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叹清风错》浮生墨染

2、容倾雪

　　传说，楚国的公主楚凌，曾被人称为战神公主，在战场上，她几乎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她的一生，只打过一场败仗。但那，也是她的最后一场仗。
　　若干年后，谈起当年的战神公主楚凌，人们不禁都摇头唏嘘。叹息当年盛极一时风华无尽的公主，怎的就离了战场，远嫁他国。偏生还红颜薄命，早早离世。。。
　　而那一切的开始，就是她一生中那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场败仗。
　　而当年那被人人称道的战神公主，便是我的母亲。
　　我叫容倾雪，是容国柯王府的郡主，从我有记忆起就极少见到我的父亲，我同母亲生活在王府一个极其偏僻的小院。父亲有时会来看我们，但似乎每次都会很生气。他从不对我笑，我以为他不会笑。后来我有一次偷跑出去玩时看见，他会笑。但不是对我和母亲。而是对另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和两个和我一般大的小男孩小女孩。
　　我想，父亲是不爱我和母亲的。有时佳欣姑姑在哄我睡觉时，会对我讲母亲的当年，我常常问母亲，为何当年会弃了戎装嫁做人妇。母亲笑了笑，望著远方，从不回答我。
　　我想，父亲是不爱我和母亲的。
　　母亲去世时，是在我十三岁那年的初春。分明是万物复苏之际，但我却失去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知道母亲死讯不久，父亲来了。很久没见，他似乎老了很多。虽说我从未指望过父亲能有多爱我，亦或是它能相对那两个孩子一般对我。但我也未想过，他会这般对我。
　　母亲下葬不过三日，父亲便再次踏入了我与母亲居住的小院。他眼窝深陷，似乎这几天都未睡好。
　　我不明白，他分明不爱母亲，常常对母亲冷眼相对。为何此刻会如此颓废。
　　不过，他并未给我多想的机会。他此次来，是自我懂事以来第一次对我这般温和的说话。却也是最最残酷的。
　　他说：“你走吧，你即使她的孩子。我也不愿为难你。走吧，离开楚王府。天大地大，任你去哪儿都好。”他看我的眼神中分明充满着恨，
　　我有些愣住了，我只知道父亲不待见我，却不知他竟如此恨我。初春的风还是极冷的，于是眼泪就显得格外的热了。
　　我走了，和母亲生前的侍女佳欣姑姑一起，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初见到楚洛，是在母亲死去那年的冬末。我被父亲赶出楚王府，佳欣姑姑带着我一路从容国的都城，走到了楚国的边城与凤城。
　　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踏上这片属于母亲的国土，这里也是当年母亲叱咤风云的地方。确实还没等到我惊叹，佳欣姑姑就率先病倒了。
　　整整一个冬天，佳欣姑姑都病着，我们花光了所有积蓄，到最后只得露宿街头。姑姑的病很重了，以往都是她照顾我，这次，她怕是有心也无力了。我将姑姑安顿在城外的破寺庙里，便去找吃的。那会儿我才发现，竟有桃花含苞了。
　　等我回去时，姑姑却不见了。我不知道姑姑去了哪里，怕他回来找不到我。便在那里等着，等了两天两夜。桃花似乎开了，我没等到姑姑，却在那漫山桃花中，等来了我一生的劫数。
　　楚洛撑着伞，在漫山桃花中翩翩走来，向我伸出手轻道：“倾雪，我来接你回家。”
　　多年之后回想，或许，我就是从那时便爱上他了吧
　　楚洛带我回了他的住处，岚漪城一个山庄。多日以来，我初次吃上了热腾腾的饱饭。
　　他告诉我，他是母亲最小的弟弟，是我的小舅舅。长了我九岁。
　　而我，也终于知道了困惑了许多年的问题。母亲为何会弃了戎装嫁作人妇。
　　多年以前，我的外公也就是楚国先皇病重时，母亲身在战场。外公有许多个孩子，却个个死于非命，最终只剩下了大舅舅楚天和母亲。
　　母亲在战场上战功赫赫，大舅舅怕母亲抢了他的皇位。便使计让母亲战败，并化了母亲的内力。那会儿，他得容国王爷容柯相助，终夺得皇位。楚天本欲杀了母亲，但那会容柯已然爱上了母亲。楚天便将母亲嫁到了容国和亲。并偷偷瞒着所有人给母亲下了一种慢性剧毒。所以这么多年来母亲身子才会越来越弱。本以为如此便无人可威胁到他，但他千算万算却算掉了楚洛。楚国先皇的子嗣个个早夭，所以贵妃庞氏在发现自己有孕之时便离宫修行，偷偷生下了楚洛。
　　楚洛对我是极好的，他说他这一身最喜欢的便是如母亲这般厉害的女子。他说他要杀了楚天替他死去的亲人包括母亲报仇。他有许多手下，有男有女，他们都很厉害。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女子，那是所有暗卫里最优秀的一个女子，名叫花影。
　　我希望被你喜欢，我希望我也有能力站在你身边。十四岁那年，为了你期望中的万里河山，我弃了我的锦绣红妆。我告诉楚洛，我想替母亲报仇，我想像母亲一样威风。其实不是，我一点也不想，我讨厌刀剑，讨厌厮杀，我只想简单的生活。那时候的我以为，这是亲情；我以为，因为他是我舅舅所以我义无反顾。
　　虽然训练真的很苦，很残酷。
　　十八岁，我已是容洛最出色的杀手。他的计划也在不停的实行着，他一点一点的蚕食着楚天的一切。
　　在最天真的年华，我已不记得替他杀了多少人。
　　他总是抚着我的长发温柔地夸我做得很好，每当我告诉你容洛我很怕时，他便会抱着我道：倾雪，帮帮我，你可以的。
　　对，我可以，为了他，我可以。我知道他的温柔是种毒，可我早已是在饮鸠止渴。是了，我早就发现了我对他的感情，远超出了亲情。
　　只是因为那一次，我第一次替他杀人那次，我很怕，他抱着我宽慰我。我问他：小舅舅，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愣了愣，之后轻声道：倾雪，有朝一日，我若为皇你便为后，可好？
　　我也愣了，我不在乎是否为后，但有他这句话，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在所不惜。
　　楚洛来找我，他说又有新任务。
　　若是要正式发兵直击楚天，必得先搞定楚国国师墨息，但那是这片大陆上最神秘的传说中的人物。
　　传说他已活了过千岁，传说他的玄术无人能及，传说他俊美无双。只因欠了楚天的母妃一个人情，便允做他一朝国师。
　　楚洛让我使计去他身边，拖住他，说服他不要帮助楚天。
　　我不知楚洛怎么那么有信心觉得那无欲无求的墨息会将我留在身边。
　　但我去了，因为我爱他。
　　楚洛让我扮成孤女，让墨息把我捡回家。但为了让一切更顺利，他化去了我的内力，震碎了我身上的筋脉，让人将我扔在墨息府门外。他告诉我：没事的倾雪，墨息医术高明，必能医好你。
　　可是就算它能治好我，我也会痛的啊。那种断筋蚀骨的痛，不知楚洛会不会心疼。
　　后来我曾问楚洛：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墨息会救我呢，墨息冷清，若是他不救我呢？那我一生岂不成了废人。
　　楚洛望着远方，淡淡道：没有如果，他一定会救你的。
　　我没再说话，却是笑了一声。楚洛，你总是这么自信，万一你错了呢，万一他不救我呢，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害怕与心疼。
　　如楚洛所猜，墨息果然救了我。我昏迷时时在墨息府外天上下着雨。我醒来时却是处在一个层层帷幕仙境般的地方。香炉里的香绕成缕缕白丝再慢慢消散。
　　“你醒了。”
　　一个毫无感情却空灵好听的声音传来，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得以转头，却再见着他的一瞬愣住了。
　　都说墨息容貌惊为天人，我在那一瞬总算是深深感受到了。我已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容貌和他眼中无尽的冰冷。但我觉得，那不仅是冰冷，还有无穷孤寂。
　　“你是不是很孤单？”我轻声问，似乎许久没喝水，嗓子着实有些痛。
　　他愣了愣，“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为什么这样问？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你会很孤单，有些想哭。”
　　他摇摇头，轻道：“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在墨息府上住下，住了许久。我总感觉与他十分亲切，似乎在他面前我可以忘了一切，甚至忘了我的任务，想撒娇边撒娇，不用逼自己理智，想犯傻就犯傻。墨息从不责怪我，，他待我十分好。我问他为何会救我，他却反问我为何会觉得他孤单。
　　后来他说：因为你是特殊的。
　　我喜欢成为墨息特殊的人，我喜欢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我不行，我有任务为了我爱的人，我必须完成这个任务。因为我爱楚洛。
　　我告诉了墨息我的身份。但他并不惊讶，也丝毫不生气。我求他不要帮楚天，他说：若是你的请求，我便允。
　　我任务完成，回去楚洛身边。却听闻他已娶了楚国丞相长女为妻。
　　我感觉天塌了，踉踉跄跄前去问他。他说：若娶了她，便能得丞相相助。倾雪你放心，我的皇后只会是你。
　　我不在乎为不为后，但我信他。虽然我很伤心。
　　他成功了，他杀了楚天，成为了九五之尊。他封我为安定公主，却是断了我与他的所有可能。
　　他果真为皇，我却不是后。
　　他的皇后，是韩国公主。
　　我不在乎为不为后，我在乎的是他骗我，我在乎的是他竟如此绝情断了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
　　我去找他，他淡淡说道：倾雪你应该知道，你是我侄女，我们在一起会遭到非议的。况如今我根基不稳，需要韩国的帮助。
　　我笑了，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原来一直是在骗我对吗，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转过身，没说话
　　我其实不傻，我又怎会没有发现，楚洛的笑从不达眼底。我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我只是太爱他罢了，我只是想守着这个梦罢了。
　　边境来报，说容国王爷容柯兴兵来犯。
　　楚洛让我领兵前去。朝堂上众人皆反对，他们道：“楚国不乏良将，让一个女人率兵前去算什么，况且还是公主”
　　楚洛力排众议道：“已故公主楚凌难道不是女子，女子如何上不得战场了。况，倾雪的身手朕了解，不必再议了。”我不知道他让我同父亲战场上见是抱的什么心态。但无所谓了，只要不是在皇宫见他同别人在一起。边疆又算得了什么。
　　为了你的万里河山，我甘愿弃掉锦绣红妆，弃掉如玉年华。
　　我领兵在与凤城驻扎。恶战多日，有人传有故人求见。却是多年未见的佳欣姑姑。原来，她当年是被一员外所救，昏迷多日，醒来再回去寺庙早已不见了我。
　　佳欣姑姑心疼的说：你本不该卷入这一切，你不是公主的亲生女儿，你只是楚国当今陛下九岁那年进山捡回的幼童，公主当年被化去内功在寺中和庞贵妃一道修养之时见你可怜无依。恰好那时对楚天和容柯心有怨恨，便收养了你并对外称你是她的孩子。雪儿，这战场，这皇宫，不适合你。
　　我蒙了，我不是母亲的孩子？我是楚洛捡回来的弃婴？什么叔侄不能在一起，什么天下人非议，不过是利用完我的一个借口罢了。
　　原来楚洛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他的一枚棋子。
　　最后一仗，是在与凤城外，一旁，便是化风崖。我输给了容柯，就像当年的母亲一样。我告诉他，我不是楚凌的孩子，楚凌怨恨他，怨恨他和楚天勾结化去她的内力。
　　我知道容柯此番来犯是受了楚天残党的蛊惑。如此一来，他思及楚凌，也不会同楚天及其残党再有瓜葛。楚洛，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坐的了。
　　传闻化风崖深不见底，底下野兽无数，若从此跃下，必会尸骨无存。没关系，我不在乎了，因为我累了。我希望下一世，我可以无忧无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楚国安定公主容倾雪，与天盛元年战死。
　　尸骨无存

　　容倾雪：我叫无忧，同夫君墨息居于雪山之巅。墨息长得好看，还精通玄术。可我却不记得他了。
　　听墨息说，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很是相爱，我是因调皮而失足坠落山崖，导致失忆。
　　可是我常常望着雪山之东发呆。莫名的伤心。
　　不过好在，夫君有温柔又好看还特别爱我，所以渐渐的，那股伤感也淡了。

　　楚洛：他是楚国现任皇帝楚洛，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的一切事情都是可以计算的，包括感情。
　　对于他来说，所有人都不过是棋子罢了，包括他亲姐姐的养女，那个被他亲手捡回来的小女孩。
　　他一步步将她变成他所希望的那样，他每一步都计算的极好。在一切成功之际，缺漏算了自己会喜欢上她。
　　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于是他封她为公主，断了自己的念想。他派她去边疆，离她远远地。
　　却未料，一别，便是永别。
　　听到她死讯传来的那一刻，他慌了，猛然觉得，没了她，这万里江山也没了颜色。
　　他废了皇后，改立容倾雪。不顾众臣反对，毅然立已死人为后。
　　只为当年那句
　　我若为皇，你便为后。
　　可是你在哪里？
　　他在她的衣冠冢前，哭的像个孩子。

　　墨息：她将死之际，他救了她。封了她的记忆，带她回雪山，告诉她，她是他的妻。
　　她有时会望着雪莱国方向发呆，但没关系，她不会记起来的。
　　他们还有千年万年的时间。
　　她也不会记得，她的前生为他而死。她不会知道，她的这一世，是他以半身修为化来的身躯。
　　不过没关系了，以后他会一直陪着她爱着她。护她一世无忧。