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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冒险者工会 ...

  •   索恩对和瑟卡尔相处的第一印象是“容易而舒服”,虽然迟早索恩会发现那是错觉。

      结伴旅行超过十天,一开始两人并不同路走,瑟卡尔从早晨就会消失于草木阴影,索恩像他不存在一样沉默地独自披荆斩棘,偶尔听见自己以外的步子踩断植物的声音,才会感到那个若有若无的旅伴跟在不远处。偶遇野兽,不需要索恩说话,瑟卡尔就会“我在这里”般显一次形,然后退伏,从侧翼箭矢补射向索恩疏漏的,展翅到一半的铅鹭。

      初遇那根钢针好像藏起来了,瑟卡尔再也没有表现出过精神不稳定。瑟卡尔不神经质的时候居然算个好聊伴,像夏风,早晨阳光或者清爽的溪水,甚至面对善意的饮水补充点农户与问路人,还会有野花驳杂式的笑语幽默。偶尔会露出悖逆人类常识的一角发出暴言,但是毫无疑问,在口头方面把沉默、更不善言辞的自己撺得溜转是毫无问题的。

      因为太小开始参加围猎,村人教训孩子的习惯性必用词是“你怎么不能像隔壁的索恩一样”,同仇敌忾的小孩们对索恩能多疏远就多疏远。严肃沉默的母亲也无法打开对话开头。像瑟卡尔这样稍微一引导倾诉的畅快,自己体会过后就再也无法刹住车。

      “我妈包揽家务满手老茧,叫我专心去练习狩猎,但是她又永无止境地要求我去砍柴。我不明白需要那么多的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只是为了让你习惯身上不能没有负重。”

      好像两人都感到"外人这样剖揣索恩唯一的亲人不妥",无人说话了一小会儿。

      说了童年说母亲。说了母亲说目的地。自己对他还一无所知,他倒是竹筒倒豆子把我的十八年全部底朝天倒空了。

      但这种感觉还不错。

      由近处到天际线,低矮草海逐渐变得像漂过的卷曲金发一样,表面浮着一层长茎花。瑟卡尔用拇指试了试草韧度锋利度,然后跳跃起来,手搭在最低的脂松横枝上。

      并不是抱着树干帖服而上的常规爬树方法,他指尖扣着一处树皮溢胶的纵横深隙,身体和三肢完全吊空,然后用单臂的力量把整个自己吊上去。然后抓抠的点变成了落脚点(鬼知道他是怎么站在三厘米的横向凸出点上的),手伸向下方上一个凸出。很快他就立于树顶眼一眨不眨地直眦朝阳。

      “我们出安居点很远了。”声音从头上传来。

      听下方没有索恩的回音,上面的人不急不徐:

      “马上就要进影区了,除了已经保证绝对安全、有防守的建筑集中躯安居点——比如你遇见我那个城镇,和连接两两安居点道路以外的土地,都是影区。”

      这个我知道。索恩想。猎人并不是完全足不出户。少有的下山贩卖,自己被反复告知不可远离城镇与道路。

      “影区就是地图上没画的灰色面积,太大而且生物密度未知。危险性超过道路,成本又不值得全境探明。就比如说,那片草海。“瑟卡尔单掌遮眉,眯眼,拇指竖起测深色扇形草的距离,光透过他的手只照亮他的眼。

      索恩看向”那片“的方向。开阔的浅绿平原的边缘,是灌木般的深晦的阴影,细草从浅褐裸路边沿,外延百米后,渐变得粗长、互相缠绕,充满亮皮革的绝对不是草的光泽,可怕地被不可见的飓风拧乱纠缠、揉成海妖的乱发。

      四周退淡在雾中的山头,点缀着墨点一般的树轮廓影,也许是针叶树的,笔锐的,像一柄柄小型大剑剑头指天一样。然后索恩发现那不是树。

      在油画笔触一般令人头晕目眩的纠缠深绿背后山头,剑麻形暗蓝冲天而起,每一茎叶片的坚锐大小都和索恩背上的大剑不相上下,笔直凛然的剑墙遮挡了山头全部阳光——然而那是“草”;除了实在是太巨大和茂盛,植物学特征上,和脚下细软芬芳的纤绿完全是一种东西。

      “从影地开始,就有可能遭遇魔物而非野兽。其实魔物和野兽是一个东西;你猜镇里的鸭子从小吃那边剑墙一样的草,会长成什么样。”瑟卡尔说。头顶树枝不堪承重沙沙地响。他的体重没有想象得那么轻

      ”下来吧,不要被晃落。“索恩说。

      同一方向传来笑,树枝抖动声的频率恶意叛逆地故意加大,碎叶和小断枝雨落,那个人故意踩在侧枝上面施力抖晃。然后”噗“地顺从索恩的意思跳下来。

      篝火堆上烤着像棒槌一样在两人身上背了两天的羊腿。索恩的烤肉是可以被夸赞的。雷诺尔只有兽肉,小桃的母亲做饭,总是煮得比熟透稍微焦一点点,然后十几次焦肉以后又突然来一次烤得生青嫩脆的,如此循环,她用这种方式来让孩子忘记永远在吃唯一一种食材。母爱会让这样家庭的孩子乐观地以为,菜谱上本就存在“焦脆烤肉”和“嫩烤肉”两道不同的菜。但是自己的母亲从不掌勺。所以索恩擅长烹饪肉。猎人行军必学的烧烤畜肉更是登峰造极。不是谁都拥有温柔的母亲。

      瑟卡尔第一次拿到索恩的烤肉,侧脸长久地若有深思,可能是因为火的原因颧骨酡红,索恩都快要怀疑”他不想吃“地瞬间他接过,不顾烫,不等放凉马上就开始大口撕咬。

      被烫到,索恩心里一响。

      瑟卡尔发出哽咽吹气声,慢慢地越吃越小口,一寸肉都要咀嚼很久才撕下一丝的样子

      果然是烫伤了。索恩想。

      ”你说雷诺尔没有弓箭,你们怎么打小型猎物的呢?“吃饱喝足的瑟卡尔盘腿手撑腮倒向一边问。

      ”首先做一套白色的的伪装衣装,然后挖雪,把自己埋进去,趴着一动不动不吃不睡趴两天,等动物恰好从头上踏过的时候‘呼啊!’的大叫一声蹦起来……“索恩回忆着回答。

      ”‘呼啊’——......“瑟卡尔眯着眼睛棒读,”放一个夹子在那里效果不是一样的吗?“

      索恩目瞪口呆,这是来自世界观冲击的目瞪口呆,上一次目瞪口呆是瑟卡尔不用弓捉到一只野兔,这种本来在他认知里因为白色毛发随时消失在冰天雪地、被称为“不可捕捉的幽灵”(虽然平原的野兔不白)的生物也被端上餐桌,而事实上瑟卡尔只是挽了一排草扣子,然后朝方向驱赶。

      “没有金属,动物骨针和筋膜有吧?你们猎人在雪地生存了有百年了吧,居然没人发现有一种东西叫陷阱?”

      有的时候索恩真的很想揍他。

      每次都在树冠环包的空地中间点燃营火。地铺传来远远的另一个人的重量,另外一人淡淡辐射的存在感,使索恩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保护欲与责任,瑟卡尔心思细到扭曲,阅历比自己像一个老兵,但是睡着了就会毕露始终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同龄人。

      瑟卡尔迎着晨露在树枝间捡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午白亮日光压得视野沉重而辽广,植物和人发的边沿一圈金芒,树下沁凉阴影如着墨加深对比,突出日照处光明恍惚,轻得如同白纸,草木被阳光蒸出香味;因为没有乔木可躲,站在索恩身侧,盘着弓箭蓄势待发的瑟卡尔侧脸,突然给索恩一种“他随时会消失”的感觉,索恩恍惚想伸手确认那个身影——如果不是瑟卡尔表情狰狞地转头朝向索恩。

      “索恩!趴下!”

      索恩的错愕,瑟卡尔继续喊:“有弓箭手——。”

      “瑟卡尔,这里鬼都没......”

      索恩被瑟卡尔不说话直接用银弓掷下了山坡,滚动在整齐的草地里拉出一道长伤。“干,那把弓居然这么重。”索恩扭头看向一洗的天际线,心里的话被一声兽吼打断。

      一轮箭雨,其中一只制作粗糙的燧石箭,半人高、一指粗,疾没入在索恩刚才站的位置,不停摇晃。

      索恩警觉起身,视野里,平顺的、随风碧波起浪的半人高草海,几个不和谐的点粗蛮地摇动,分开长草、践踏与拖毁在身后,从鸟的视野看就是绿底上扭动推进的黑蛆。

      五只来物半赤身,两眼像野兽一般分开在脸左右侧,眉骨和鼻梁三角融合成一块皮上骨甲,角质皲裂,脸的上半像被纵劈一样被这骨楔劈为漏斗型,沿着内眼角向泪沟盐霜侵积发白,眼眶是烂肉的粉红,飞蝇群绕。黝黑身上白石灰画的斑马型黑白条纹成了完美的障眼伪装,竟然骗过了习惯猎物一览无余的雪原的索恩视线。

      ......但是泪盐痕和被浸泡红肿的眼睑,说明它们畏光。白天时的夜行动物比夜晚迟缓三成——如果索恩对猎物习性的知识通用于一切魔兽的话。

      “瘤芽人。”瑟卡尔半站在草海里说。它们标志性的无骨茸角,末端皮瘤上是面甲同样的皲裂纹。瑟卡尔举弓,连抓两箭,轻微两声,箭矢以抛物线像流星一般消失成两个小点,立即传来中箭半兽人半人半兽的嘶吼声。

      “好,少了一个。”瑟卡尔说。

      看瑟卡尔的射程和精度完败自己,兽人纷纷放弃了弓。从背后拔出狼牙巨棍,用捆满原始革制的厚皮条的前臂,左上右下遮面为盾,迟缓地向两人推进。

      索恩闷喝一声,与兽对吼不遑相让,双手持剑上撩,分水一样向前划断一纵排草丛,小腿肌肉猛然发力,瘤芽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索恩比断草下落更快地几乎是瞬间出现在第一头瘤芽面前。

      身上简单包着铁片的瘤芽人,就着在耳侧举包铁钉头锤的右手,直接上举,索恩的剑更快,一剑横挥兽人手臂。这一剑竟然是把数十斤的重剑当做匕首来用。随着惨烈的兽吼,一只从中完全削断的青筋兽爪飞上天空。索恩的剑早就不等它反应横挥下盘。

      猎人的武技本来就不着重于制造穿刺出血,而是用巨力挫伤关节、粉碎骨骼,这把剑侧面开不开刃对索恩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污血还没飞溅到索恩身上,一剑垂直,居然是刺裂了瘤芽人的胸椎,直接将它刺成了木棍末端的蚂蚱,索恩还有余力将剑水平抬举着,任其半空挣扎。

      右侧腥臭的风袭来。索恩将剑上穿的,身高比索恩还高的兽尸甩出剑尖,直接将一前一后两瘤芽砸倒。瑟卡尔伏行到最后一只兽人背后射穿两第七节脊椎,然后抬目时已经成了紫眼:“索恩,不止那么多,来了!”

      索恩朝走前的背影一个不回头的“交给我”手势。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瑟卡尔在长草里忘了隐藏身形。

      兽人放箭。索恩仅右手单手就高高地将门板大小的重铁举起,在眼前像苍蝇拍一样轻松挥舞,但是每一剑的劲风都使半人高的燧石箭被切断弹开。

      迎面第一匹敌人,剑身提升,向上的圆周画满半圆,他没有加任何力,仅让剑举到最高然后靠重力向前下落,就划出血染的巨型虹弧。没有任何怪物的皮壳抵挡得住这武器重量一秒。瘤芽人低沉挑衅嚎叫还没来得及变调成惨叫,肺就被巨剑从切断的锁骨、肋骨,一路向下接触、挫伤、挤裂、粉碎,直到胯骨底才斩断成开放出口,一头兽一气变成剑尖的两爿肉泥

      杀死蚂蚁般的碾压。

      他只是一次次不停、间歇地,近乎机械呆板地,把剑“举起“、“放下”。

      拿起来。

      放下去。

      拿起来。

      放下去……

      是暴君般的屠杀吗?

      并不是,甚至不是炫耀力量,因为索恩根本没有全力投入,他只是,随心所欲地任性干着,独自一人在这尘云草天间也会这么干的无奇之事罢了。

      瑟卡尔站在原地看他所向披靡的身影,直到一匹吓破胆的瘤芽人从身侧逃过,瑟卡尔才“碰“地仍然看着索恩方向地击打。

        喊杀声越来越因战栗熄灭成惨叫,只剩武器挥动撞击的声音打破可怕寂静,一开始还夹杂瑟卡尔不知来自哪里,但每发必带走一条命的冷箭,慢慢的瑟卡尔停下一切活动,就看索恩表演。

      墨水般的纯黑污血蔓延地面,被细密相连的草根欢快吸收。重新恢复安静时草丛里只剩下浴血(敌人的血)的索恩,和十五处以上草丛里扩散的黑塘。

      像是责怪抱怨“你为什么要用金属杀死它们给它们留全尸”一样,以颜料为食的虫蚁沙响聚集,咬破尸体皮肤,注入将灵魂剥离的毒素,试图把瘤芽人解体,浸染地面的十数朵黑血色的污秽变成了十数朵彩色的污秽。瑟卡尔捡回银色的弓,从藏身之处站起。明明距离二十步,却像是两人非常遥远。

      “你根本就不需要被我所救。”瑟卡尔的眼睛有什么不甘光亮在闪动。

      索恩“嗯”了一声,只伸手去摘瑟卡尔前刘海上的断草。瑟卡尔不露边际地躲开,或者仅仅是索恩误以为他故意躲开——瑟卡尔蹲了下去,匍匐在颜料血泊里,开始收集半兽人生前的零碎携带。

      看上去是收刮自杀死人类的小颗蛋白石与指环,闪闪发光的异形金属块。“钱。”目不转睛的瑟卡尔把草堆翻找得霍霍有声。瑟卡尔拔出腰带内侧的一条镶嵌长条。

      索恩发现那是一节一节的,无数方块金属连缀,瑟卡尔把新的三角形、月牙形一一嵌进镂空空洞。索恩自己的钱是所有形状金属片全部散装在同一个包裹里的。

      “从铜到金分别是日镑,周镑,月镑,年镑,最小的三角铜币一枚,是一个人一天需要的食物等价的钱,所以叫一日镑,七日是一周,三十日是一月,和历法一样,“瑟卡尔耐心解说。

      想起来小桃好像是说过“......十二月镑是一年镑,索恩你记住了没有?”

      瑟卡尔实在是太不像小桃了。马上挥去这个联想。

      索恩装作延迟地才发出对数学痛苦的哼声,“钱对我来说是数字。魔兽的鳞片、筋膜、角爪硝制了才是钱。”

      瑟卡尔蹲着看了他两眼,“那你必须改。你要在人类世界活下来的第一步就是注重‘数字’。在城市你走每一步都要钱。这些‘数字’不仅是食宿,有时还会发挥超乎你预想的特别用处。”瑟卡尔忙着把那些收获物小心从污秽中转移到贴身布包中说。“不要再往山那边深入了吧,直接朝着安居点的灯火走直线吧?”瑟卡尔心事重重地说。

      你真的比我还要小吗,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两人变成了一前一后沉默的行走。黎明的天际像被明亮的水银一层一层染白;傍晚山的阴影里,随夜行旅人同走的昏黄微弱的提灯的光就是萤火虫。在原野的尽头,民居开始合围,散乱堆叠在山麓的像打翻了的方形盒子间点亮着灯火,沿山壁林立敦实土制方塔,城市到了。

      这是索恩涉足的第一个大城市莫沙彻。沙土的建筑,泥泞的街道。曲折而又无遮无护的跨崖石桥,骑马的话怎么看都很容易坠崖下去;路修得太早,修筑者没有考虑过城市会超出他预想的发展规模,人群只好挤路两边与缓行的马车擦避而过。

      偶尔有甲壳虫一样镀金属般彩虹辉光的绸伞马车路过,里面坐着面色嫌恶,带手套、执扇的贵妇人,更加朴素的货运木板马车擦辕而过,她们就发出刁怪矫揉的作呕声——无论事实上对方拉的是不是气味刺鼻的生漆或者鲜鱼。

      索恩慢慢地发现道路中间不是只有马。六足的带鞍爬行鸟,垂坠绒毛的巨尾竖直朝天直立、翻起、不耐烦地指向想走的方向;像大食蚁兽,身体的朝天面全覆散热品蓝色肌膜,腹部有竖排连续袋子,袋子下面又挂了一层布袋,布袋肚腹下滴的水珠都是冰滴的恒温兽;背上架着小船船舱大小形状的货仓,舷梯长长的介于象与熊之间的巨型猛兽,挂在熊首侧面站立的车主,只好时不时安抚让它啃一口两个兽肩上挂的成串饲料玉米......全是索恩没见过的专为驼载驯化与培育的生物。

      挂着声音特殊的清沉铃铛的“驿站”牌子微微发光。下面的登记窗坐满了外翻皮帽的工作人员。只要将驯顺驼兽挂名在一地的驿站,就可以根据贡献获得“步长”,登记起始地点,从任何分驿站调取借用任何新坐骑;大量闲置的驼兽被有偿出租给商队。

      箱子之一从马车上摔碎了撒了,满街都是甜腻的石榴与粘稠蜜糖的味道,店主打扮的男人站在旁边对天捶胸顿足地痛骂,他们的身后拥堵起来的马车肿瘤唾沫乱飞地痛骂他们。被挤占的行人密度之大,让步行者的熙攘杂音密集叠加,再加上马咴,马铃,咫尺两个路人想对话都必须当面大喊大叫。偶尔响起的比嘈杂拔高一个调的少女尖叫,像不堪忍受一般神经质划破这一切,这些全部一起灌满了耳朵。

      索恩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拥挤到每走几步不得不停下来侧身回避。挤过去的招风耳男人碰掉了袖扣,对两人怒目而视,突然一只手按住索恩的腰间,有一个头发灰得发蓝,裹着棕榈蓑的十二岁女孩,瑟卡尔夹在索恩和她之间,居高临下、面色严肃地瞪着她。
      她聪明又识趣地笑了,皱得脸满是不合年龄的凹纹。她微一屈膝,退回人群就此消失,瑟卡尔靠近附在索恩耳后低声说:“她是扒手。”索恩马上握了握确认巨剑(而不是钱袋)还在身上,警惕起四周。

      ”别找了,第一个被抓住剩下的肯定全部逃了,他们从小被训练,手上带着铃铛行窃铃铛都不会响。在这种繁华的地方,人生存的方式也会多种多样,依赖人群聚的职业善恶都有,情报贩子,小偷,劫犯。”

      流动激烈的水反而会变得更脏吗?索恩摸着嘴唇想。

      在"舒适的黑暗"旅店。两人吃到了像棕色大卵石一样的面包,对破,抹了厚厚黄油夹生菜蜜肠片。稍微炙过的兔脚尖肉做的野菜醬汤,文绿色的一锅。

      瑟卡尔一边一勺勺往嘴里送浓汤,只看食物不看索恩。他把背上两把弓放在桌上。一黑一白长短两把。一把是自己赠送的黑色长弓,一把是横背腰上的纤秀的反曲弓,像一对精雕的银亮的号角,角质的弓身发出温润的光泽,银色镶嵌出花纹。握把的地方包裹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毛,是顺滑的、根根透明的银色。瑟卡尔一发箭矢也没有用它发出过。

      像女人用的东西一样。

      “你不需要两把弓。”索恩说。

      “这是我恋人的东西。”垂目食物的瑟卡尔仿佛陷入绮丽温柔的沉思,脸颊又陷成窝。

      那么,这就是一段浪漫的故事了。索恩想。

      “她留给我的遗物。”瑟卡尔面不改色地说。

      “死了?”索恩稍微吃惊地说。

      “我杀的。”瑟卡尔的表情如故,像乖僻自闭的孩子自得其乐,将整个勺子很美味地包进嘴里,好像刚才轻描淡写随便透露的不是杀死过恋人的罪行。

      索恩第二次对这个男人感到芒刺在背的战栗危险感,自己的旅伴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会对恋人出手就是会对同伴出手,但索恩发现自己还是愿意相信瑟卡尔做一切都有原因。也许瑟卡尔是失恋泄愤。也许是误伤。也许是她病痛折磨生不如死——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谁能谋杀了自己的恋人还那样享受幸福地笑得出来呢?索恩决定相信亲眼看见的忠诚的瑟卡尔。索恩没有再问。

      “老板,三十人份的雾凇土豆,还有喷火鹅大排!”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从楼梯走了下来,大半个旅店一楼就满了。

      体格参差的数十人穿戴着拼凑杂糅的装备,木制方塔盾,木包铁小圆盾,凹凹凸凸的藤盾,每个盾上面都用红色涂料画着统一的漩涡花纹。武器仅仅从长度上就五花八门。

      包头巾的编织多结杖的红发女人;像刚从教堂毕业出来,木棍一样的手脚还不太能撑起法袍的骰子女神神官;全身拼凑一起凑不齐一套板甲的高矮胖瘦同脸三兄弟......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高首圆颅的小胡子男人,他干瘦而矍铄,正前面整个头几乎是秃的,发尾翘起如灰黄火焰,因为年龄已经开始驼背,握拳的手垂到了大腿中段,倒是凑齐了一整套鳞甲,总觉得像士兵多过像冒险者的装甲让他看上去比原本高大一头。他是这群人的首领。

      “佣兵团。像这样不同职业水平的冒险者聚集起来,由队长领导,有组织战术地’五个人,但是大于五个一个人’式完成应召的职业,就是佣兵团。”瑟卡尔往汤里慢慢地掰着面包,眼睛下瞟着汤对索恩说。

      索恩“那又是什么”地目指佣兵团在三十个人身上重复的红色图案。“那是徽标。佣兵团的团徽。是用来省去自我介绍‘我是哪个佣兵团的’的身份标志。一般没人这么高调地大面积涂在身上。”瑟卡尔说。

      索恩看自己的手甲或者胸口,上面光滑地没有任何图案。

      “你去创建一个佣兵团吧,到时候我给你画一个。”瑟卡尔嘴里塞着面包不知道是不是认真语气。

      “老板,不是说这间旅馆今晚我们包了吗,又让这么多外人进来,你打算让我坐在哪儿?”人体燥热轰火的汗味和气息逼近,一个粗脖子男人“咚”地一拳拍在索恩的桌上,索恩杯里的水圈圈涟漪。

      “小哥,这里的位置都是我们团预订的。我们要商议事情。你们坐的太近了,搬到对面墙角去吧。”红发女人委婉斡旋。

      “我不知道有谁预定。我来时这个位置是空的。你们占座都不插牌子吗?”正在把佣兵团和围猎队伍心里比较的索恩,马上“集群就是为了欺人吗”地想着给“佣兵团”打上个负五分。

      “搬什么搬?给了店主多少啊,我还他双倍,叫他滚出去!我们跟着团长来这妓院都没有的郊城可是要大干一笔,一个哑巴一个一拳倒,我看是来打探情报的吧!”三兄弟中声音尖细的说。

      索恩因为肤色冷白,面孔年轻,坐着无法分辨体格,粗脖男人并没有重视地一把手伸向索恩的脖子,想要提起他的衣领。

      索恩在他的手还未到来时握拳,手臂从内向外挥击格挡,将他挡在原地,另一只手丝毫未使用,依然平视着前方往嘴里放食物,发出慢慢的咀嚼声。男人用尽手劲,索恩巍然纹丝不动。

      索恩轻蔑一笑:“我还没用力呢,”胸腔深处发声,不动声色而隐藏深含的震怒:“躺下!”粗脖男的身体应声空翻了半圈,“啪”一声四仰八叉躺在索恩桌前的地上。剧痛惨叫,痛苦的表情仿佛脊背骨都被拍错位。

      “啊——老子跟你拼了!”恼羞成怒的男人跃起,下一秒他知道了什么是索恩的“用力”,他飞出去。玻璃爆碎声,半身挂在窗框上。

      对方迅速一个个成排取下刚挂上窗勾的武器。人影左右分开,露出坐在中后的沉默暴躁的斧手。他穿的近乎蛮族,红色火焰直接巨大地画在铜色的胸膛与腹部之间,张开腿蹲坐在椅上。

      “白嫩后生小东西,老夫砍你如砍鸡。”他嘴里嚼着肉干。铜钟般的声音口吐一句韵文。胡子每一次蠕动就喷出几星唾沫。

      然后他从盘腿慢慢地站起来。好像没有看到索恩之前的表现、给索恩时间准备一样,向索恩这侧走来,从不脱手的铁链缠绕的锤状物。

      索恩从善如流地点站起来直向对方迎过去。瑟卡尔拉索恩袖角。

      ”小心点,是个雾伦贡人。“

      ”什么?“

      "蛮族人,被困在暴风雪里甚至会撕身上毛皮大衣吃。他的弱点......索恩!"

      索恩毫不领情地无视了瑟的话,扭回头继续着原本的前进方向,视野一黑,对方的椅子已经迎面丢过来

      索恩沉身凝息,仿佛没有看到飞来的椅子一样紧盯着后面男人的行动,只听“呛咔”一声,碎裂的椅子碎片击打在索恩饱经风雪锻炼坚韧无比的身躯上。索恩所做的仅仅是微微摇头和把没有防御的眼睛闭上;持锤男人的武器后发先至,椅子只是障眼法,这一锤才是真正的攻击目的,被索恩接在剑刃上,两人都觉得双手巨震,厚重的剑身深深地切入层层锁链。

      角落里的两桌视线唯恐天下不乱地转过来,吭笑打趣,反正败方是要赔偿店铺所有装修费用的,这种旅馆斗殴本就是常态。

      “......,”索恩继续施力,寸剑寸劲,缓慢而无人可挡地,继续贯彻自己原定的挥剑轨迹,剑身画完半个圆弧:“........喝!”

      那个人被索恩掀起来的时候自己还没意识到,就发觉在空中了离地了。“克令令”锁链解开,左右双刃的厚重巨斧,大小已经接近雷诺尔猎人的斩斧了,刃先不说,光是中间手臂粗的细密沉重的紫檀木斧柄,普通人就无力举起。两手握着斧柄举在头左侧,撞上墙壁摆设,踢撞之处杯盏破碎,一片狼藉。

      男人竟然能控制在空中的身体形态和轨迹,在墙壁一弹,他双手执解放了的巨斧朝索恩面门二次劈来。“咔嚓”一声,索恩侧身闪开,砍空斧刃深深吃进餐桌桌面,持斧男人稍一摇动,瞬间木桌崩解为两块。索恩扬了一次剑挥去影响视野的碎屑,在走廊里和举斧的男人对峙。

      瑟卡尔眼神深黯,左食指连续敲点桌子,捏餐刀的右手倒转餐刀改成了捏着刀头,暗暗数:"......,三十一,"一个佩戴火焰臂章的少女忍不住小声问:

      “你在数什么?”

      瑟卡尔撇她一眼继续说,“三十二。”

      "好了,全部给我停止!"

      所有佣兵闻声都收敛转过身去。索恩还把剑侧举在身侧,进可攻退可守的姿态。

      终止骚动的山羊胡首领,早已站到两人中间,一手拦住了持斧人:

      “向这位年轻人道歉。”

       “………………“蛮族男人一言不发,但是蓬乱胡子被激吹得如同有生命一般舞动,克制中的斧链抖得直响。山羊胡团长狠辣威严的眼神向人群一剜:“那么克劳斯,安东尼,芬利你们三个出来道歉。丢人还丢得不够么。”

      他款步上前,主动向索恩伸出手,“幸会,年轻的英雄。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们认识。我是碎焰佣兵团的团长莱姆希尔。“

      “布隆菲尔德.索恩。他是我的队友瑟卡尔。”索恩沉静地回答。两手相握,首领男人的手薄而柔软干燥,劲出乎意料地大。

      ”已经听到我们的目的,我就不把你当外人了,我们来这里有重任。我邀请你和我们明天一起完成探索海尔瓦森林的任务。”男人开门见山。

      “团长,你真的要......?”红发女团员打断,莱姆西尔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继续说:”娄图丝。无妨,这个孩子我第一眼就觉得是我们团的命定之人,这次必须抓住一切有生力量。索恩,我们出去说吧。”

      僻静小巷全团人围起来的空圈内。“我必须诚实地事先告诉你,我们团这趟聚集是为了讨伐一个强敌,非人类的强敌。”团长边走边说。

      他用烟嗓压低声音:“我们要去挑战‘守墓之龙’。“

      龙!索恩和瑟卡尔皆惊。瑟卡尔毫无嘲讽地泼冷水:“龙吗?就凭这三十三个人?。”

      而索恩握剑的手因为过紧、过于用力而要把剑柄握碎一般颤抖,甚至未入鞘的巨剑直接在众人惊呼声中指向莱姆希尔颈项:

      “龙在哪里。地址,至少方向。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将索恩的激动误读为“年轻人想要屠龙立名”的团长并未生气。竖直抬起双掌微压示意团员“不用紧张”,继续耐心解释:“那只是龙的侍奉者,比龙下级的生物沾染龙的一丝游魂。”

      “首先它并不是真正的龙,据我们所知它也不处于全盛状态。我们并不打需要败它,只需要从它那里拿回一个物件。一把钥匙。”大剑放下了。团长抬起头继续说。”如同副团长担心的,这一战可能有生命危险,你愿意和我们同行吗?“瑟卡尔担忧地望向索恩。

      ”龙吗.....我总算是赶上了!“索恩完全没有在思考团长说的话,吁了一口气,索恩收剑:“很荣幸为你们出力。”

      “把你和同伴的地图拿出来,标记目的地海尔瓦吧。”红发女人娄图丝说。看了一眼瑟卡尔的地图,在“黯悔”的字上打了大大的叉,她“嗯嗯”点头:

      “朝那边走的确什么也得不到。人类本来就没有可能通过冰海的,没有船可以通过那种冷得粘稠的充满冰属性魔力的海水。”

      “什么?”索恩说。

      “从黯悔往北的确可以通过海沟登录龙国的不渡岭,但是那是冰海“黑阶”每十年封冻一次,步行过海才可以做到的。所以要去更新地图啊。到每个城市第一件事去工会更新地图是常识。索恩,我看看你的地.......”

      不仅是女人吃惊了。瑟卡尔也吃惊瞪大眼睛,莱姆希尔沉默着。索恩的地图在光下,表面一层涂漆变透明,下面详细可见密密麻麻的近乎顽执的标注。

      碎焰团长第一次捻胡子。

      “索恩,听我说。待会儿在工会上传与下抄地图的时候,千万要用你同伴的普通地图,不要用你自己这张。你这张图上太多秘密了,制作地图的如你所说是你的母亲?你以前真的没有出过任务?她也没有跟你提起过冒险方面的事?”

      “我母亲是个农妇。”

      “团长头脚打量索恩,蹙眉沉思。但是很快,褶皱之间的比脸年轻的眼睛又亮起来:好的索恩,先不提这个问题。我看看你的冒险者铭牌。”男人从怀里出示一块刚好可以寄居于巴掌的,半灰黑的扁圆形。

      瑟卡尔想要解释。索恩的唇首先开口:“......那是什么?”

      十分钟后。

      “唉。这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的原因。你居然还不是冒险者。”莱姆希尔带着索恩众人一边下楼梯一边絮叨。“首先冒险者吧,索恩,你应该知道人类可以活动的范围其实是网,安居点城镇是网的交点,道路是网的经纬线这件事了吧。”

      沉默就是“知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绿潮’,红纪元的开端的始灾就是绿潮。从来没有听说过饥荒是吗?你的家乡不是,抱歉;因为拜兰瑞德被神的血肉完全浸透,甚至连水和土本身都是不活跃的生物,再加上唯有地脉决定季节,在拜兰瑞德种下的植物不需要照顾就能迅速成熟,且在结果以后永远不会凋谢,会以极慢的速度继续一直生长。稻与麦一年可以播割五次,梁木从种子成熟只需要三年,所以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因为植物特性。但是问题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继续说,“我们必须担心这些粮食继续长成会走路说话的敌人。”

      “这里的植物永远只会徒长不会荒芜,只要人类停止收割踩踏,久而久之迟早会长拥有攻击性甚至智慧的植物魔兽,长久闲置的所有土地,都必然伴随吸收不同元素的魔力变成迷宫森林。长期食用果实与枝叶的野生动物,即使在聚魔之地外也会进化成魔物。一片地域‘普通’魔兽的首领是‘凶兽’,再往上是传说中的‘灾’。搁置越长时间没有清剿的森林产生‘凶兽’可能性越大,人类活动的网络,从道路和城郊开始,不清理的话也终究被侵蚀回荒蛮。”男人并非危言耸听地谈,

      “......您的意思是,世界在排斥我们,在用取不尽的好吃食物把我们从身上挤下去吗?”索恩震悚地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世界想要把背上的我们,名为人类的小虫子抖落下去。在绿纪元这个问题是完全不存在的,那时法师尚能使用地脉,战士靠吃魔物料理也能吸收本源来自地脉的魔力,人人放在今天都是行走的神明。熄灯大衰减以后人类和地脉的联系被切断,人类连食物里的来自于地脉的魔力都无法吸收,而魔兽却吃变异植物吃吃就变强。削减自然的速度变得根本跟不上动植物变异疯长速度,人类可活动领域就由面急剧萎缩成为网。没有任何国家或者势力的人力,足以覆盖动植物过度丰盛化带来的魔兽日常泛滥。”

      “圣教曾经实验过消耗大量的净化圣火烧山,然后播种生命力极强的匍匐藤霸占土地,结果也不过是多造就几个魔藤迷宫罢了;所以冒险者这种游兵转变成的魔兽猎人职业,成为了真正正规,而且是世界第一顺位亟需的职业。斗争和抵抗,为了不被源源不断自动产生的财富和食物淹死,我们,”男人单拳捶胸,“在与‘世界’这最大的生命本身战斗。”

      “......”索恩第一次只因为言语就被感情灼烧点燃血液。

      “冒险者就是樵夫铁匠农户一样,平凡、枯燥、无奇,父母会在餐桌上考虑让孩子长大成为的正规职业——甚至更加不可或缺。自发修炼的散兵是血液,冒险者工会就是心脏。登记任务与发布任务的统一情报网就是缝补世界的唯一利器。如果八岁儿童的你拿着镰刀杀死了邻居家变异出毒刺的豪猪老鼠,冒险者工会回收了老鼠,再给你一块牌子的话——那么恭喜你,从那一天开始你就是八岁的新人冒险者了。”

      一行人经过富得流油的药店,建筑门前红铜雕着头颅是巨型葵花的狮子,华灿而繁复的花丝恰好构成了鬃毛。另一端是百合头的白银狮子。终于众人站在了冒险者工会的巨大牌子底下:

      “为了与整片陆地搏斗,保证人类栖息地不被危险疯长的绿色生机淹没,全大陆各国连锁的冒险者工会就是派发(主要)各种讨伐和区域开荒任务的。我们马上将要前往的冒险者工会,职务是发布任务,解算战利品,向裁缝、铁匠与镶嵌工会提供原材料;打造工会制作大量平价装备,反哺冒险者。就是这套系统才使人类生存的面积勉强维持不增减的动态稳定。这个世界没有“宝箱“。除了尸体,陵寝和遗迹;战斗得到的都直接是生物素材而非成品。”

      ”所有的武技魔能,力量来源都会被征用,就像牌子上画的徽标那样——剑,法杖,斧,盾,弓,用你摸得到的一切去斩杀魔兽吧。索恩,这就是冒险者。”莱姆希尔说。

      “至于这个牌子”,莱姆希尔再次拿出灰牌,“他记录的是冒险者的等级,等级是讨伐资历,不是经验与实力等级。各等级牌子的称呼由白到黑分别是:月牌,锌牌,尘牌,瓦牌,鲨牌、炭牌、暮牌、死牌,‘炭牌’就是‘黑度像炭一样’,以此类推。你不用一副‘我背不得’的样子,没有人会去背,不会这么叫,民间使用称呼是黑度‘一’到‘八’,跨团组队会‘招人,这次的任务很危险,所以黑度五以下的不要回答‘这样使用。”

      “看到纯黑的牌子就要靠边让路啦!”活泼的女团员说。

      团长继续解说:

      “外面的一圈沟槽是佣兵团的等级,内部圆板是个人的讨伐魔兽记录等级,啊,在团队中处决凶兽也是同时记录进个人战绩的;非战斗辅助支援人员会出现外圈比内圈还深的情况(小女孩后勤吐舌头挥舞自己牌子)背面刻名字,佣兵团和登记地点。冒险者牌子本质是一种切片硬壳章鱼罪愆蛸的磲阵打磨成的白色牌体,注入它自己的墨水,就会永久性不可逆染成斑点与不同度的灰黑色,最后无法承受而黑红裂缝裂开。罪愆蛸本身就是上位凶兽。还有两个特殊发放要求瓦牌以上要求参与中型以上的净空任务,死牌要求曾亲手处决‘灾‘。我们现在就是去给你们注册、办牌子。”

      瑟卡尔阴恻恻地抱胸说:“牌子后面写你们团的名字吗?”

      莱姆希尔一怔,笑道:“当然不!你觉得我是特别热情,是为了招徕你的朋友入队吗?任何时候指导新人都是我的愿尽之责。”

      多嘴的年轻女团员又嘀咕:“团长,身背任务的时候就不要了......"

      以占了半街的建筑的豪华,很难想象冒险者工会对魔兽以外的人类任何势力衰荣没有兴趣。走到庭院里,索恩才发现除了最外侧的精致办事处建筑以外,整个工会分部的本质是一个工厂。

      地面深挖、向上迭建成一层一层的,像上界的蒸笼一样的建筑,全部以疏密不同的金属网为地板,上有车轨,能够容纳一人乘坐操作的线锯车首先把拖来的整只新鲜死亡魔兽裂解;正在露天解算的,是一只臂展六米的金冠猪脸蝠,翼展比三个人头足相接躺倒还大,个人要从身上挖取素材不浪费所需的时间是天文数字;线锯却轻松旋转,眨眼间一只蝙蝠就身翅分离。四肢也从关节不损伤器用地卸下。

      一个全身保护服包封(因为魔兽血很多有毒)的解算者跑进场地手工割下胸翎绒毛底下像一大串环蝙蝠腹葡萄一样的气囊。里面的珍贵稳定气体给了这魔兽超凡的飞行的能力。伸缩性优越的双层气囊膜是很贵重的材料。

      解算者退场。圆滚滚的肚子被铲车滚进室内开膛车间,四肢在露天再锯解成足够小的块状,足以通过地网空隙掉到下一层,手工或器械,切割和取走,再下一层......最后一层看上去诡异得像一直荡漾的死水。一层金灿灿的东西,像失重一样凝滞悬浮在‘水’中——那不是水而是厚厚一层透明的,好像水流一样的水晶泥怪。

      残渣,魔兽的胃肠和全程流的血,流聚在底层像果冻田一样铺满种植的无色胶质怪海里,透明立方体们中间浮着眼珠,咀嚼,解算者走在史莱姆田留出供人行走的田坎缝隙里,用长勺打捞消化有机部分、只残留的金属:殉难冒险者的武器,金属饰品。

      魔兽全须全尾地运进来,材料直接工坊可用地运出去。

      “您是第一次看大型的正式解算吗?”珍珠藏蓝衣的工会工作人员热情地引导,“第一次来工会吗?我们负责:接受委托和发布任务,借冒险者之手完成区域的净空,拓展和保持人类活动范围;战利品的回收,科学而专业的魔物尸体解算;全拜兰瑞德的情报远程交换更新(地图/魔物的出没和克制打法/资源的位置)个人等级的计算。队伍的登记和解散。多个大佣兵团和高分辨率任务的牵头。特殊药水装备店交易广告请走旁边。请问您是要?”

      莱姆希尔很熟练地拇指回指索恩:“帮他办冒险者注册。”

      走过大厅,办事处内部尖顶大厅两侧,挑出黑暗的悬层,左右各摆着三排黄铜发报机器,墨绿漆机身,黄铜零部件的像巨型立式投币糖果贩卖机一样的铁盒,正前表面,方阵形打满数十规则孔洞,此刻在间替熄灭与明亮;坐在机械里,防尘制服、拢起头发的男女操作者面色严肃,耳罩将他们禁锢专注在面前的点阵世界里,接收与口译,立即就有外排的白衣记录者写成纸条向内屋传送,同时若机器操作者得到需发报的纸条,手指下的圆柱键盘每颗下面的针将一股股刺激输入到精神力膜的脉流上。

      “14'66'-510有冰属性魔兽生态体系,推测凶兽为两匹,正在繁衍中;”

      “有一匹成年剔骨怪重伤藏匿在斑斓山东侧;”

      “45'31'0陆桥坍塌,需要经过的路线全部改道! ”

      就像人声偶尔划过两条黑暗中的荧蓝的星空,同时数万颗针刺键盘形成的微响噼啪的声海。

      “那是识海网络,利用天然的所有智慧生物全体的意识与——主要是——无意识,和墨海的脐带联络,整拢构筑的精神力之网——绿纪元的遗迹了,所以线路有限,全拜兰瑞德65%的输送力要供冒险者工会登记地图。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点阵只能传输文字不能登出图形了吧。”

      “全国随时保持信息最新,各地信息互相交互、比对核实,”女工作人员指了指两排荧蓝之间挂起的巨大世界地图,“然后每一个小时绘图师重画和挂出最新的世界地图。”

      一行人进入巨大马蹄铁形的登记会场。坐在文案堆中的女记录员者着装和指引不一样,一只手臂的外套是脱下来的,露着高腰裙和白色蕾丝收口衬衫。

      说明了来意之后,“汉斯!”女登记者对身后管货品的男工作员说,拿两个白牌子来!“

      索恩对着全国佣兵团排名墙还在思考,瑟卡尔还在想他是想加入哪一个,还是野心勃勃参考借鉴给自己的佣兵团起什么名字(”当然必然超越你们这些喽啰“),探出头来的汉斯多看了索恩后脑一眼。就这一眼。

      ”啪“地一声,两个白牌就地摔碎。

      ”他是塞德斯的狗,就那宝石,他穿的是天使回文盔甲,信恶魔的塞德斯为了炫耀,属下专穿亲手虐杀的修道者身上的血盔甲!说啊,这身是从哪个圣剑士剥下来的?“汉斯涨红了脸,气的颤抖的手指指着索恩。

      彩蛋的骗局已经十分明确了。索恩身上的盔甲其实是几套盔甲凑的,真正有“天使回文”制式的只有胸甲;”不能通过鉴定“显然是因为这身只能带来恶名的神圣盔甲不是应该有的蓝白色,而是暗红的。索恩把全部身家中最值钱的换了臭名昭著的杀胚领主亲兵的制服。已经记不清脸孔的,职业微笑的娇小制服身影上,浓墨重彩地刷下两个大字“骗子”。

      索恩”有这么一回事吗“地看瑟卡尔。瑟卡尔默认。

      ”你为什么不早说。“索恩无表情地说。

      ”你对人类没热情的样子,你不提出,我以为你自己本来就讨厌圣骑士。“瑟卡尔看着前方回答。

      而莱姆希尔等人没有注意,显然是因为手甲、腿甲不是原汁原味的天使回文部件,而遇见索恩时胸甲已经被兽血磨损成棕色,而非标志性的鲜暗红。

      ”这孩子算是我的下属......“莱姆希尔再次举双掌想保下索恩。

      ”团长算了吧,你才认识他第一天!“记恨索恩的芬利是巴不得索恩死,登记会场几百双眼睛转过来,汉斯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留下索恩,。两方僵持,最后索恩发作了。

      索恩直接用肉指成爪,伸进左右两襟。能挡锯齿剑挫磨的银髓丝,就被他活生生经纬撕裂地向两边变成渔网。

      指甲划玻璃般的瘆人脆响,银丝甲镶嵌的金属板、琢磨成护块的宝石大块大块地歪斜位置,奢华无比地脱落、华丽的光线划过男工作员的脸、掉在索恩脚下,整个胸裙甲被索恩活生生从内衣上撕下来,甩在地上。

      然后只穿着布衣,杂牌腿甲和靴,带着猎人护手,在沉寂的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冒险者工会走了出去。

      索恩站在工会门口。”所有的力量来源都会被征用“的牌子下。刈过的草地发出那种牛的口水的味道。

      第一个追上来的瑟卡尔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索恩,索恩,唉,别气,本泰兰风俗如此,幸福者想执着于正义,往往就会干出坏事,”第二个追上来的团长说,“申请佣兵也好,办牌子也好,都不急,以后再补办,虫笼给你用着备用的。走吧。我们去海尔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冒险者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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