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战士》kardar

141、结成契约（上）

　　在瑟卡尔面前的是复眼组成的墙。无数只挨挤成六角形的水泡般的眼睛，反光的虹膜像曲面镜子，映照着不同程度变形的自己。

　　瑟卡尔的坠落使红龙在空中转侧，一口灼热龙息焚烧，成为毁灭眼魔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血管纠缠成的眼柄解体，一颗颗眼珠雨落，青锋剑从缝隙间随之掉落，最大的巨眼向前脱出眼眶落地，整个眼魔轰然溃塌，连形体都无法支持。

　　然而眼魔死前怨毒的最后一击，在瑟卡尔脑内深植下灵能团块，像一块巨大铁石一样碾压脑神经，造成一波波钝痛，就像冻彻的冰冷的铁棍在里面搅。索恩身体极速下沉，几乎被击晕的瑟卡尔，被红龙索恩接在宽阔平坦的背上。

　　我接住你了。

　　龙在天空中盘旋，瑟卡尔从按住快要裂开阵痛的额角转醒，拼命抑制脑髓内的剧痛。疼痛慢慢被吸收，化为仅如实体的异物感，“我没事了。”瑟卡尔拍打颈侧伏在红龙身上说，后者从喉中发出“知道了”的咆哮。

　　忌惮颠簸加重瑟卡尔伤痛，始终在空中平稳盘旋的红龙终于放心，对准悬崖降低飞行高度，雪花四溅，拖行的长痕吃进积雪好几厘米。瑟卡尔跳下龙背，这才来得及打量索恩的变化。

　　面前应该称为索恩之物，充分地张开双翼，如同一朵盘踞在雪崖上的暗红黑云——苍劲有力的肉翅，由皮膜之下的骨架支撑，像帆一样，翼展足足超过了六十米；它的体表满是暗红色带着黯淡虹光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覆盖着肥皂泡一样焕发万变色彩；四条长有锋利钩爪的粗壮肢体，头颅后方成簇的角型物，口中因为喷吐过火，参差的利齿间滴着高热岩浆般的发光熔液；瞳孔细长的金色双眼。索恩从头到尾变成了一条龙。

　　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但是瑟卡尔已经做好了索恩一生维持龙型，不再变回来的最差心理准备。

　　索恩被群龙降落聚集包围，有的龙收拢翅膀，有的龙簌簌抖雪，满目鳞片的光看上去就像是钢铁上有生命的彩虹，随着群龙动作变幻，晃花人眼。翅膀上孔洞的多少证明一条龙是否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多数龙用怀疑的眼光斜睨着陌生的新来者。

　　全身冰蓝和霜白，穿着重铠不苟言笑的骑士团首领驭龙走到一人一龙面前。这个男人像孤峭的裂痕乍破的玻璃瓶，透明而锋利，和索恩一样，生长气温造就的冰冷沉默神态。苍白到透明的皮肤，鼻头耳朵皮肤下的血色，加上无暇剔透的坚毅神情——另一个少年索恩，瑟卡尔注意到来人惊人的年轻。

　　男人坐在蓝龙背，瑟卡尔站在地上、红龙身旁，裹着旧衣落魄仰视。

　　“你有一把好剑”他提起青锋交给瑟卡尔横抱。“我，法斯。它是古拉度。” 少年把蓝龙当作一个人地口气介绍。无温度的声音如同寒流里的冰块撞击。

　　“瑟卡尔。这是索恩。”瑟卡尔回答。

　　法斯转眸看红龙，对瑟卡尔：“你也是龙骑士。”

　　“对，这是我的龙。”瑟卡尔握拳弯腰咳嗽。

　　冰霜般的少年回头喊手下：“给他一副龙鞍。”

　　“我不需要——”瑟卡尔说，然后立即被打断了发言。

　　“驭龙不是驭马，龙的力量，大腿内侧在坚硬的鳞甲上磨擦，皮肤至少青肿渗血，久而久之会惨不忍睹。”

　　“龙鞍是龙骑士身份的象征，不带鞍的龙大摇大摆走进城市会引发恐慌。”法斯补充了最实际的一个原因。瑟卡尔犹豫了一下，拿起鞍给红龙系上。

　　鞍由三块形状各异的带弧三角形皮件围合缝成，中间填充着软木和垫料。辔头型的绳圈套在龙吻和颈部，两条宽宽的带子从身体两侧垂下，绕过腹部，在底下打结。用绳子紧贴固定在龙腹的脚蹬，与龙体中间也垫上垫材，一怕摩擦损伤龙鳞体表，二防滑减震。金属环扣叮当，系好束带，龙鞍的绳索温柔地勒进鳞片体表。

　　“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龙骑士。”瑟卡尔调整着坐姿骑在红龙背上面说，后者发出一声龙的咆哮应答。

　　一人一龙互看一眼，转身欲脱离队伍独行。一把冰霜长剑从背后架在瑟卡尔颈上冻结了他的动作。

　　“不要以为我没有看见龙冢发生的异象和你那头龙——变成龙的人形生物的力量。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人可以变身成龙，人可以成为一个人的龙骑士。但不能放任你们这么特殊的龙骑士不受安多哈尔帝国控制。你们的命运——册封还是处死——将在押运你回国都后由国王裁夺，无论你愿不愿意。”法斯冷硬如冰、没有感情地说。

　　战士们纷纷上龙列一字阵在空中飞，瑟卡尔与索恩被监视跟随在队伍最末，暴风由正面吹来，强大的风压吹得肌肤生痛。这是一支真正的龙骑士组成的队伍，各色华丽的飞龙，无一亚龙参杂，飞在索恩身旁的是一头非常年轻调皮的龙，它滑行了一会儿，然后又拍打翅膀在空中悬停，之后又水平闪电状左右摇摆飞翔，翅尖几次擦过索恩的鼻子。索恩领地意识地发出低沉如闷雷的鼻音警告对方，不要飞进索恩周身的领域导致撞击。

　　“要经过冰冷之墙了。”前线的边际，划地界一样的墙，中心是塔修起的城墙随着向两侧延伸愈加坍塌，终于平颓消磨于地面，城墙用人皮做成的破洞旗帜飘扬于高塔之上。数个已经腐烂的人头残肢被钉在城墙上。俯视起来小之又小的玩具般的兵营、神庙、奴隶坑以及扭曲的小道，一切都笼罩在一股永不消散的冷雾之中。

　　队伍弯曲飞过高耸的铁桥堡垒大门。北地是一片荒凉而禁忌的冷酷土地。山脉带包裹的平原是常年遭受风霜侵蚀的贫瘠之地，被无数突出地面的岩石所割裂。缓慢流淌着冰蓝的河水，镶着两道发光薄冰的边，纵横交错于冰原之上，在这片冰凉的土地上凿刻出幽深的峡谷。稀疏的针叶松树带偶尔夹在冻土解冻，河流分隔的雪原盘之间。

　　但同时它无关口腹温暖的方面，丰饶到极致。石块的金属含量如同天赐，随便捡起一块路石都能看到褶皱裂缝里暗沉的金色。各种矿产，无论是珍稀的魔金还是矿脉伴生的宝石，都丰富得俯首可拾。

　　北地的城市复刻了这一种森肃而厚重，如同冰冻巨岩的苍冷之美。方形的犹如切割石墩的厚重铁塔顶上，锐利的矛尖和铁丝镶在墙头闪着寒光。巨硕然而精致的攻城器械矮人操作。广袤的降落广场上按体型部队分集合方阵，到处都是倾斜的龙身体，折叠的翅膀，炮桶的斑斑点点的彩色钢铁。不耐烦地振翅，集合的龙整肃的骑兵，全身包铁甲只有口鼻开孔呼出吹动雪花的白气。一种小包盖在每匹战马的鼻孔上，“安神镇定的香草，避免他们闻到龙的气息而受到惊吓。”飞在索恩身边的龙骑士士兵解释。

　　城墙顶上高高修葺的细拱状洞口，像密集细长的洞穴，前方是长长的跑道型的降落平台。索恩降落，接着另两条龙也从身侧降落下来。龙们巨大沉重的身躯落在平台，钉在岩壁的金属平台上下晃动着，沉了下去，但铰链吱嘎作响阻止了平台继续下沉。更多的龙撞击跑道边沿的铁丝网稳住身形，龙爪子穿过链网凸起摇晃，发出可怕的噪音。

　　人工雕砌的龙穴里坐着一个士兵，就着黄色灯光在昏暗穴内低声为休息的龙读书。“这里是前线城市奎尔尼，龙穴是龙的专门住宿，会给你们安排一间。“法斯说。

　　“我需要付多少钱。”瑟卡尔回答。

　　“不要用‘钱’这个字侮辱提波利亚帝国，我们的一切工作都是帝国分配，一切财产都是国家公有。没有财产属于个人。所有国民只是被安排暂时借用。”

　　“给你们安排的食宿，会用别的代价偿还。”法斯说。

　　法斯的坐骑蓝龙如同诉说人语一般，垂下的头颅与法斯亲近挨擦，一边窥视着索恩，眼神几乎会说话。

　　他们在商量着什么。瑟卡尔想。

　　法斯一人一龙转身要走。“等一下！请你教给我和龙沟通交流的方法。”瑟卡尔说。

　　龙拥有心智，但是只有极少长寿的龙有智慧口吐人语。瑟卡尔记忆中的龙骑士驾驭坐骑如使臂指，不可能没有沟通，所有的指挥都是靠肢体动作会意。

　　法斯严肃的神情摊开瑟卡尔的双手，长吁一气。“怪不得。你还没有契约。严格来讲你只是骑乘龙的人。还不是龙骑士。”

　　“契约？”瑟卡尔说。法斯向瑟卡尔展示自己的掌心。右掌有一个六芒星一样发光的白痕。

　　“真正的龙骑士和自己的龙是唯一对应，思维相连、共享意识和痛苦的。你和它没有完成这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