足摧枯拉朽地踢开变色的脆段,巨人原地转过身来注意到使绊的虫子,无智的吼声转为愤怒。

      “咔嚓!”

      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寂静,“左巨人”和“右巨人”拼为一体瞬间,紫白的光柱水一样劈碎森林边缘,大段树木碎片飞起来,瞬间蒸发了离得最近的团员三兄弟。

      索恩本能反应无思维地丢剑后退,现在那把金属门板插在地上炸成一个大圆坑。拿回来时手指被麻了一下。山火开始在冰中四起。大部分人都在在避开空中悬浮的电球往高耸的冰块尖角上爬。

      莱姆希尔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冒险者的生命和分离都何其短暂,你今天和朋友围坐在一起点亮的柴堆篝火,明天就是被下一批人从炉膛里扫出去的冷烬的烟;但是每一个团员对他来说的确都如同亲生骨肉。“撤......”他发出没有中气的嘶吼命令。

      稍微分开的两爿巨人准备第二次接触,靠得近的云朵之间早就在互相吸引撕扯,嘶嘶地冒电流,合缝前的一瞬间,巨斧从天而降,横刃卡在两爿云雾之间不让它合缝:沉默暴躁的雾伦贡人从一块极高的冰山垂直向下跳劈,卡在那里顽强地任巨人疯狂摇动(那灵活和之前的蹒跚派若两巨);“来啊,抖你曾祖下来啊?”强烈的声响,蛮族咒骂着脏话放声大笑,喷出马上结冰星的唾沫。

      可是他的笑很快变成一声剧叫。

      从斧头卡插的地方,白色的电流像水一样开始浸润。切面云雾从乌云逐渐转变为星璇。连带向外的,伪装成棕色皮肤的外型也随之非实体的离子化,雷暴如雨一样伤害消减但痹麻不减地洗着大地,瘫痪几乎所有人。

      斧头穿水一样从头部切口穿过,带着的整条手臂立刻被烧成碳灰断在上臂,金属无力地掉出巨人身体、插进地面。彻底合为一体的巨人残暴地撕开自己最后是实体的地方:表情痛苦如暴怒金刚的脸。

      为什么冰属性生态能孕育出雷属性的最强凶兽已经没人思考了,留给工会的理论学家吧;武器与投掷全部穿透了明亮的人形白光,天空中闪电就没有停止过。

      十分讽刺,雷巨人身后,只隔百步的花园洞天还是那么地像一幅画。能看见目的地,但是恐怕永远无法到达那里了。

      ”不要硬打......机......机制......”女法师图娄丝,长发污淖在自己吐出的半口鲜血里说。

      什么?

      “机制,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的话,为了避免唯一物种称霸把’世界’这张画弄成丑陋的单色平涂,祂不会设计绝对无敌的生物,无法通过的难关......”

      “该怎么做?”索恩说。她讲完就不堪腹部的撞伤昏迷了。

      “我想我懂她的意思,”瑟卡尔把刀插在地上单膝跪起,用手腕背擦嘴角的血,“很有可能这是雷元素生物的亚种,电流流动遇到了阻碍,引起高级气元素积累,就可能发生电火花或者雷来释放堆积的能量,无论多庞大,只要它还是等离子’电火花生命’,恢复电流通畅它就可以被疏导,所以他不除掉自己脚底的人皮伪装......”

      “流向哪里?”

      “地下。将电的通道的另一端接地。当雷电再次袭击,电流就会释放掉。但这个过程被卷入电流必死无疑。“

      “通路呢?”

      “你的大剑。”

      索恩无声近乎沉痛地侧拧过头,然后表情精彩地转回来。这家伙八成是想借机要我死。

      “你还可以选择逃。把碎焰团丢在这里。脱离战场和我一起逃。我又不是没提醒过他们......”

      索恩站起来做了一个“别说了”的手举在头侧的手势:“我去做。”

      “想想你自己,你的被龙绑架的妈妈呢?啊?索恩?好好,你回来........”索恩又招牌的不听完人说话准备直接走掉。

      瑟卡尔深沉或者像不认识一般长久看着索恩,然后露出苦涩悲伤的笑:

      “你就是这样。这个世界给过你什么幸福恩惠呢?你却总是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它背在身上,你根本就不合常理。”

      两人开始忙碌了,或者说主要是瑟卡尔。“电线需要两个夹子,另一个夹子我来做,但是我这边不需要手持,关键是你那端。”瑟卡尔说,随着像揭下缠在身上的飘絮一样取下什么。像细微的光的丝缕。以前从未看见——以前从未注意到。

      “人类的眼睛平时是看不见这个细度的金属的,我现在让你看得清。”

      瑟卡尔把弓对折成刀,俩个刀柄的末端有两个几乎融为一体的金属球状物,然后瑟卡尔就从细小如孔的小口里,把白银一样的液体金属扯成离开管口、接触空气,就凝固的匹练般的丝。

      因为瑟卡尔投掷过,索恩知道两把刀的刀柄是用什么连接在一起的;只是不知道连接物,也就是弓形态的弦本体竟然是液体。

      “你全部倒出来了以后用什么?”索恩唐突问。

      瑟卡尔手势丰富一脸要抓狂的“你不知道蜘蛛结网的丝每夜吃回肚里第二天重新吐出来吗“的表情,耐心演示:拧动刀柄的机簧,金属匹炼卷回。“它只有在我的体温下会失去刚性变软。我再抱着刀抚摸这两个‘腺体’就能把做出来的金属变回液体了,好了。”

      再次大量新生的金属丝像缠绵一样柔顺地附向大剑,接二连三第二股、第三股。果然粘附后经风就变为刚体。因为量的叠加不再不可见地拉拽在双刀与大剑之间。

      空气中闪烁酝酿的电浆球,一大波碾过来还有数十秒;第二次雷响前瑟卡尔纵横几刀劈开植被,露出冻硬的地面,拼着折断,把一把刀垂直,另一把刀面用力砸垂直的刀柄。用上了石头与脚踩,冻土稍微松了。然后第二把刀的刀面与前一把相贴着,摇宽缝隙深探进去。

      “早知道就捡一把矛的。”瑟卡尔一丝头发汗湿贴在脸角。

      索恩两手杵剑,剑深插地,门板或者立盾般宽面向前竖在身前——严阵准备吃下巨大魔法攻击的姿态。剑柄上白色的记忆金属匹练,蜿蜒至瑟卡尔踩着的脚下。瑟卡尔的双刀已经深埋地下,上面轧满了石块犹如小丘。大剑上“滋滋”的白绒样的电弧火花,立刻就汇聚到金属剑表,集流大地;现在多少雷元素对索恩都没威胁,等一下他拔起这把剑后那几秒才是关键。瑟卡尔想。

      两人所站的是巨人拦腰高度。“放电的时候云巨人会从白色变成亮蓝和金黄色,你只要攻击他没有手镯或者伪装皮肤的地方。但是,千万不能松手。”

      空气中开始出现球形爆裂的蓝绿色电荷,雷霆般的穹隆巨肺的呼吸声和间歇脚步越来越清晰。瑟卡尔用力不被弹开,“索恩,来——”

      “了“字尚未出口,索恩突然拔起剑极尽深地劈进边缘蠕动的光体。

      索恩的剑毫无阻碍地切入等离子体瞬间,瑟卡尔按着电线末端的手臂剧痛,比经历过的任何□□都要直接贯通神经的痛。每一根纤毛都倒竖起来。瑟卡尔发现的时候已经本能自己放手从石块丘上跳下来,双臂从按着地上刀的手开始往上环绕撕出裂口,流血不止,

      而索恩完全连接在电流中大概五秒。

      硬接雷元素巨人的本体瞬间索恩的发梢直接就焦了。随着雷电的进入,索恩的皮肤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冲击,手突然失去了知觉,我的四肢是没有痛觉的,但是脊椎有;紊乱的心脏和灼烈的烧红的刀剿灭脊椎(虽然真的有焦炭味);同时又相反地,是在零度冰窖,可以放大时间,所有痛苦圃一出伤口,就凝冻封死在出口的静态、永恒的痛。到底还要支持到——

      肢体痹麻的索恩,发现有人扶着自己的手臂。“用力过猛,蠢货!”少了一臂的蛮族满脸血污,唯独两眼炯炯,索恩在威胁生命的情况下,“把电流来源弄走”的本能将剑丢出手,横飞将云巨人掷了半穿,云巨人被击破与吸收了一大半,但是残存的四肢部件开始边缘融熔、聚拢。

      突然出现的断肢沉默蛮族瞪两人一眼,手臂断口灼热的红烙铁或者红宝石断面一样晶莹,大量冒热气,并不出血。瞬间就接续完全晶体的一臂和索恩短暂地同持一剑。

      这是禁术。瑟卡尔想。

      “克令令”的链条响。于是瑟卡尔同时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

      “等等,你——”

      曾经捆在斧头上的链条被丢出去,因为带电的大剑已经化为磁体,锁链与空中大剑连接的一体很容易就被钩回来,千钧一发的瞬间,索恩想要接剑,胡子被烧光的男人怒目推开索恩,“后生不要跟我抢着死”地决绝回眸,剑柄插进剩下聚合的不定形闪电体。

      ——当然上面还缠着金属丝。

      从旁观视角,索恩看见了自己第一次时因痛苦没有诉诸视觉的景象:剑戳刺的地方歪卷出一个电流漩涡,在巨人身上不对称地拉扯;他把大剑朝前,据着马步,万夫不当之勇的姿势,甚至挤眼笑,随即眼皮剧跳,立即因为电击震颤脸上肉抖翻白眼。随着雷鸣巨响越来越微弱,逐渐地,他眼睛光消失了。逐个醒来的碎焰团成员和瑟卡尔都能听到他的心脏麻痹之前不正常地剧跳了三下,犹如擂鼓。

      然后是破裂的就此静默声。

      犹如雷电元素宣洪的倒放,万倾雷霆完全被吸收在一个安静的奇点,接下来就是云开日现;蛮族男人焦黑如碳像,已是跪在崖边。全身焦壳脱落。结晶的红宝石布满全身。纯宝石的塑像,还是那个姿势。我还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索恩想。

      “欧林有一半矮人血统。他吟唱‘钢铁琥珀’无声战歌把自己变宝石是不可逆的。唉,一开始大概就没打算幸存,老伙计......."

      几个女团员跪在宝石雕像和冰泥地上巨人掉落的唯一实体手镯旁边哭泣,莱姆希尔黯淡地说,索恩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双手的内侧焦糊撕脱一层皮。

      一道光柱照在插在红宝石碎片堆的大剑上。不知道为什么不想那么着急把剑拿回来。

      这一场战斗,碎焰团减员十四人。一人战死。四人被雷柱蒸发。九人睡在雷电的痹麻中就此无法醒来。

      收敛了尸体。“好了,置身仙境中就不要啼哭了,”比较刚强的娄图丝试图让剩下人打起精神来。在掌形湖的“掌心”,新任斥候看见了守墓那条“龙”。

      混在导虫和真的冰元素妖精中间,通称“妖精龙”的是一条细小得如同蜥蜴一般,成年人前臂大小的龙,如果不是精致像工艺品一般完美镶嵌,变幻着微妙虹彩的鳞片,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龙的构造,五指的爪和蝙蝠般的透明肉膜翅膀,像玩宠,像插画,索恩完全不会把它当作“一条龙”。

      细小的龙好像发现了众人的入侵,转过精致的头来。漆黑的眼珠上光泽转动

      看到这海尔瓦之龙的体型瞬间,大部分人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那位大人真的想让我们死呢。“

      ”这还是幼仔啊,看上去一剑就能砍碎。”

      “任务马上就可以结束了,不要浪费牺牲的人的生命,团长,我们去拿战利品吧?”

      众人低语中,莱姆希尔感激上天听到自己心里祈祷,默默划了一个十字。

      残剩队伍朝湖畔走过去。瑟卡尔闷闷不乐地原地站到被甩在最后。他阴沉着脸用几乎不被听见的声音说:

      “请您慎重.......”

      “你还想用你的舌头招来前方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啊?什么好听的音乐,什么魔物的强度,哪怕是为了还在空中飘散的我队友们的粉末你也闭嘴吧!”年轻女团员直接破口骂出来,

      “艾娃!你怎么跟刚才救了我们队的两个恩人之一说话!”莱姆希尔喝止,少女眼泪呛出来,蹲下去做假成真地咳嗽着脸埋在手里痛哭。瑟卡也不与她见识,撇头看着黑暗。

      索恩开口:“你直说。”

      “温度并没有回升。”瑟卡尔毫无羞愧之色地真的直说,“云巨人是不需要解算、直接消失的,如果云巨人就是海尔瓦生态系统的成因,气温应该首先随着魔力脉崩溃而恢复外界常温,还有很强大的能量聚集在这个湖里。”

      "所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它每次触碰湖面的位置下面,水下就形成一座倒三角形的......”

      所有人脑子里同时出现的陌生语言打断了话语。听不出任何传来的方向和距离。经验少的战士们转侧找着来源。而索恩毛骨悚然地觉得:我听得懂。

      争论还在继续,天地却越来越倾斜,因为倾斜的实际是脚下,整面手型冰湖指缝攥攫的地面全是覆盖黑色苔藻、积尘的冰面,此刻仿佛在中心被无形的塑能之手按下去一般朝湖心倾斜。瑟卡尔站在众人和湖水的中间,不顾一切地嘶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不怕死那就马上拿出武器,有多少增益往身上拍多.......”

      在他背后凝固纯碧的水柱粘稠着扯起来,高达数米,小龙张口发出一声尖锐异常的嘶嚎,那张开的口腔和鼓噪起来的颈部变成瑰丽的湖绿色,水平无波的湖面突然像新笋破土般立起一根根锋利的冰柱。

      坚冰不攻击众人,反而像血肉之笋一样向小龙身上包覆生长,很快将小龙裹起来,形状由不定型的类球逐渐拉长为规则的条状。众人这才看见湖水升起的“海尔瓦之龙”的全貌:

      冰牙像一尖一尖的笋壳,覆盖着小龙所在的核心,层层结成一只半身浸在湖里的巨型冰龙,半透明地直立而起。整个湖面被肆虐的风卷雪冻硬成冰面,只有冰龙根部破碎成块,可见露出的湖水;冰的倾斜急剧化了,因为龙爪一只按着起点把冰层按翻露出冰层底部獠牙冰山,摔倒者迅速向核心的龙滑落。

      半透明巨龙悠游地慢慢向岸边众人从左到右甩头喷吐,锥状喷吐每一口触地都让一片草木失色冻作冰晶。人类可怜的手持火把和支撑护盾根本挡不住,立刻杀翻一片哀嚎,直接就有几个人整个被冻住成冰块,跌在湖面摔得粉碎。

      每个仰望巨龙的人心中冷浸透骨地浮现两个字:会死。

      弹药殆尽。一声虹吸声,冰龙转头扎进了湖里,换成悠长的尾从水面抽翻而出,戏耍众人般招摇。慢慢地,极速几千倍地长出獠牙一般地,银雷树枝条一样三叉、枝细而对称的霜粉尾稍,如同顶了一个巨大结晶一般开始生长密密麻麻的寒冰枝桠。狼牙棒般甩向众人,脱落的冰枝在众人头顶形成了一阵冰箭雨。看似细的坚冰枝条疾而冻坚,比真正的箭更加轻易地洞穿人类纸糊般的盔甲,在盾牌上打出一个个透光凹陷。

      索恩横过剑身、大部分冰矢在大剑侧面砸得粉碎。瑟卡尔闪避开来箭。整个队伍在缓坡版的“冰的漏斗”内侧下滑,逼近却不要说抵抗,除了索恩从小习惯脚踏冰雪、站稳在冰面上毫不费力,其他人不是步子小得老人一般深怕趔趄,就是已经重重地撞在冰上几次了。

      瑟卡尔踩在翻起的冰板边缘,钉住身形,疾风吹开黑发露出瘦削而微略凹陷的脸,好像对如此的危险既没有意外,也没有后悔。

      然后他拿出了射烧鱼巢用剩的燃烧箭。

      你不是不想帮他们的吗?

      箭矢沉静地飞行,冰龙一低头,火箭从冰龙头顶的角顶带过,立即就是清脆的晶体碎裂声,冰块坠地。地上雪雾升腾,这一箭成功削断了冰龙的一根角。

      只是在众目睽睽下,众人还没欢呼出来,冰就从断口结晶生长,瞬息间龙角就令人绝望地与原样毫无二致。

      瑟卡尔举起第二箭。“除了把这冰雕一次性摧毁到根部,都没用。”莱姆希尔劝阻。

      小龙比巨人更加不好惹,而且在这片冰湖环境让它拥有恐怖的强恢复力,何况还被众人完全激怒。“啊.......哈啊......我怎么办......”女神官丢下锤头与书,一系列绝望翻转使碎焰团残勇完全手脚发凉,拿不住武器。

      “不要慌!”

      女法师威严如神,把法杖的下端向地面一杵,魔杖像巨型的笔一样,在地上一笔绘出一个辉光的圆形。

      女道灵师随即把手里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在倾斜地板上铺开。那面积已经接近成年人双臂的展幅,比起来前两次的魔法卷轴,体量只能算两张纸条。

      多节魔杖被她“啪”“啪”折断,四根戳在地上,固定住四角。女人整个人来不及顾形象,直接扑在上面蘸着自己的血描红那些符文。

      拜兰瑞德的通用语,也即魔法用语,书写时是先划一横,然后在上下补充字符;在魔法阵中这“一横”骨骼变为无数曲线。

      所有的魔法素材被倒出成一堆,表面开始瑰丽地融化,她的嘴低声而极急促地喃喃而动,她所念的咒语,实质上是在读出、激活卷轴上面的文字直到亮起。前势越危急,诵唱越专注虔诚。本来因低温和失血而苍白的脸,低垂的眉眼却慢慢被地面逐渐升起的红光映照。

      “成了,最后一个环境法阵,它的自愈力被抑制了,所有有魔力的全部把力量输送给我,我来维持效果,砍下它身上冰块的速度大于它结冰修补的再生速度,我们就活了!”女人嘶声说。她说的是活了而不是赢了。

      整个冰漏斗地形充盈满淡红色的微光,女人双手握着已经不存在的法杖分腿直立,猎猎的风掀起她的红发和衣裙下摆向后吹息,果然肉眼可见,冰龙身体被砍出的缺口结冻再生速度慢了下来,整个龙体表都如同被浇了开水一般遍布浅浅的冰裂细纹。索恩当先,气息沉凝,放低重心,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冰龙走去。近战者模仿着纷纷爬上结冻的湖面,

      瑟卡尔换了一个蹲踞的位置,凝重地搭弓对着核心处影影绰绰的小龙身影“刷刷刷”射了三箭火箭,早已学精的冰龙立刻甩头,并且降下干扰视线、充满刺目反光冰针的镜雾,唯一恰巧撞中的箭像是打滑一样错开飞向偏移方向,融出的浅浅冰痕很快就结冰合拢了,冰龙仍然毫发无伤。瑟卡尔把箭袋随手丢下冰崖

      “物理远程攻击没用了。”瑟卡尔说,一边取身上的皮革背包和弓箭带减轻体重,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对碎焰团,“如果我是你们,来之前就会干脆准备一个禁咒,不是火系,是冰系,把整口湖索性冻结到底。”

      瑟卡尔闭眼然后两眼一睁,整张脸立眉狰狞,充满漆黑暴戾发杀气,他的弓身折作两把小刀,本来距离湖心最远的瑟卡尔就身化黑电朝最中心的龙冲过去。

      瑟卡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滑倒前通过每块冰面,在冰龙面前左右腾跃,冰龙一爪拍下,击碎湖冰,瑟卡尔早已弹跳避开。两把淬毒的刀架在喷吐冰凌上,刀身太薄脆,刃口上立刻就崩了小口,另一只手的回身一击也只能在冰龙腹部表面留下白色的划痕。

      “元素构筑体也不吃割裂伤。”瑟卡尔睁大眼睛看着手里竖悬刀刃的崩口,好像那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东西,罔顾碎焰团团员生命榨出的战吼,然后将两把刀剩下一把直接飞丢进冰龙基部的冰水。

      “好,祈祷它吃毒吧。”自言自语,然后像寄予了一切希望一样一边后退一边高呼:“索恩!”

      索恩正马步和莱姆希尔奋战在稍远的前线,砍削冰龙基部一波波衍伸而来的霜墙,瑟卡尔一面后退路过索恩身侧,一面向索恩大声喊:“对准我划的十字中心打,那里是核心!”索恩抬头一看,果然看到瑟卡尔在冰龙胸腹体表,瑟卡尔的刀造成又细又深的X形白痕,交汇成了一个十字。“你是想我把它的头锯下来吗?”索恩半蹲着把大剑一横,剑身挂满霜层,更加像金属的门板了。

      瑟卡尔袖手出现在背后远处,一根伫立的孤单冰柱顶,风中衣衫飘摇,这不是旁观,而是坦白“已经没有我力所能及的事了。”场上活动的人影渐渐所剩无几。暴死冰中的死尸们个个脸上还做着勇武或惊恐的表情,像小冰龙玩耍的残酷的艺术品。这就是结果。奉劝“不要前进”是否是善意奉劝的答案。莱姆希尔团长回望,一个个队员被封冻或者倒下的身影刻在有白翳、四十五岁的铅灰色虹膜上。

      “确实无法开脱,我也误以为巨人就是森林中心前最后一道看守了......”面带伤痕的团长好像松弛皱泄了一圈。

      没有一个死者面朝逃跑方向,没有一个人为自己的死感到后悔。

      “我当得是什么队长?莱姆希尔,你真的老糊涂了?先是对任务的难度判断失误,然后又是不肯割舍进度错误指挥。”莱姆希尔旋即又想:“我在说什么啊?出这次任务之前不是就已经下好决心,即使以团灭为代价,也要完成列昂纳多大人亲授的任务吗?”

      预示失败的可怕空寂弥漫在战场上。冰龙尾巴一圈,活着的人只剩下七个了。

      老汤姆满脸白霜,好像早该就木,盾早就扔了,举着剑,像举着火把一样机械木僵地、冻硬笨拙地,朝团员们堆积的尸体跑两步,嘶吼不出声音,然后新血溅到他靴子上,他又一瘸一拐地冲向龙,举着他可笑的冰锥连在手指面上的剑,跳过冰裂沟壑,像口一样冒着白汽的鲜活肉的红血丝眼睛——跌倒被冰龙的口吞噬掉。

      “亚伯......“几乎不敢看一处冰雕,新人少女跑去抱着冰雕身挡在横扫的龙尾前,马上两个一起化作微缩雪山,”利兹莫......艾萨克......”莱姆希尔吐气成云,冰汽立刻在他胡须上唇挂下霜,一瞬间看上去须发俱白,他一边仓皇地往来在一句句团员的冰封遗体之间,巨大冰龙嘴里嚼着老汤姆的血肉,只是玩乐一般嚼嚼,随口就吐在湖心的黑水里。

      两种矛盾的痛苦同时在莱姆希尔脑海里实体化作响声:

      “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里?他们为什么要遭这份罪?”

      “为什么内疚痛苦?我为对列昂纳多大人尽忠的心,超过了原本作为团长保全团员性命的责任而内疚吗?”

      “你只是错误地具有一个佣兵团长不需要分量的善良。”冥冥中有天使般的女声在团长耳边低语。

      “小心!”索恩格开一根飞向莱姆希尔的冰凌,却因为扑倒而没有顾及到背后刺来的冰制巨爪......

      时间停滞了,在索恩面前,将索恩推开的,被冰龙爪子像巨型三叉戟一样刺穿按在地上的,肚腹穿破又冻结、肠子无法流出的,是濒死的莱姆希尔。

      “嗝......喝哈啊......至少你......我还没有害得你......”

      “啊!!!”索恩怒吼冲着从下往上挑剑,这一剑竟然直接齐根斩断了插在莱姆希尔身体上的爪子。巨大的冰制爪子带着尸体倒在冻湖面发出脆响。

      索恩两眼发红,丢下自己的剑,捡起团长尸体旁损伤成锯齿型的断剑,纵身跳跃到冰龙身上。

      以冰龙的温度,常人接触一定会冻伤,但是这点温度对从小习惯低温的索恩来说小意思。索恩抱住冰龙的脖子,低温之下汗水血肉立即冻结粘连其上,索恩却不知道痛反而只庆幸“这样抓得更牢”。连大腿都不怕待会儿撕扯时血肉模糊地故意贴在冰上,与其冻成一体。
      无痛觉的索恩完完全全粘贴地“骑在”龙颈上,对准瑟卡尔划下的发白十字,反手拿锯齿断剑像冰锥一样,一次次发出清脆的崩裂声撞击十字中心。

      “咔沙!”“咔沙!”“咔沙!”粗糙而锋锐的不规则锯剑整根没入了冰龙的脖子,真的手感就和锯冰一样。而接下来的便是重复。令人头皮发麻的不规则机械磨损声,索恩杀红眼的呐喊声早已消弭其间,寂静湖畔只剩下这刺耳的锯齿来回。“滋——”索恩抽出锯齿剑,银雪般的白霰像飙血一般涌现,透明的冰龙脖被贯穿部分大半变成不透明的雪。碎冰像下雨一样掉落在瑟卡尔前方地面上。

      一开始只是雪屑,逐渐叮叮当当,开始夹杂锋利的碎裂小冰块,索恩咬牙却无表情的脸上、手上早已被碎冰飞溅划得伤痕道道。

      没有痛感的冰龙长啸着甩动着头,试图将索恩从脖子上甩下来,却让自己整个龙头从最受伤薄弱的地方折断了,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高昂惨烈的龙鸣,令人窒息的暴风鞭笞洗劫了整个湖畔,其余团员全部维持遮蔽风刃的姿势被冻结成了淡蓝雕塑,那颗如同最精致嶙峋冰雕的冰锥构成的巨大头颅,从断口整颗坠落,摔得粉碎。

      一团脆弱荧光暴露。龙身其他部分停止了活动,仿佛就只是会普通冻结、普通消蚀瓦解的冰做的装饰冰雕一样:湖心矗立着半座轮廓模糊、折面插着莱姆希尔剑的断头冰山。

      索恩的一只手从伤口伸进去,不顾五指冻结的浸骨寒意,抓住核心的小东西。索恩从掌心到手背立刻封冻,麻痹封住整只手的知觉,但小龙这份阻止失败,因为索恩是根本感觉不到浸寒刺痛的。在这一瞬间,那只微型龙本体也被索恩像连在腹壁的内脏一样揪了出来。索恩紧紧地用力握着在索恩手心痛苦地扭动型的微小幼龙,好像握的足够用力它就会吐出吞噬的莱姆希尔和团员们的生命。

      有谁呼喊着我的名字。但是索恩充耳不闻,索恩握着已经因为被人类握在手中的恐惧恢复石像的小龙,石化前幼龙吐出的大量淡蓝色的血染满石像幼龙嘴,沾到的地方立即被寒霜冰封,一碰成尘。突然,一切寒冷和愤怒都消失了。索恩的意识已经仿佛被拉进一片雪白的柔光,这个世界只有索恩和面前的小龙。

      两者开始对话,两者居然可以对话!

      “奉先王之命,卓秀者经吾谨揀,待尔等贵胄继承......”

      “你这条杀了十九个人的畜生!”索恩喉间气急反笑,压得低沉得带血腥意味的嗓音,双手仍然没有放开小龙的脖子。

      “斯林原属吾之封土,彼等贪龙王之墓而来,追捕吾已百十载。吾素无不义之行。“幼小龙好像被冒犯,非常因为索恩的说法生气。

      “你知道在雷诺尔雪山带走人类的龙是哪一条吗?”盛怒中想起瑟卡尔说这条幼龙不可能是掳走母亲那一条。

      ”吾知,彼乃吾所不能穷其境界,吾所不能仰其光也。汝宜自知之,其力胜吾百倍......吾畏彼武装之威仪,故不得与汝同往其地,亦不可告诉汝其名。但赐汝另一赏,龙冢之秘吾不任他人晓,止候汝,皇室辉煌,朕之继承者......”

      索恩早就不耐烦了:“说通用语!”

      “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你知道了你就做不到。”妖精龙说,“而我有生命中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小龙的虚影从索恩手中脱出,腾跃到索恩眉心的高度,大张开嘴,一个光球像灯笼一样隔着喉皮沿颈上升,然后吐出口外。

      一个激灵,索恩的意识又回到了身体。索恩从冰山上无视剧痛一般把冻在表面的自己“撕”了下来,站在雪地当中,风烟死寂,自己手心里握着坚硬的东西,是一把形状像天然结石的钥匙。姑且算是片状,黄棕黑夹杂,遍布同样像肿瘤的凹凸鼓起的块状物。并不是雕花精美的人工品。瑟卡尔早已从崖上跳下,俯身精准捞住几乎看不见的细丝,一拈,好像风吹立断蛛丝的一道纤光,瑟卡尔不怕割破地把它绕在手指上提线,把滴着冰珠的刀从湖水里拔起来。

      “刚才你看见什么?”索恩皱眉问身边的瑟卡尔。

      “你们都发光了。你抓着那条蜥蜴,它像雪块一样溶解了。”瑟卡尔说。

      索恩展开手掌,除了钥匙,手里只剩下一把光的粉末。

      莱姆希尔的身体仍被钉在那儿。他全身结冻,耳朵早已掉落,只剩下脸孔的中间一小块温热,肚子上的贯穿伤口被冰雪塞住了,反而很好地止了血,非但没有死,而且还保持着剧痛和理智。索恩单膝跪在他身边。

      “咳......索恩......任务......”

      索恩半身是血,冻伤的手拿出钥匙,没有任何表达伤痛或惋惜的表情:“任务已经完成了,你的队员没有白死。”

      莱姆希尔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钥匙,吐出了最后两口鲜血,死亡的矾白已经从底部开始慢慢占据这双眼睛:“给他!给列昂纳多......“被冻雪像巨型手套包裹的颤抖的手,用不甘心闭眼的执念和力量代替眼睛消耗生命力缓缓上举,想要抓住索恩的手腕。

      “放心吧,我会亲手把它交到你所说的人手里的。”索恩在男人垂死的身前蹲下,用手掌试图抚闭莱姆希尔的眼睛。

      ”......二队……我妻子……莫沙彻……叫他们……一定要给......列......大人,最后一个任务.....就完........成......。”男人头一歪,最后一名碎焰团团员兼团长终于死在索恩膝前。

      失去核心能源支撑的森林,冷开始变成雨下下来,开始时只是深青色砣云里深处血色扩散般翻起胭脂红,稀稀落落撒下来的针一样的雨,渐渐沙沙地幕天席地,在尸体上镀上跳跃的银雾。

      “这里要崩溃了,索恩,走吧。”瑟卡尔旁边看着海尔瓦森林开始飘降的落木说。索恩仍然蹲在那里。

      “就算强大如你也不可能完全杜绝‘失去’,走吧,索恩,你没做错什么。”金棕发的男人仍然没有表情,那钥匙被索恩攥在手心里,几乎用力到镶嵌出血。

      你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悲伤”吗?

      万里之外,白云城。

      凯拉云母石墙上,鸽巢已经密密麻麻一圈里全是,非一般暴发户城堡主三代之内可以积累。金发男人正被穿衣。当权者的火漆印章一般做成金属板戒指,戴在手上便于携带,带着领主印戒的白而干燥细腻的手带上项链。

      观赏性大于实用性的花哨羽毛盔甲,但是自带”钢铁肌肤“祝福。名叫“黑冰”的冷丝绸名字取自“深湖表面上因透出水色而发黑的薄冰“——冰极薄,水极深。这身定制纱衣的造价就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了。

      ”虽说是在家里,但是最后一步,请您佩戴上这把甘,甘霖——“今天新接替母亲侍奉主人穿衣的女仆紧张的有点咬舌头。

      剑表面浑然一体,脊与锋的交接圆滑得没有任何棱槽,随着剑身慢慢转侧,水滴一样的光滴在薄得幻觉是玻璃的剑刃边缘滴滴流动。

      “甘露,”甜腻轻柔的天般的男中音礼貌纠正,“这把剑的名字是甘露。”

      “今天吹的什么风啊,撒拉弗家的幺子不是在植物园幽静的小径上漫步思考,保持孩童般的心更接近接近圣光,而是和我这个严母共进午餐。”觥筹交错贵妇的声音。

      看不见脸的丝绒般长金发的男人举起高脚贝壳杯,往琥珀色液体里放进金丝解石,优雅有素的一抿。

      “海尔瓦那个任务居然通了。原因是莱姆希尔队伍里突然出现一个几乎单挑了那个任务所有凶兽的大剑士。”

      若有所思地举起酒杯自己敬自己,金发男人薄唇抿起微笑:

      ”这样的人,居然跟我年龄几乎一样,您不感到吃惊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冰铸的森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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