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森林双子(二) ...

  •   德鲁伊们安抚着受惊的家畜。一些再次变身力大无穷的熊站立,修补被鹿首神破坏的栅栏。直到温顺的驯鹿从慢条斯理用舌头收割着野地的嫩叶,被盐粒诱导按部就班回归了它们应该存在的围栏,女孩和小鹿说了“再见”后大人们才关上排木大门。

      德鲁伊。与自然的契约。刚出生掐断脐带的婴儿,与剖腹取出的足月野兽胎儿脐带相连接。血肉的脐带脱落后,灵魂的脐带“魂索”变为人兽之间的精神锁链,随着成长逐渐人兽一体。兽的部分一天天失去实体,野兽的特征被灵锁另一端的人类吸收,从此他或她成为赤足飞檐走壁,攀登巨木者。

      伴行人类的灵体契约兽,可以完全收于人体内,也可以短暂附身人类使人类变身为直立半兽。狼人化,熊人化,枭兽化......德鲁伊的“召唤”与“变身”全部围绕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唯一动物血亲。

      成年德鲁伊,契约兽的光华逐渐散失,兽以更加温和、更加写实、毛皮的实体触感与真实无异的形态作为宠物生活在家中,带着发光魂索的都是三十岁以下的精锐。

      它们不是魔兽,不管是否是人造的,这片森林里独有的透明的动物拥有同一个名字“森灵”。

      ---------------------------------------

      “......虽然是德鲁伊,但是你们日用应该不忌金属的吧。”蕾娜抿嘴,挤着近似于不笑的外交微笑,将一把纯银剪刀放在族长妻子的手心里。冰冷使对方女人惊颤。她给了姐妹自己的霜雪般的发色,嘴唇惨白像涂泥,常哭一般的宝蓝色下眼圈,和每眼三道滴落面颊形的纹身,枝状头饰上面没有珠宝,全是蛛网似的纱和烂叶般的破布,话少,而指甲很长的手一直在抖。

      三人的计划是与这个地区的势力主打个招呼,问完路就走,这个打湿了雨一团浊的泥塑仙女像般的女人,却反过来一把抓住蕾娜的手:

      “我的女儿,我的大女儿的病有没有救?”长期不说话的低哑的声音

      蕾娜处变不惊地点头:“嗯,是应该治一下。妹妹的智力也应该解决。”

      “她?不用管,马上就用不着了。”如同一座山进来,父亲走进帐篷,从齿间取出肉干边缘烤焦变硬,嚼不动的部分,吐在地上。

      戴眼镜的少女按了一下眉心镜甲,不置可否,直接询问病情:“姐姐的生长发育是八岁开始停止的吗?你们在那一年给她吃过,或者对她做过什么?”

      长久的沉默。然后山岳般的男人答非所问:

      “现在没什么好瞒着的了,我的女儿一开始并不是双胞胎。我本该只有一个女儿......”

      十五年前的星空下。索恩共同战斗过白鹿神的斗笠老人,蠕动着没有牙齿的嘴:“......苍天为鉴,第一个预言,这是你们夫妻命中唯一一胎。”

      “第二个预言,这个孩子是天选之才‘解语码者’。也就是她能理解世界上所有的语言——返祖现象吧。以前任何人类皆有的才能,因为所有语言都是不同方向简化自通用语的。语言是可悲的人类自我隔阂,故意制造嫌隙设下的绊子......”

      “......最后一个预言,这个女孩是十五年大忌天选的祭品。”

      ......................

      “十五年一次。她这种被选中的灵魂,可以补充森林神的灵力,洗刷森林承担的污秽。”族长说,”所以我们对婆婆说:请您想办法骗过神,把胎儿在母亲肚中一分为二,至少让我们保下半个女儿吧。什么仪式干预出生的孩子命运注定悲剧,我们没有心思听。”

      为什么能凭空多制造一个胎儿?

      蕾娜按着眼镜沉吟:“从医学上来说很简单,因为生命的最小微元增加的方式是自我复制。一变为二,二变为四。分裂中的生命干涉得越早,需要做的事情就越少。怀孕早期把还在混沌囊胚时的胚胎切成两个,就结果来说,跟受孕时间晚一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魔法的小手术。”

      不能说族长父亲的脸上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但接着,蕾娜的眼镜冰冷地反光。

      “但是做得太迟了。人类胎囊不是史莱姆那样,全身均质的。从怀孕第五天开始,核心的几十个微粒就已经按未来将要膨胀成为什么器官、执掌什么功能,排好了位置。它们是不可互相替代或者随便加杂的——所以即将发育成心灵那一半成为了姐姐,发育成身体那一边半成为了妹妹。她们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她们是一个个体的两个碎片;十五岁的精神八岁的身体,八岁的精神十五岁的身体。这是医疗事故,你们的小族长,大女儿的侏儒,是出生前被亲父母亲手造就的,我有没办法。”

      女人身体摇晃了一下,蕾娜在她的泪光里,从她手中残酷无情地抽出了手。

      三人出门,门口一个地藏神像般的阴影,凝实而不可逾越,手中举着杖头膨大的块茎杖。

      像从驼鹿的背上吹下来的层叠折起的旧绒毯。再一注目才发现那是一个佝偻如老树的女人,穿着晕黄的烟色绒和皮围裙,万种鸟羽缝成所以看上去像蓑衣的披肩,不掸上面的灰色蛛网。

      她的小麦色皮肤色度近似凯莉,比小孩还细瘦的脚腕上三层粗镯带着脱色铜铃,盘发沉坠,发髻里面三个圆环坠的簪,分别代表黄道赤道与白道,脸皱缩在骨骼磨成头箍下,她的坐骑唯独可以大大方方驼人入村可不仅是因为敬老。老年女人堵住门口,灯泡般大而犀利的灰眼睛,要把索恩三人钉穿。

      “我就是这个部落的占星者,预言家,分开她们的手术就是我亲手操作的。你们有什么憎厌吗?”

      “啊,我想起来了,爷爷说在现任的巡林者族长出生以前,一名沙漠的少女用自己特殊的体质。接管了部落积累的百年星相知识。”蕾娜说。

      “哼,少女,现在少女早就是老婆子了。你为什么要把森灵们的神当做魔兽来退治?幸亏生命能量是神圣能量的下位分支,所以你的圣剑攻击森灵是在为他们洗清污垢,注入能量,不然白鹿神就要被你杀了。”老婆婆后面的话完全跳过蕾娜,对着索恩说。

      她又撇了一眼索恩身边的瑟卡尔:“你们两个之间有一个杀死另一个的星象,你俩必然为敌,因为他的前世就是被你的前世杀死的。”

      索恩当然是嗤然一笑不相信的。黎明前或者日落刚熄灭后的天空像是倒扣过来的锅。玄色的污垢和银色的擦痕在上面爬,人们称之为”星斗”。偶尔有锅底磨损到极薄产生的不规则洞眼透出天宇外特别明亮的光,就叫一等星。那些运动痕迹的昭示着,甚至注定着命运。这是索恩从小看星空的想象。

      赛璐璐伊(神族)改变每个图层球壳上的分布和亮度 模拟复现着造物主知识里的夜空,昭示着世界命运,这是星象与魔法书所陈述的现实。

      星象是任性而偶然的活物,是神族在玩弄世人。

      “我不相信占星术。在地上注视守护着一颗星星。手里做了事,马上抬头观测它的变化。看到它有偶尔移动就欣喜若狂,以为是自己行动与注意力贯注它的成效,以为它关心我,以为它能启示我某种未来。那就是荒谬可笑的。因为你无法知道也无法证明,星星只为自己移动,还是真的被你的行为影响。无法证明。在陆地上对它跳舞是残酷的自作多情。”瑟卡尔偶然地说出了索恩在想的事:星星跟我们无关。老人不白皙的脸更黑了。

      “比如说,“瑟卡尔捏着自己下颌作恶地笑,追击,”您肯定能说出,您的族群接下来马上的命运如何吧?”

      “......”老人握杖点隐忍着巨大力量,长杖搅拌棒一般地轻微头尾扰动,挂的骨坠发出嘈杂不和谐的响亮噪音,像爆发的先兆。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何时血色的光代替月光照亮地面、移动阴影,众人惊看向天空。

      月食。

      阴影淡入,暗哑的黑圆完美地罩在满月上,严丝合缝。罩不住四周月光染开的银底,水色辐射抽缩、颤搐着时明时暗,甚至银白里带着黄血丝。

      突然,即使月本身还没有挣现,黑影一侧的辉光渐变亮起。像由远而近,由细渺而大声的不拔的吟唱声,亮光变成了灯在水里涟漪那种断续滚动的银条,越来越肯定,像镰刀的可以割出血的锋,突然带着巨大明亮的光斑珠子——一枚天空的戒指。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一弦新月就会浮现了——直到一道楔钉形红光,刺痛人目逼人眨眼,血红的锋贯穿了变化中的月球指环,阻止了它的逃离。

      月亮在滴血。沸搅的乌云丝缕切换着被银或者红勾边,用动来呼应天空中凄绝的永静景况。瑟卡尔的眼睛开着夜视,几乎是哀讶地目不转睛。

      好看吗?

      他继续被震慑的神态,向后绷直身体。索恩顺着他的视线看回天幕。一个淡绿色的星座,像最简笔抽象画的张开的狼头,巨大,而烛火般晃动模糊的极其逼近的贪狼十星,慢慢地接近被血楔固定的月亮。

      树叶急曳。双胞胎的姐姐走出来,微带喘息,“婆婆,星象有变,要提前封山,“此刻,她率领的巡林者岗哨一处一处观测到世界树的正圆树皮出入缺口全部关闭,所有的鸟寒噤于空气的变化,降落归巢,河水断流,”你们出不去了,”她翻眸瞪视索恩三人,又恢复敬而信的眼神看向老人。

      “是啊,是啊,走不掉了。”瞬间卸去全身力的女性老人,几乎能站着完全靠手里的杖:

      “封山了,送走小女孩之前你们走不掉了,祭祀已经开始了。”

      -------------------------------------------------------

      平滑的暗蓝代替了此刻本该千变万化的黄昏霞色。永夜之村中央点着巨大篝火,村民绕着篝火围成一圈。有的人正在把烧红的卵石丢进木桶里使水沸腾煮汤,有的人在编织割成细条的皮革。为了祈求驱赶黑夜一般举行着小型仪式,铁绳两端装满碳燃着的铜盆,被半身精赤的壮汉拿在双手旋转、互递,两点高亮度在视觉残像中绘出各种荧白花纹。孩子们把驱邪仪式当作好看的乐趣享受,趋之若鹜,索恩注意到很多小孩拿着土偶人像造型的木雕玩具,简笔画的头颅上只有两个眼睛,中间连以横线,或者带着比脸还大整整两圈的土偶头饰。

      鹤发鸡皮的老人在不熟悉的天空亮度下艰难挑选浆果,分进树枝编成的“可食”“不可食”小筐,小鸟跳到他肩头等着未熟的果实的投喂,啄食鸣叫,即使老人今天的脚下身上没有往常一样洒满光斑。

      走在三人前面隔着一段距离,儿童身高的华服少女突然转身打破沉默,垂下收集一切微光然后反射出来的瀑般的白长发,右手抚按在胸前半鞠躬:

      “允许我对外宾做正式的欢迎和自我介绍。我是你们这段时间的村内向导。这座村子名字叫做森考村。马上会带你们去住宿点。涂白小道范围以内是你们可以涉足的地方,箭镞树以下是禁止进入的私人民居。飘着彩色布条的路和最高的那座木制房子和西方是禁地,绝对不允许进入。”

      “被父母命令当向导,态度就马上不一样了啊。”圣剑在意识里嘀咕。索恩练习了好久才能按捺住不像最开始,脑子里突然有人说话时,反应得吓外人一跳。

      ”你们生活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关于祭祀的问题不是你们外人可以知道的。你们最好一个字也不要问。“表情严肃的米羽说。

      ”族长的女儿亲自担任向导,看来我们非常被重视,或者说,被敌视啊。是‘什么都不要做’的意思吧。“瑟卡尔环顾,路线要点处的皮毛卫士们面如冷铁,又始终装出是偶然站在那里的样子。

      “你们也不要太过排斥他们,十五年一次的祭祀,因为不知道神明对外来人的态度,只能使用德鲁伊的唯一行事准则:顺其自然。“米羽抬袖命令村人。她真的非常熟稔于发号施令。“好了,吃饭吧。”少女站在火堆前说。

      三五个村民将用树枝穿起的去皮獐子、野兔在火上翻转炙烤。火上还架着一口巨大的砂锅,所有猎获的鸟类在汤里沸腾,香味浓郁。猎队骑荧狼者一骑骑经过火坑前,有序地放下挂在狼臀后挂着的猎物,这个村子看上去会集中收集所有成员的猎得,烹饪然后统一分配。一个精壮中年男人拿着一把手臂长的白刃,熟练地剥皮处理着杀死和未死的猎物,被去掉头的小动物脖颈朝下,在早已准备好的放血架上挂成一排,皮革和肉被麻利地分开,堆成两堆。

      “你们德鲁伊也吃肉?”索恩惊讶地说。

      “在这里每只动物的生命和人类等价。但并不是说德鲁伊不取肉食。巡林客允许适当狩猎,使用动物皮革,我们只用自然循环里我们必需的部分。没有什么好忌讳的。”米羽说。

      又是烤肉。上一次烤肉还是因为瑟卡尔弄坏了蕾娜煮的粥。

      他只是帮蕾娜看守几乎已经完成的粥五分钟,蕾娜回来以后发现成果已经加了调味品。结果那粥根本没法喝。

      “......所以他的舌头尝不出味道。他觉得世界上只有有毒和没有毒两种味道。”蕾娜拿着被倒空了四分之一的盐罐对索恩说,索恩当时正忙着烧烤幸运路过的普通魔兽”四翼岩鸠”和它的学飞雏鸟,作为补救。简易地指敲头骨杀死,鸟翅膀放到火上马上开始滋滋冒油。

      索恩眼睛都不抬,掏出猎匕。咔一声就把鸡翅切开。

      雏鸟还没有长通喷火腺,储备待发育成器官的脂肪大量聚集翅尖,渗在翅尖肉的纤维里。重新分配本来等分的三叶盘,把质地鲜肥的翅尖部分斩下,索恩大喊,“瑟卡尔,过来!“

      托在叶盘里满满一盘翅尖递给他。

      “好吃吗?”索恩问。

      “好吃,糯的。”对方说话完就恢复一贯静默的没有存在感,咀嚼的水声像隐身幽灵发出的。

      想起我自己都没尝。“留两串。”索恩说。

      很好,调味品的味道尝不出来,但是食物的口感分辨得出来。我想让你像正常人一样享受吃饭。

      现在只能入乡随俗吃些森民的饭了。桦木桶装水(饮水都是地下井水,带有矿物的特殊甘甜),红烫卵石丢进去起沸煮成的碎肉汤,整个野兽肚子像口袋一样作锅,装满肉片茴香,架在火上旋转烧烤(德鲁伊必须要吃完、利用完他狩猎的猎物的每一部分)。连盐都不放,仅靠血液本身的鲜咸调味的烤肉。肥糯的脂肪被烧烤到半融,几乎要跟油滴一起滴下来,一碗带着新刨香木碗芬芳的禽肉浓汤下肚,意外地美味舒服。

      看了一眼米羽不在,索恩想和“森林大食堂的掌勺”讨论祭祀之事换取情报,边喝汤边搭话:“西边的山上到底有什么?”

      刚才还殷勤舀汤给三人的村民马上脸色铁青,紧紧闭住的嘴直到成为石雕。旁边几个村民眼神惶恐地互瞪,最后终于沉默拒绝。

      唯一一个开口的人说:“不要再问了。如果泄露给你们,族长和准族长小姐是不会饶过我们的,特别是准族长......“男人话说到后面,带上了颤抖,眼神恐惧地转向索恩身后。

      ”我来告诉你们吧。“背后略带嗔怒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米羽像一尊白瓷像一样,冷冰冰扎在黑暗中,“西方就是村子要把米珂送出去的地方,那条彩带装饰的路就是觐神之路通向祭坛!听到这些你们满意了吗?”

      一只鸟雀停在含怒的米羽的肩头,唧唧地俯仰告状。并不是双胞胎姐姐能够听到任何地方的人在说关于自己的话。

      ”如果你们不这样做会怎么样?“索恩问。

      她一向严肃认真的脸上的冰霜好像有些松动,裂缝露出再也无法掩饰的动摇哀恸。”......你们不需要知道。”少女闭上了眼睛,“你看见那些动物变成黑色浆液了吧。今年以来越来越多。如果没有人献祭的话,某一天,也许就是某个宴席上,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就会这样一个一个爆炸变成粘液。这是秘法和规定。为了森林的延续,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插手。“米羽精致的人偶脸越说越恢复冷冽,刚才的动摇好像只是幻象,只有眼里还转动着一点浸润过的光芒。

      厨师长丢下厨具,慢慢退离篝火,脚后跟却踩到了什么。

      “米珂?怎么又是你,吓死了!”男人转动眼睛回来观察一眼姐姐,然后悻悻然抽身离开了妹妹。

      那个女孩有一种站在别人脚后跟后面当别人影子的习惯。亦步亦趋和卑躬屈膝,同样显著地印在她的举止上。只比行尸走肉稍微好一点的祭品女孩。

      一天以后由蕾娜以圣教身份威胁,会听到稍微舌头松动的男女人如下抱怨:

      “她哭完了以后跟着我们背后,像甩不掉的表面一层都脏碎成泥土黑色的玩具史莱姆胶,紧得我们随时担心踩到她,偶尔也不是一直那种愚蠢又惊慌的表情,她在失神,不管我们,不管路过的全部人,对着天空外面眨巴眨巴哭肿了的对眼!”

      “她啊,德鲁伊应该拥有牛的力量,枭的睿智,鹰的敏锐,熊的坚韧,以及猫的优雅和灵敏。她有什么,鱼的记忆,鼠的视力,狼的身体,豹的体力,只不过没有熊的饭量罢了!哎哟老婆别扯.......”

      (“啊,说什么胡话?谁准你’看得见’不可碰之女了?”)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她荧光绿色纹身就格格不入。荧光绿而非宝蓝的纹身意思是“不可以触碰的人。

      “陌生人走近她的水凼她就惊跳起来,确认没有危险,就又蹲下玩水挖泥巴。”

      “她自杀过,我看见过,有段时间她每天对着斜岩坡跳下去,被找到的时候安静地躺着,侧脸下面全都是她自己的血!为什么?不知道,反正自杀是禁止的,她只能有一个死法,就是死在祭坛上。后来好像是告诉她:她要是死了,死的时间和姐姐隔太久,转生后你姐姐就找不到你了,就乖乖活着了!”

      ................................

      “像站不起来的小狗一样,她就包围着这样的言语,或者这样的心里言语。被踢到这里踢到那里。在她笑的最开心的时候,板直绷紧的背都有为他人视线发抖着克制着自己的神态。最可悲的是我想这神态的形成与我有关。”

      最后一个黑暗中的声音看着自己的手说。

      -----------------------------------------------

      大概相当于外界早晨的时候,侍女为双胞胎的姐姐米羽梳洗。

      华丽鹿角冠本来是族长的首领冠,压在长女头上沉重的期望和疼爱,自然一个人无法自行佩戴。

      罩在白衣外的隐蔽衣装,是巨型魔兽脚印里凝聚的碧绿涵凼水,舀起来煮热,绿色凝固整体就会分散变成绿蝌蚪。绿蝌蚪碾碎成酱,德鲁伊的皮肤和衣服布这种溶液浆洗,布匹就会吸收与留下空气中针尖大的漂浮种子,长满草苔,变成外出衣服最外面的伪装。剩的热水倒回小池塘,原有的组成绿水的蝌蚪受热刺激,分散成无数蝌蚪本体躲避,绿池面面撕裂黑色蔓延花纹。

      森考村的契约兽三三两两,牙咬弯刀,或者主人的巨弓等待人类主人们出门。村民前所未有地整齐聚集。

      “因为今天是惯例巡林的日子。我们的职责是保持平衡调停生物争斗,即使祭祀也不能荒废。我必须跟随着你们,主持巡林的却不得不是我。所以要求反过来,请你们跟随我。”双胞胎的姐姐衣着的外面挂了一层绿茸,公事公办脸地对索恩三人说。隐隐约约看见她舌头上的四瓣花金绿纹身。

      两姐妹的翠绿虹膜都大到几乎没有眼白。

      她挥手唤来人端出三身隐蔽衣装,和一盘骨制品。“为了表明即使杀死生物,也得不到魔兽制品的心迹,请换上这个。”和索恩和瑟卡尔本来武器同制式的,带着雷附魔的骨制武器。“巡林的目的主要是分解不必要的地盘争夺和引导迁徙,只需要昏厥魔兽,不需要杀死。”米羽说。

      那为什么不干脆禁止使用武器?

      ”翡翠之杯比你想象的危险。你知道森林里那些人马是怎么来的吗?人马不是上半身长得像人类,而是上半身其实就是蔁蛾孢子捕食到的人类。孢子会吞掉人类的下半身然后强制连接神经,但是永远有人被蛊惑,为了让自己变得更融合自然之道,故意去喂这种生物,每年都会有族人失踪。所以我们鄙视蔁蛾人。”

      要被拿走圣剑稍微感到有点冒犯。医女同伴却按了一下脸侧眼镜脚,咳了一下,脸色潮热:“答应吧,我想去。”无比认真地看着两人。

      “这里其实是所有建林前珍惜生物的保护区,我可以看见外面已经灭绝的动植物。外人在禁林没有办法停留的,我和我爷爷都不能,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拜托,就这一次。”蕾娜双手合十举在鼻前,背后的眼睛在发光。

      当然也不可能让没有战斗力的你一个人去。

      一阵军令般的急哨响起,没有马蹄声,取而代之的一阵青色透明的风铺面而来。旋风急速戒备了几圈,化作一队骑着狼的军队,骑手们全身包裹着兽皮和骨骼制作的盔甲,身上都有伪装衣装。米羽分配了东与南两个方向的队伍,朝北携带着约十人,坐上妹妹的白豹后座。

      村子上空的夜空阴云般一直不散,巡林队伍出村后,笼罩的阴影突然消失,天空连贯明净,没有一物。脉动的丝线般的白光,连出自太阳,穿过粉红染色的云朵,庇护下飞出群串的光之银鸟,鸟排成一排向着吞吐辉煌的地平线

      只有在村子内部能看到那片永夜,在淡蓝玻璃晴天上的夜空还在不断扩大,像撕裂的伤口越来越大,因为不是实景,是神在提醒下面的人时刻不要忘了星象和昭示的命运。

      部落山寨从远处看去,道路和建筑都隐没在连绿里。成片的沉灰色下潜在绿潮化的林海底,四季不败,作为地标和指示铁矿矿脉的树。吸收铁的树,从枝头一端固定垂下的软铁鞭般一节一节的金属的花,使用骨质武器的部落却无人把它们取下真的磨为箭簇。环山一带一带点缀垂累花树,像撕碎的成条的雨云。钢花就是部落的旗帜,箭簇花树下方必然有聚落。

      三十分钟后人迹消失。一切植物都在肆意绿潮化,参天的棕黑色菌菇平台,盖底的菌褶里挂下黑青油藤网;水底浮沙上流动的万点荧光组成的藻纹;挥开一重重像剪纸一般的树丛框出的轮廓,踏过漆涂般的苔痕,苔中间冒出茁旺的白斑四叶草和米黄色的半透明花朵;挤在绿中间的磨砂天青石与紫矾石的鹅卵;六角芒草;大如伞的每一片形如一整只龟骨架的镂空层叠蜡质叶……

      巡林者不是靠眼睛,而是靠契约兽的脚底寻路。沿着兽指出的路,索恩三人渐渐可以感觉辨别到脚下泥土被动物踩踏密实坚硬,和普通的松土不同。看上去无隙的密林在面前露出恰好可以通过的缝隙,队伍此时正走在密林之间动物们洄游使用的秘密通道上。

      蕾娜用手腕擦着淋漓大汗。她前所未有地忙碌着,采撷标本,经常要停下来等她。米羽只允许她取动物身上自然代谢蜕下的部分,她一边叹气一边腕肘里盘着木板叠纸,拿碳条记录蜕皮或者卵壳的注解。

      眼睛死瞪着前方,一串金鸟排成花朵般的立体队形在众人鼻子前的低空掠过,拼命扑腾着过小、过薄、几乎透明的薄膜翅膀,蕾娜手在空中一下抓空,从视线开始而及整个人像丢魂一样被牵引追向鸟阵背影: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亚种不是三百年前就灭绝了吗!”

      那鸟居然不怕人,在她手里像玩耍一样轻叫。阴影斜移,在豁然开朗的密林出口的草原,突然出现沙草之舟——巨大斑斓的食草兽,轻柔地掸着穗尾。

      蕾娜手里的所有东西掉在地上。

      “索恩!帮我按着它!我要拔它额头中间白斑上的毛!小的也要!”已经疯得和初遇时差不多的医女压在柱子般的垂地长鼻上,转过身来喊索恩。

      直到索恩走过去,挽起袖子,瞬间龙鳞覆盖膨胀整只右手,如同单带着红金全套地一拳晕眩马车大的魔兽,她的叫声才歇息。瑟卡尔啼笑皆非:“她好像不记得我们在被追杀。”

      米羽:“翡翠之杯有初代教皇直下的古契,中立于一切国家,豁免所有战争和追责,现在祭祀期间剑医双圣亲临也不能进来。”

      要不是祭祀有结束时间,她把能这里药用的动物全部薅一遍。

      米羽微拧着眉:“到时候想躲在这里也会赶你们走的。”

      女队员乍喊,从巨树下抱下一只琥珀兽,向准族长米羽请示。怀孕的母兽如同一只山猫大,已经奄奄一息。

      刚生下来的六只小兽两两之间,是像灼热红玻璃一样,皮肤完全连在一起。

      “不,这是正常的,不需要手术。只是本来需要母兽咬开。”姐姐说,然后从袖镯中取出特制的线。

      线条琯着,在小动物胎衣连接最薄的地方,线划泥陶一样分开,分开以后独自落地的雏兽才不再碳火一样红热,开始活动,睁开的眼睛好奇看着兄弟姐妹们糖人一般的还连在荚茧里,也许分开才是它们的第二次出生。

      而死去的母兽,米羽永远淡然没有悲喜着脸,对天空发出高细不可究的声唤。

      大群的蝴蝶降落,霎时间铺满闭目的母兽尸身。“这样就可以了。”姐姐淡然说。

      然后对蕾娜“愿闻其详”的眼神稍微皱眉。

      “蝶术法不是蝴蝶扑满全身啃食撕咬,而是蝴蝶爬满全身以后下卵,新的幼虫蛹化,在敌人的皮肉里破茧,然后加入飞舞与繁殖的蝴蝶的队伍,最终把对方吃到只剩漫天离去的蝴蝶和一具骨骸。很意外?不美?自然的力量你还是不要知道详情为好。”米羽站起来和妹妹的面具契约兽并肩,冷淡地回头转身离去。

      ——没有遇见敌兽。

      -------------------------------------------------------

      巡林结束。婆婆早已等待在森考村口。米羽解下腰间的木筒。她在里面带回一小块死去的母兽生肉,以占星者婆婆的灵异体质和知识,叶子托着,吃一小块割下来的动物肉,就可以得到尸体生前的记忆,从而判断母兽是否自然死亡。

      越靠近村里最高耸的建筑,两姐妹的步履就越来越短促、受缚。“米珂,回来了?”族长一部胡子后面发出令妹妹发抖的声音,整张脸浸在阴影里。

      熟悉而恐怖,药的味道。

      “唔,不,我不......”妹妹米珂脚下乱了,躲着父亲镯戒豪华的粗茧的手抓住上臂,再抵抗也无法逃过被拖入灯光中。

      墨绿色的药液在陶盆中荡漾,酸腐刺鼻。这个陶盆等一会儿是会被摔得粉碎丢出去的。

      姐姐施施然自己走进房间,找了一条椅子坐下。

      “米羽,你出去吧。”父亲说,米羽不动。

      于是仪式正式开始。已经愈合了的“不可接触”荧绿花纹,双胞胎的母亲亲自用兽毫笔涂抹药液,描在曾被这样重复对待过无数次的皮肤凹纹上。

      屋外两千米以外的星空下,索恩和瑟卡尔走在走向留宿建筑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承受重复的痛苦,第二次是最艰难的。”瑟卡尔说。然后因为索恩的沉默侧转头看向索恩:

      “第一次你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然后可能就痛昏过去了。第二次是鲜明的抵抗记忆里的痛复苏,然后直到麻木之前每次都那么艰难。”

      小女儿的惨叫在篷屋回荡。父亲握紧了拳头。我们没有做错,不要让她对这个世界有爱吧,不要让她对这个世界有留念吧,那对她来说或许才是一种仁慈。

      “这是最后一次了。”男人说。

      米珂蘸满晶莹泪水的眼睛转过来:“姐姐……”

      最后,母亲放开了米珂。米珂肌肉颤跳,但是已经不哭不动不挣扎了。

      血,红色与墨绿色混合走在每一条旧纹身里,注入新的荧光绿。

      所有人都走光后,一直端坐如死了的雕像的姐姐下凳,走过去摸器皿里残余腐蚀药剂的液面。

      用手蘸起一点,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地,在自己手背上划弯月形状,享受那种烧灼的痛感。米羽突然抬头,阴影里浮现半透明的严厉的老女人,惊惶“婆婆?”

      老人蠕动着没有牙齿的嘴,严厉的脸质问:“和她一个房间,每一次都忍受完全程大人的暴行和她的尖叫,这样就能减轻过得幸福的负罪感了么?“

      “我……”

      灯熄灭了。视野彻底回归黑暗。空旷的房间里除了米羽没有任何一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森林双子(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