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叹清风错》浮生墨染

3、妖妃

　　玄叶的军队攻破云华城墙时，觞溪站在摘星楼上俯视着一切。曾经睥睨九天的王者，如今看着火光冲天的云华皇城却再也无力回天。玄叶四处宣扬他的“暴行”他们称他暴君，自称正义之师，替天伐纣。呵，暴君么？过了今夜，玄叶将书写新的历史，人们口中的觞溪，在今后的千百年里都是暴君了吧！不过好在，玄叶军队要的只是“纣王”，他已经安排好了其他无辜之人离开云华皇城，也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摘星楼是云华皇城最高的建筑，本意是建造一个商王朝最高的瞭望塔，同时以宣扬国威。是从什么时候起被传扬是纣王觞溪满足妖妃止落摘星之求，劳民伤财建造，只为博妖妃一笑？突然有些好奇！摘星楼建好之后她笑了吗？
　　商王朝的忠臣已息数战死，剩下的，要么早早的协家眷逃离了云华王城，要么成了玄叶军队的马前卒。
　　觞溪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结束了，商王朝屹立510年，终于在各部的狼子野心之下，断送在了他的手上。
　　夜风极凉，掀起他散落的长发和衣袍，突然，后背一暖。熟悉得气息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
　　他愣了一刹，旋即无奈道：“不是让人护送你离开了吗？回东河，去玄叶，或者天涯海角，哪里都好过云华。”
　　她将脸埋在他后背，闷声道：“可是天涯海角，任何地方，王只在云华。”
　　他转身环住她：“可孤只愿你平安喜乐。”
　　“可是倘若没有了王，止落即便苟活，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与其如此，倒不如同王生死相依。况且当初天下人要王处决止落时，不是只有王站在我这边吗？如今，天下人都弃了王，止落却绝不会弃你。”她说得极为认真，绝美的脸上充满了坚定。
　　他叹气道：“傻瓜，因为当初本就不是你的错啊！什么妖妃，什么暴君，不过是玄叶发兵的借口而已。罢了，要留下便留下吧！留在孤身边，生，孤护你；便是下了黄泉，孤亦护你。”
　　那夜，玄叶的军队破了云华王城，玄部新候玄辛入主皇宫，改国号为周。商王朝末代君主纣王觞溪和妖妃止落，纵火烧了了摘星楼，尸骨无存。

　　止落是在15岁那年被献给觞溪的。
　　她本是东河的郡主，同玄叶的大公子伏元有婚约。15岁那年，玄叶的老侯爷玄起被召如云华王城未归。玄叶的大公子伏元和二公子玄辛找到父亲闭门商议了三日，之后，她便披上嫁衣被送往云华王城。止落没有问为什么，她大约已经猜到；父亲曾说，她这副容貌，最适合做一个棋子。
　　初见觞溪那年，他正值而立。东河到云华这段路，送亲队伍走了三月有余，到了云华修整不足两日她就被送到了大殿上。使臣说了什么她没怎么听，她还未从那三月的颠簸中缓过神来。
　　朝堂上议论纷纷，着实吵闹。一个好听却充满威严的声音道：“如此，东伯侯的礼物，孤且收下了！”朝堂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止落被送到了一个巨大的宫殿，坐在床边的她在纠结着头上戴的东西是摘还是不摘。听说这需要夫君来摘，可就这么戴着好重，挡住视线也不方便。说起夫君，伏元是什么时候离开送亲队伍的呢？大约是在进入云华王城那会儿吧！毕竟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混进云华打听玄叶老侯爷的下落。他不会是她的夫君了，伏元舍弃了她，父亲也舍弃了她。他们把她当做棋子。
　　胡思乱想之际，透过头纱隐约看见一抹玄色身影走近，然后她的盖头便被掀起。目光所至，他一身玄色绣金纹的衣衫，长发未束，任其垂下。面容生的有些冷峻。他看着她，突然笑了：“果然生得娇媚，玄叶和东河真是没出息，竟派如此一小女子来。你小小年纪来云华为何？”
　　她道：“他们说我是棋子，我的容貌可以覆灭你的王朝。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来了云华。”
　　他愣了片刻，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坦诚，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道：“像妹喜覆灭夏朝那般吗？孤不信仅凭一女人能覆灭一王朝。不过是把男人的过错推给女人罢了。孤倒要看看，你是如何覆灭孤的王朝的。”
　　她道：“我不想覆灭谁的王朝，我只想好好的活着”
　　他伸手为她摘下头上厚重的冠饰，道：“如此，孤护你周全。”

　　15岁那年，止落成了觞溪的妃子。民间传言四起，道：止落生得妖媚无比，是狐狸精转世，日后必然惑主。流言一日赛过一次，朝臣纷纷劝谏觞溪，觞溪却道：“她做了什么惑主的事要被如此传道？不过是三人成虎的流言，若是当真了，不若把天下美丽的女子皆杀了！”
　　后来又有传言：止落善妒，见不得比她美的女子，觞溪变要把天下美丽的女子都杀了！
　　伏元找到了关押玄起的地方，却苦于无法营救，他以玄叶大公子，止落前未婚夫的名义求见止落，让止落帮忙，止落拒绝。他只能自己动手，却不慎被侍卫斩杀。止落心有不忍，求觞溪将他的尸骨交给被关押的玄起。
　　流言道：“止落被狐狸精附体，早已不记得伏元，她蛇蝎心肠杀了伏元，做成肉饼送给老侯爷玄起，逼他吃下。”
　　觞溪如他所说，护止落周全，止落被他护得太好，以至于都不知道外面的流言一日甚过一日。
　　她随觞溪出巡，行至一山村，遇一孕妇，因难产而几乎没了气息，不得已她令医官破开孕妇肚子取出孩子，至少能救下一个。
　　流言道：妖妃止落，因好奇孕妇肚子里婴孩是男是女，令人直接破开孕妇肚子，杀母取子。
　　此时的止落，终于听到了这些流言，她问觞溪：“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觞溪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如今的王朝，不过是副空架子罢了。已经压不住各部的王侯了，他们不过是要一个出兵的理由。当初东河和玄叶送你来云华，目的便是如此。他们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还在，他们就会把这些强加给你。”
　　“是我连累王了吗？”她问。
　　他笑了：“傻姑娘，即便没有你，还会有其他人，不要自责。你放心，只要孤在一日，定会护你周全。”

　　后来朝臣又让觞溪处决止落给天下人一交代，觞溪怒道：“交代，什么交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今日处决了止落，明日各部恐怕就要求处决孤了吧！”
　　丞相剖心明志，言说王切勿被妖妃所惑。不出所料，过错又归止落所有。说她陷害忠臣，要其剖心。
　　谣言的出处大多来自玄叶和东河，后来，流言未停，甚至更甚，觞溪也被牵扯其中，被冠上“暴君”之称，一些朝臣叛变，玄起逃走，玄叶发兵，东河附拥。
　　如觞溪所说，王朝早已成了一个空架子，玄叶的军队很快打到了云华。大约是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她父亲东伯侯派人传信于她，让她回东河。
　　玄部新候玄辛亦派人来道，若她愿意，她便是玄辛的妃，荣华依旧。
　　她轰走了传信的人，撕了信笺。在她最无知无助的时候，他们舍弃了她，甚至她妖妃的名号，她的所有“光荣事迹”皆是他们所赐。那时候，只有觞溪站在她身前替她撑起一片天，而如今，他们却要她若无其事的回去，离开觞溪。
　　觞溪说护她周全，从未食言，玄叶攻城时，他派人护送她离去，她问他：“王为何不走？”
　　他道：“因为孤是王，王朝覆灭我已是罪人，怎可弃国苟活？”
　　她摇头：“可那都不是王的错，王朝历经五百余载，早已压不住各部的……”
　　他叹息“可是王朝，终究是覆灭在孤的手里啊！你快走吧，孤答应会护你周全，便不会食言。”

　　她终究没走，挣脱了侍从的手跑回了云华，在摘星楼上找到了他。
　　他一身玄袍站在摘星楼上，未束发，任风吹起，犹如初见时那般。那高大的身影也如他承诺的那样，一直挡在她前面。这次，她要同他站在一起，再不留他独自承受。

　　大火吞噬了摘星楼，他和她相拥而立，没有暴君，没有妖妃。仅一对璧人。他道：“爱妃，要紧紧跟着孤，黄泉路上莫要同孤走散了！”
　　她道：“王，来生一定要早点找到止落啊！”

　　云华王城火光熄灭那一刻，新的纪元开始了，历史上再无觞溪止落，有的不过是一代暴君“纣王”，和一代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